“媽!”我靠在焦辛成的懷裡,不再折騰,“媽,是我錯了,我不該恨你。”
“誰是病人的家屬?”急診室門打開,一個醫生走出來,他用目光巡視我們,我慢慢擡起手:“我是……”嗓子就像被人砸了一般,焦辛成也放開了我。那醫生走到我面前:“你母親現在顱內出血,需要馬上進行手術搶救,這是手術同意單,請你簽字。”
我眼前一片眩暈,接過筆,我渾身發顫的簽上字,拽着醫生的衣服,我跪下來:“求你救救我媽,我求你救活我媽!”
“情緣,別這樣,你媽不會有事,我保證,你媽媽現在爲了你也會堅持的活下去。”焦辛成一根根的掰開我的手指,將我箍在他的懷中。
“情緣,阿姨不會有事,她不會離開你的。”若雨抱住我哽咽着,我拼命的點點頭:“我媽不會死,我媽不會有事。”
不知過了多久,手術室終於打開了門,洛嵐被推了出來。洛嵐戴着氧氣罩,臉色蒼白。
“媽!”我哭着喊道,跟着手術車跑起來,而焦辛成、若雨他們都被攔在了外面。
洛嵐被擡到了牀上,我緊緊的握着她冰涼的手,那雙手曾經讓我感覺溫暖百倍,我望着洛嵐緊閉的雙眼:“媽,媽……”
“病人剛做完手術,昏迷很正常,一般24小時之內就會醒過來,你要讓病人安靜休息。還有你可以對病人說一些可以喚醒她的話,幫她儘快度過危險期。”醫生拍拍我道,然後又叮囑了一大堆,我完全沒有聽進去,最後那醫生對護士說了半天才出去。
我坐在病牀邊,摸着洛嵐的臉:“媽,對不起,對不起!我是小緣,你睜開眼看看我啊。我不恨你了,媽,醒過來吧,我求你醒過來。”
我一直握着洛嵐的手,眼淚迷濛雙眼:“媽,你還記得嗎?小時候我就喜歡握着你的手,躺在你手心裡睡覺,因爲你的手很暖,即使是洛天,你的手也很暖。你問我最喜歡的人是誰,當然是你和爸爸啊。和你吵架的時候,我說我最後悔的事情就是做了你的孩子,你當時氣得給了我一巴掌,我也後悔的要死。媽,爸爸死了,我恨你,但若雨每次說起你的事,我巴不得她說上一天。可是直到你出了車禍,我才知道不管我怎麼恨你,你也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你也是我媽。媽,我真的不恨你了,我求你快點兒好起來。媽,只要你好起來,我什麼都答應你。”
夜深了,洛嵐沒有任何醒過來的跡象,我緊緊的握着她的手,最終支持不住趴在了她身邊。
“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是這樣,你居然是他的兒子,你居然是我媽的兒子!我們竟然是……同母異父的兄妹?我和你竟然是兄妹!你給我滾開!你們都給我滾開!我不信,我不信!”
我嚇得瞪大了眼睛,驟亮的燈光靜謐的照在病房中,手中還有洛嵐的掌溫。
“媽!”我下意識的握緊她的手,洛嵐還沒有醒,但卻有一道陰影壓了過來。
我擡起頭,心跳的節拍越來越緩慢,陌蘇白就站在牀邊。
黑色的馬甲,白皙的襯衫,他緊繃着臉看着我,我瞬間低下頭,手足無措的不知道該怎麼說,該怎麼做。
“你……什麼時候來的?”我擠了半天,才擠出一句話。
我發現,即使我恨他爸爸,我也沒有辦法去恨陌蘇白。
“剛來。”
陌蘇白還筆直的站在那裡,目光一直落在洛嵐的身上。這樣靜默隱忍的他讓我更加的不適應,我慌亂的站起來:“你,你陪她呆會兒吧,醫生說最好讓她儘快醒過來。我,我先出去了。”
我給洛嵐蓋好被子,低聲說:“媽……白兒來了。”
我知道洛嵐一定會聽到,她念了那麼久的白兒來了,她的……兒子來了。
我轉身只想馬上離開這裡,陌蘇白卻一把揪住我的胳膊,瞬間我就覺得自己四分五裂了,再也經受不住他的任何力道。
“我不會呆太久。”他頓了頓,終於說道,轉頭看向我,“所以你不用走。”
他的手一點點從我手臂上鬆開,我低着頭一言不發,只覺得眼珠子像泡在鹽水中一般的鹹澀。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我低聲問,聲音低得連我自己也聽不到。
這樣問出來,我覺得自己很愚蠢,我們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了,我們是兄妹,我還問他這些幹什麼。
“昨天。”陌蘇白又沉默了良久,“她好點兒了嗎?”
“還沒有度過危險期。”我盯着他良久,還是沒有控制住自己的嘴巴,“你和林彤彤是在演戲嗎?”
陌蘇白擡起頭,鷹一般銳利的眼睛看着我,我亦沒有躲閃,他悠悠吐出兩個字:“不是。”
我垂下頭,真的想狠狠的扇自己兩巴掌,我還在期待什麼!
“只有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我以爲你是因爲我和焦辛成在一起纔會提出和我分手,我以爲……,但我千想萬想也沒有想到,你和我會有血緣關係。”
又是沉默,沉默,陌蘇白矗立良久,轉身離開,但瞬間洛嵐便抓住了他的衣衫,雙眼睜開:“白兒……”
那一聲脆弱的呼喊,讓陌蘇白如同鋼絲一般突然全身僵硬,他沒有回身。
我握着洛嵐的手:“媽,你醒了,媽!”
洛嵐緊緊扯着陌蘇白的衣角,她的眼中似乎只有他:“白兒……”
洛嵐的眼睛慢慢的合上,再次陷入昏迷中。
“媽,媽!”我按了幾次緊急報警器見沒人迴應,我便拉開門衝了出去,抓住一個護士:“我媽……醒了,她醒了!”
那個護士又急忙去找醫生,當我們又回來的時候,陌蘇白已經不見了。
醫生迅速給洛嵐檢查,我站在一邊不安的看着他們忙碌,我親眼看到洛嵐的手指微微的顫動,我抓着一個醫生:“我媽她醒了,她手指再動!”
“你母親開始甦醒了,手術看來很成功。等她完全清醒過來,我們會安排她進一步檢查。再多和你母親說說話,儘快讓她完全醒過來。”醫生掰着洛嵐的眼皮說道,我激動的點點頭。
待他們離開,我握着洛嵐的手:“媽,你終於醒了。”
喚醒洛嵐的是陌蘇白而不是我。
外面一片漆黑,仿若剛纔陌蘇白的到來不過是一場夢,而我和他的夢已經破碎。
耳朵上癢癢的,就像小時候洛嵐總喜歡摸我的耳朵,她說,我閨女的耳朵好可愛啊。
這個意識讓我醒過來,頃刻便對上洛嵐溫熙的笑容,她正捏着我的耳朵。
“媽!”我抱住了洛嵐,哽咽的叫道。
洛嵐摸着我的頭:“小緣,媽媽好想你。”
“媽,對不起,對不起。”我喃喃的說道,洛嵐拍着我的背:“媽媽從來沒有怪過你。”
聽到洛嵐輕吟了一聲,我忙放開她:“媽,你怎麼了?”
“沒事,媽媽就是有點兒累。”洛嵐疲憊的笑了笑,我拉拉被子:“媽,你餓了嗎,我去給你買點兒粥喝。”
“小緣。”洛嵐叫住了我,我定睛的看着她,她伸出手揉着我的臉,“小緣,媽媽對不起你。”
“媽,你幹嘛和我說對不起,你好好躺着,我去買些粥。”我低頭吻了她的額頭,洛嵐淚珠閃閃,我擦乾她的眼淚,“媽,一切都會好的。”
我挪開椅子想出去,卻看到地上散落着一件黑色的衣服。我拾起來,是一件男士的黑色西服。
洛嵐也看着這件西服:“這是誰的?”
我一時語塞,心卻跳個不停,這是陌蘇白的嗎?昨晚他只穿着一件單薄的馬甲,是他給我披到身上的?
“這件衣服是我的。”焦辛成推門而入,手中拿着一個保溫壺,他帶着淺笑,“阿姨,您好點兒了嗎?這是我煲的湯,您聞聞。”
焦辛成擰開蓋子,一陣醉人的香味兒飄出來。
“小緣,這位是?”洛嵐問道。
“媽,這是我學長,焦辛成,我們是S大的校友。”我忙接過保溫杯說道。
“小緣的學長啊,快坐。”洛嵐指了指椅子道,焦辛成沒有坐下而是將保溫杯打開對我說道:“這是剛煲好的湯,讓阿姨快嚐嚐吧。”
“嗯。”我舀了一些,吹了兩口,給洛嵐送了過去。
洛嵐只喝了一小口:“謝謝你來看我。小緣,以後還請你多多照顧。”
“阿姨,您客氣了。醫生知道阿姨醒了嗎?”焦辛成遞給我一張餐巾紙,我爲他的細心體貼覺得倍感溫暖,我接過餐巾紙微愣:“我……忘記了,我馬上去。”
焦辛成揉揉我的頭髮笑道:“你陪阿姨吧,我去叫醫生。”
“學長,謝謝你。”我挖不出任何的詞彙來表達我此刻的心境,只有說謝謝。焦辛成淺笑,離開。
洛嵐一直看着我們,意味深長的問:“小緣,你怎麼從來沒有對媽媽說過你有這樣一個體貼的學長?”
“媽,你別說,我和學長只是朋友關係,他對我就像哥哥對弟弟一樣。”我急忙阻止洛嵐道,洛嵐嘿嘿的笑了,捏着我的臉:“我的女兒終於會臉紅了。”
“媽……”我張了張嘴,要不要告訴洛嵐昨天陌蘇白來過的事情?
洛嵐看着我:“又怎麼了?”我搖搖頭,洛嵐也許並不知道昨天陌蘇白來過了,她現在纔剛剛好,不能讓她情緒太激動了。
此時,醫生也已經進來,開始爲洛嵐做全面的檢查,我和焦辛成不得不在外面等待着。洛嵐對我們擺擺手,淺笑着,我也對她笑着。
焦辛成站在我身側,按着我的頭:“她已經沒事了,不要再哭了。”
我點點頭,擦乾眼淚:“學長,你不要去上班嗎?我自己在這裡就可以,一會兒若雨和她媽媽也會來。”
“沒事,我想在這裡陪你。”焦辛成眼光閃亮的說,我急忙轉頭,不敢接觸那一片閃亮:“學長,謝謝你。”
很快,半個月過去了,洛嵐的恢復也非常好,可以四處活動了。我和洛嵐的關係也恢復到那個男人沒有出現之前的水平,她再也沒有說過什麼,我也沒有說什麼,都避免提及傷害對方的話題。自從那天見過陌蘇白之後,他就再也沒有來過。
我很想問洛嵐她那天甦醒的時候看清楚陌蘇白了麼,但每每話到嘴邊都被我嚥了下去。
很多事情一旦說出口,就沒有辦法繼續裝傻充愣的生活,我和洛嵐的平靜日子也會結束,但這一切又不是我所能控制的。該來的總會來,人永遠無法阻止改變。
那天,洛嵐的頭上的線剛剛拆了,我推着她在醫院散步。
洛嵐呼吸着久違的新鮮空氣,手搭在我的手上:“小緣,媽媽好久沒有這樣出來了。”
“嗯,我也好久沒有推着你散步了。媽,我們去湖邊走走吧。”我指着一片美麗的湖水說,洛嵐點點頭,我便推着她沿着湖邊散步。
“媽,我們搬家吧,離開這裡,我們再找一個地方好好的生活。”我停下來,蹲在洛嵐面前說,“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媽,我只想和你平靜的生活下去,我們搬家吧?”
“小緣,你還恨媽媽,是嗎?”洛嵐低聲問,我搖搖頭:“沒有!你是我媽,我再也不會恨你。媽,我們走吧,我想……離開這兒。”
我不能告訴洛嵐我和陌蘇白之間發生的一切,我也不能告訴她,我在這裡每一天都覺得像是在慢性自殺。這裡充滿了我和陌蘇白的回憶,痛苦壓在心口,像鈍刀一般割着我的喉嚨,無法哭泣,無法訴說,總有一天,我會被逼瘋。
“小緣,媽媽暫時還不能離開這裡。”洛嵐神色暗淡下來,她低下眼瞼,不再看我。
我抓住她的手,笑道:“媽,我知道了,那我們就不離開這裡了。”
“姐……”背後傳來脆弱的、讓我神經瞬間撕裂的聲音。
洛嵐也是一怔,隨之眼淚迷濛,我緩緩起身,陌蘇白的老姨,那個說我不三不四、罵洛嵐是破/貨的老/女/人,站在不遠處,一行行淚順着她的臉頰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