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路啦,讓路啦,不讓路的砸死白砸!”我舉着行李在人如潮水的火車廂裡艱難的行走,待終於擠出火車時我也滿頭是汗。
“情緣,媽媽在這裡!”洛嵐衝我揚手,我橫着身子將行李舉到頭頂走過去。
“媽,你累不累?”我將行李放下,又拿下放在她身上的紙盒子。
“不累。這麼多的行李我們怎麼出去。”洛嵐轉動着輪椅發愁的問道。
這個就是我的媽媽,在四年前的車禍中讓她再也站不起來了,卻讓我和她的關係有了質的改變。她常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她失去的了公司和行走,卻把我換回來了,她說值了。
四年,不長不短的一個時間,卻足以改變人的一生。從前不知道珍惜,現在知道了,所以要好好珍惜。
“媽,你別急。我去找人幫咱們搬東西。”在車站找了一個搬運工,幾下就將東西捆在叉車上。
“媽,我們的新生活開始了!”我推着輪椅對洛嵐說,她拍拍我的手:“恩,新生活開始了。”
上了出租直奔若雨給我們租的房子而去,那是一幢老別墅,按照若雨的話來說就是她家廢棄很久的老屋,本來她媽媽打算賣給別人,聽到我們要去住,便沒有賣掉。
推開老屋的門,裡面收拾的井井有條,看到這老屋讓我想起了四年前居住的屋子,不知道還在不在。
“媽,你喜歡嗎?”我推着洛嵐到了窗邊,院子裡都是高大的梧桐樹,此時正值秋季,秋風刮過,無邊落葉蕭蕭下,那景色真是醉人。
“有住的地方就已經不錯了。有時間讓若雨過來,我們要請人家吃頓飯,她這一年幫了我們不少的忙。”洛嵐叮囑我,我點點頭:“那丫頭現在是研究生,又在什麼學校做外教,不是一般的忙。我明天約她試試。”
我和洛嵐又忙了一下午,將行李歸置好了才休息。
“媽,你餓不餓?我去買點吃的回來。”我解下頭上的圍巾說,洛嵐點點頭:“出去小心點兒。”
應了一聲,我便出來了。雖然只在這裡生活過幾個月的時間,但依然覺得熟悉親切。
進了一家商店,我讓老闆稱一些餅乾和瓜子,順手翻了翻報紙,一個熟悉的面孔闖入眼簾,讓我呼吸停滯了一會兒。
陌蘇白那張菱角分明的臉龐配着一臉的嚴肅,那個樣子讓我覺得陌生,他不適合嚴肅的表情。
“稱好了,一共15。”店主將瓜子和餅乾遞給我,我回過頭微微一笑:“還要買點兒別的。”
四年前的荒誕生活對我來說就像一場夢,現在的我們都有了各自的生活,他還恨我嗎?
滴答滴答,手機響個不停,我接通了手機:“若雨,你現在在哪兒呢?”
“我在學校。晚上我約了一些同學給你開歡迎會。八點我去接你,我們去狂歡。”若雨道。
“不用啦,我媽讓你……”話還沒說完就被若雨打斷了:“什麼不用,你知不知道你失蹤這兩年,我是怎麼過來的。別廢話了,八點,我去接你。打扮的漂亮點兒,我帶幾個帥哥過去,保證你一看到眼都直了。我該上去上課了,晚上見。”若雨掛了電話,我再打過去是忙音。
晚上八點若雨那丫頭真來接我了,“阿姨,你放心,有我在她不會有任何的危險。”
“應該是有我在,你不會有任何的危險。媽,我們出去玩了,不用給我留門了。你自己小心點兒。”我將毯子給洛嵐蓋了蓋。
“去吧,玩的開心點兒。”洛嵐滿是笑容的說。
“走吧,走吧,你怎麼比老媽子還囉嗦。阿姨,我們走了。”若雨拽着我出來了,拍拍她的QQ車:“這輛車可愛吧?”
“恩,比你可愛。”我煞有介事的點頭,那死丫頭作勢要打我,我拉開車門鑽了進去。
“阿姨的精神很不錯啊。”若雨發動車子說道。
“……”我靠在車座上沒有說話,想着四年前發生的一幕幕和洛嵐知道自己一輩子癱瘓時的平靜,我的內心再次涌起洶涌的波濤。
“四年前撞阿姨的人還沒有找到?”若雨扭頭瞧着我的申請,扯扯我的臉皮:“你別又這種神情,自從我找到你,你就總這幅表情,就像要去自殺一般。”
“沒有找到。她說現在很好,不怨任何人。”我說,她也沉默了,隨後道:“阿姨最在乎的人是你,你以前一直恨她。她出了車禍卻換回你對她的愛,對阿姨來說這是值得的。到了。”若雨將車停在一處漁鄉院的火鍋店,拉着我便上了二樓。
“各位同學,我把我男朋友帶來了。”若雨摟着我親暱的說,她的同學都錯愕的瞧着我。
雖然這幾年我力爭想讓自己變成一個優雅的女人,但這中性的外表怎麼變都變不了,嘗試了幾次,我就再也不想改變了,一直維持着原來的短髮假小子的形態。所以,被當成男生或者男人,我已經習慣,見怪不怪了。
“哇塞,真的好帥哦!若雨,你撿到寶貝了。”一個戴眼鏡的女生湊近我驚叫道,隨後其他人爆發出一片笑聲。
“我說王萌同學,你還戴着800度的眼鏡居然分不清男女來,你看人家穿的衣服就知道她是一個女孩!”一個板寸男生喊道。
王萌瞬間臉色漲紅:“對不起,我近視,看不清。”她坐在那男生旁邊一直瞪他。
“現在我給大家隆重介紹,她就是我最好最好的姐們,洛情緣!歡迎,熱烈歡迎!”若雨起頭鼓起掌來,那一羣人也跟着起鬨。
“謝謝。”我保持着微笑,卻能感覺到自己和這些人有些差距,若雨拉着我坐下指着對面的三個男生說:“這是我們學校的大帥哥亮亮,這是我們學校二號帥哥毛毛,這是我們學校三號帥哥狒狒。”
“什麼二號,若雨,我怎麼不比曹亮帥了?”毛毛率先攻擊。
“死丫頭,我和你說了很多遍了,不要叫我狒狒!我全名叫費武。”
“對,他還叫廢物!”曹亮扶着費武的肩膀,笑得不可開交。
“有我這麼帥這麼能幹的廢物嗎?如果我是廢物,全世界就沒有精英了,你說是不是,若雨?”費武拍着自己的胸脯說。
“你這個樣子就更像狒狒。”王萌說了一句,把所有人都逗笑了。
酒足飯飽,我便出來找洗手間,正好遇上曹亮,沒等我說,他指着一個方向說:“洗手間在那邊。”
“哦,謝謝。”我笑着朝那邊走去,他又說了一句:“既然出來玩,就要玩得開心一些。”
他看出我不開心了?
再回去的時候,那些人已經開始收拾,個個神情興奮。
“情緣,毛毛剛纔接了一個電話,說離我們這裡不遠的西餐廳有個相親大會,我們一起去看看。”若雨將包兒扔給我,挎着我的手笑嘻嘻的說道。
“若雨,我……”我剛想推辭,曹亮衝我微微一笑:“那裡很好玩的,一起去吧。”
“就是,就是,一起去吧。有我們三個大帥哥壓陣,保證挑出來的都是精品。”費武捏着若雨的頭髮說,若雨打開他的手:“靠你這雙連烏龜和王八都分不清的眼睛,我們這輩子都別嫁了。”
就在費武要發怒的時候,王萌和若雨拽着我就跑了下來。
我們一行六人到了毛毛所說的西餐廳處,毛毛朝遠處的一個人招招手,立刻有一個穿着西服的人就跑了過來:“你們可來了。呵,一羣帥哥靚女啊。”
“那是,不是精品怎麼敢給你帶出來。”毛毛說道,逗得我們都笑了。
“今天本來是要有十對男女來參加這次十全十美相親會,但有幾個人來不了,正好你們六個過來湊個數,過後請你們吃飯。你們也可以挑挑有沒有自己的意中人。”西服男說,若雨衝我咬耳朵:“毛毛說,今天過來的都是大款,放開肚子吃,撐死也不怕。”
“那就往死裡稱,吃得他們吐血。”我低聲說,若雨咯咯直笑。
西服男領着我們到了一處長桌,已經有幾個男女坐在了那裡,見到我們都張大了嘴巴。按照西服男的指示,男人一排,女人一排。桌子上放着玫瑰花、蠟燭和紅酒。
九男十女已經都到了,就還差一個沒有來。我看着那七個來相親的女人,各有風姿,有的穿着黑色的風衣,有的塗着濃重的眼影,相比之下只有我這個沒有化妝的女人顯得很突兀。
反正是來蹭飯吃,我也不計較那麼多了。再看看對面的男人們,若雨說都是大款,果不其然。因爲我看到其中一個戴着很粗的金項鍊,不過讓我看更像戴着一條狗鏈。
這幾個男人大多四十歲往上的樣子,和毛毛他們一比,差距就出來了。不知道最後來的這個怎麼樣,沒準是個糟老頭呢。
“您來了。就差您了,這邊請。”聽到西服男的聲音,我扭動了下痠痛的脖子,終於把這個人等來了。
我扭頭一看,咋所有女人都朝後看呢?難不成都像我一樣扭到了脖子?若雨緩緩回過頭看着我:“情緣……”
“恩?”我也回頭去看,脖子徹底卡住再也動不了了。
一身筆挺的西裝,沉穩的步伐,一臉讓我覺得和他不太匹配的嚴肅神情——陌蘇白,四年前讓我恨得咬牙切齒的人便這麼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我面前。
我迅速的回頭,一秒之內便做出決定:逃!我拿着若雨的包兒擋住臉:“若雨,我不太舒服,先走了。”
沒等若雨說話,我頂着包兒側過身從他身邊擦過,好不容易等着他過去了,我卻和一個服務員迎面撞上。
“對不起,對不起啊!”我連忙幫他收拾,彎腰想走,一隻帶着瑞士手錶的手便拽住我的手腕,微微一用力,我整個人都被伶了起來。
四年之間記得最深的是他恨我神情,然而此刻,他除了一臉的冷若冰霜和那雙依舊明亮得讓我覺得呼吸困難的眼睛,我再也想不起其他。
“洛、情、緣!”他捏着我的手腕,一字一字念着我的名字,就像見了殺父仇人一般。
他恨我,這恨意順着他的牙縫都溜了出來,足見他現在比四年前更加的恨我。
“古先生、洛小姐,你們認識?”西服男衝我擠眉弄眼,希望我別給他砸場子。
古先生?居然冒充別人來相親,他以爲自己是萬人敬仰的大英雄,說出自己的名字嚇死一羣人?
“你認錯人了,古先生。”我扯了扯胳膊,沒有扯動,冒火的看着他。
“一個人不會連騙過他的人都認不出來,要不然你見了我爲什麼要跑!”陌蘇白字字見血的說道。
“呵,笑話。我不認識古先生,我爲什麼見了你就跑。我只騙過一個姓陌的傢伙,你不是姓古嗎?先生,如果你精神錯亂,我可以免費給您撥打120。”我死鴨子嘴硬,只想快點兒逃走,離他遠遠的。
“二位,二位,能不能坐下來說話。你們看,大家都在等你們。”西服男哀求道,我回頭看,那羣人都盯着我和陌蘇白。若雨拉住要過來幫忙的曹亮笑嘻嘻的說:“沒事沒事,他們以前是情侶。”
一句話幾乎砸暈了在場所有的人,西服男也一臉尷尬:“沒想到二位以前是這樣的關係。俗話說,冤家宜解不宜結。有話好好說。”
“對不起,我不認識什麼古先生。麻煩你放開我行不行,我是來相親的,對你這種類型不感興趣!”我又抽手,陌蘇白眸色加深,這時曹亮過來抓住他的手:“先生,請您放開她,她說了不認識你。”
憑着四年前對他的瞭解,稍有不滿意,他就會直接動手打人,那時我就懷疑他的腦袋是不是一根筋做成的。其實,那時的我和他又是多麼的相似,只要是看着不滿意的人就錘上兩拳,完全不會考慮別人的感受。
“她認識你?”陌蘇白嘴角掛着一絲冷笑,讓我感覺大事不妙。
“小心!”感覺到陌蘇白出拳了,我一把推開曹亮,那一拳結結實實的打在了我的臉上。
陌蘇白,你這個混蛋,四年後相見還是被你打了。想離開他,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暈倒,果然我就暈倒了。
我一直在裝暈,聽到周圍亂作一團的聲音,然後我就被人抱起,不是陌蘇白,再接着就是那人抱着我往外跑。
出門的瞬間,我就睜開了眼睛,發現竟是曹亮抱着我往外衝。
“可以放下我了。”確定跑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便說道,曹亮滿頭大汗的盯着我,我不太好意思的指指地面:“我已經沒事了,你放下我吧。”
曹亮放下我:“你真的沒事了?”
“沒事了。我要先回去了,麻煩把這包兒交給若雨。”我將手中的包兒塞給曹亮,他微微一愣隨即點頭:“沒問題。”
看着陌蘇白又從西餐廳衝出來,我張牙舞爪的就朝一個小巷跑去。
“媽,我回來了。”我推開門,洛嵐正在看着電視,她轉着輪椅過來看着我的臉:“你的臉怎麼了?快低下頭讓媽媽看看。”
“不小心栽倒了。”我彎下身,洛嵐碰着那紅腫引得我一陣疼痛。
“怎麼那麼不小心,抽屜裡有藥膏和創口貼。拿過來,我幫你擦擦。”洛嵐責怪道,我搖搖頭:“不用了,我自己對着鏡子就能擦。這麼晚了,我扶你去睡覺。”
“下次走路小心點兒。你和若雨今晚玩得怎麼樣,和她說了讓她來家裡吃飯嗎?”洛嵐轉着輪椅到了桌子邊,在抽屜裡找着藥膏。
“還好。說了,她說過兩天就來。”我努力扯出一絲微笑,不想讓她擔心。
“藥膏在這裡。”洛嵐將藥膏和創口貼遞給我,我點點頭:“我扶你去睡覺吧。”
扶着洛嵐讓她躺下,我纔回到房間。關上門,我靠在門板上,心臟還是跳得很快。
四年了,爲什麼見到他心跳還會加速?
“要不然你見了我爲什麼要跑?”陌蘇白的話猶在耳邊,他是恨我的,所以才說出了這句話。四年前的欺騙和荒誕,任誰也不會忘記。
我將創口貼貼上,四年前的一些記憶又映在腦海中,我猛力搖搖頭,洛情緣,一切都過去了!你要開始新的生活,新的人生,就不要再糾纏過去!
我把自己扔在牀上,決定拋開這亂七八糟的煩惱。他現在是他,我現在是我,四年了,有太多的東西改變,我要更加努力地生活纔是!他若需要我道歉,我就道歉好了,現在對不起三個字很容易就從我嘴裡冒出來。
“我就是陌蘇白的女朋友,打你怎麼着?”睡夢中,我大喊了一聲,被自己的聲音嚇醒了。我捂着臉,四年前的記憶再也無法抵擋涌上了心頭。
想想那個時候就很荒誕,我至今不知道自己那時候到底是怎麼想的,居然會做出那些事情來,不過人生就是由荒誕組成的吧。我想再睡卻再也都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