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1933年3月3日3:00多,熱河特別行動大隊的士兵們的訓練終於停止,警衛三營出了好幾位官兵分段訓練他們,走正步和隊列昨天大體都練了,也只好那樣了。今天主要是練射擊和劈刺以及投彈,還有掄大刀。依仗這些人都磨拳擦掌要抗日,否則誰吃得消。甭說他們,那些教練都是渾身汗水溼透。
他們總計一百二十人,編成三個排九個班。楚鎮虎、哈日圖、臻雨朋和劉林濤各發一把日軍的****和一把匕首,是繳獲日軍的戰利品;一排長李茂田,二排長楊明已(學兵團員),三排長林如遠(學兵團員)各發一把駁殼槍,是軍部輜重團撥出的;剩下的官兵都是三八大蓋一支(亦是繳獲的)……守軍多餘的衣服沒有,也沒給他們換裝。要是有多餘的衣服,還不至於凍壞那些人呢。
韓處長看着純粹是臨時抱佛腳的訓練,笑了笑,心想是好是賴由他去吧。他安排完了多少站了一會兒,就由衛兵保護急急忙忙回了王員外衚衕。李科長一直到三點鐘熱河特別行動大隊向西門開拔,才與他們各位揮手告別。從一點多,一直忙活到三點,放了誰都會忙昏頭的。他一身疲憊,一頭汗水,渾然不覺,心裡做着各種最壞的打算。
組建一支再小的部隊,也不是一般人說完成就能完成的,但對於他李科長來說,同樣的經歷也不是第一次了。1925年,李顧問鑑於當時革命形勢處於低潮,回到衡水的家鄉,積極爲革命的發展做準備。他散盡家財辦男女學校,其中就有他這個晚輩付出的汗水和智慧。今天他與韓處長配合的相得益彰、天衣無縫,把兩夥人放在一起,打造成一個擡腿就上戰場的部隊,不能不說是黨在鬼子進攻區組建自己的力量的很好嘗試。
他意猶未盡地告別走進了戰火硝煙中的熱河特別行動大隊,也告別了那些剛一熟悉就匆匆分開的身影。然後也是由衛兵引路,從榮發綢緞莊回到了王員外衚衕裡的大院。他走進司令部,趁孫軍長的空,向各位長官彙報了那支部隊的各種情況。長官們議論了一番,對熱河特別行動大隊的前途和困難,都做了清醒的認識。
查副軍長說道:“他們草草組建,匆匆訓練一天半天,就上了戰場,太難爲他們了。”李顧問說道:“革命不會可我們的心思來,有條件要打鬼子,沒條件也要打鬼子,創造條件嘛。”他的話,韓處長聽着,好像很熟悉,也很認同。就說道:“要是也有一部電話機發給他們就好了,可以隨時聯繫,指揮他們……”
孫軍長說道:“那位盧老闆不是說,我們有事可以找他嗎?派一個得力的人去一趟,與他要幾部電話。”王參謀長說道:“哪怕要來一部也行,可得要兩部交換機來。”衆人不解他多要交換機幹啥,就都扭頭瞅着他。他便說道:“234團繳獲來的電話機,都由林如遠和那幾個日本人給改了頻率,咱們才用的。要不然,咱們的電話內容,就被日軍偵知了。但改了頻率的電話機,又費電又愛壞,咱們已經壞了一部交換機了。”
大夥聽得如釋重負,查副軍長說道:“派誰去找盧老闆呢?”有人推薦學兵團的於繼籌,說他這個人不但能言善辯,還會察言觀色,適合做特使。李顧問和韓處長對視了一下,誰都沒有動一下聲色,於繼籌是從熱河省灤平縣加入的學兵團成員,原是熱河中學的教師,中共秘密黨員。
孫軍長說道:“張參謀,派人去把於繼籌找來,他是哪個部隊的?”作戰室張參謀立正說道:“報告軍長,於繼籌是學兵團的,我這就派人把他找來。”不一會兒,於繼籌跟着一個衛兵走進了司令部。大夥一看,此人中等身材,身穿灰棉袍,足蹬圓口青布鞋,白臉大眼睛,中分頭,標準的白面書生。進得司令部,不亢不卑,環視衆人,鞠躬行禮。一口好看的白牙和眼臉笑對世界。
孫軍長看着他說道:“你是於繼籌?”他說道:“正是本人。”
孫軍長少有地笑了,接着說道:“聽說你能言善辯,有三寸不爛之舌?”他平靜地說道:“軍長誇獎了,在下不敢妄稱辯才,但曾經說服承德府督軍齊振濤,爽快釋放因聲援918被抓的三十八名師生……”衆人聽他幾句話擲地有聲,他脣齒相碰有如金石相磕,悅耳清脆,都老遠欣賞地看着他。孫軍長聽他如此說,便說道:“軍部決定,派一個人,秘密前去盧斌府,說服他支援咱們一些東西……”於繼籌聽完孫軍長的話,作揖說道:“盟孫軍長和各位長官信任,在下就走一趟,希望不辱使命……”查副軍長和王參謀長便把他領進作戰室,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和盧府所處位置,向他交代清楚。又囑咐他,此去要東西是其一,查看盧府動靜探聽虛實是其二……
已經趕到木頭溝大營子村秘密集結的熱河特別行動大隊,得到一部119旅偵察營派人送來的電話機。送來的士兵又順便與三排長林如遠把交換機的頻率給改了,才返回赤峰城。楚鎮虎立刻向軍部掛了一個電話,向孫軍長彙報了一下,離開赤峰城所走的路線,以及現在所處的位置。他們幾人,對着那張地圖,開始研究怎樣炸掉鬼子的軍火庫。
從老鄉口中得知,日軍最大的一個軍火庫,設在大營子北二十里的木頭營子。而軍火庫並不在木頭營子村裡,在村東三十米之遙的臺地上。那塊臺地是地主王百萬的菜地,四周有土牆,冬天也圈牲口。臺地有水渠與木頭河相通,但只在春天要種菜時才用水渠澆水,平時水渠用不着。
楚鎮虎他們幾人商量了半天,沒有頭緒。就假扮成牲口販子,要飯的等,一撥一撥的開到木頭營子。進了村,要飯的要飯,幹啥的都有,帶武器的藏在村外。楚鎮虎等司令部成員看誰家有牲口,就前去問人家賣不賣。他原來當土匪時就接觸馬匹,略懂一些,假充行家裡手,自己心裡都憋不住樂。正好王百萬大院裡有成羣的騾馬,他們就直接進院去瞅。
王百萬過的是大日子,不準備賣騾馬。就讓看家的往外攆他們,幾個家丁上前一攆,看他們幾個氣質不一般,其中楚鎮虎給他們一種威嚴鎮定之感,覺得他們不好惹。就回去稟報,如此一說,王百萬正被日軍嚇得心理不做主,又聽家丁一說,便忐忑地出屋去看。他走到近前,察言觀色,想對策打發他們走。一看楚鎮虎,嚇了一跳。
王百萬年輕時也做過土匪,曾給陰河川土匪頭子馬四虎子牽過馬,見過年輕時的楚鎮虎。兩人各是一愣,繼而作揖報號,看得大夥想笑。兩人寒暄過後,又互相試探。各自都沒有得到對方的實底。但王百萬的底細自己清楚,他背叛了馬四虎子,拐了他的小妾紅月,窩在這木頭溝當起了地主。馬四虎子放出人去找了好多年,愣沒找到。他怕底細敗露,自己先就軟了,忙叫人張羅衆人進屋,立馬準備酒席。
他巧言搭訕,斷定楚鎮虎(當時人稱二馬四:騎倆馬,戰四人)肯定依然爲匪,但不是朝自己來的。便暗自高興,想先許以女人,穩住之後,要麼下毒藥死,要麼灌醉交給日本人。但對於日本人,他也不敢完全相信。那個修軍火庫的長官春樹法子,老是往他的老婆紅月的臉上盯,十分不懷好意。他把紅月拐來,感情很好,一直沒娶二房。
推杯換盞之際,楚鎮虎已把他的底細瞭解透徹,並知道今晚要有一隊鬼子兵來他大院吃喝。春樹法子好色,確實偶然一睥中相中了紅月,今晚他是違反軍紀,安排了大多數鬼子守軍火,帶一個小隊來吃酒,從而順便把紅月佔有。楚鎮虎他們幾個與王百萬借酒交心,憑着酒力,向他攤開事情厲害。王百萬一共有倆軟肋,其中最是鬼子春樹法子沒法對付。有楚鎮虎他們幫忙,他也只好聽話了。他前天找瞎子算過卦,說不用忙,自有貴人來相助。
春樹法子依仗與岡村有親戚總是色膽包天,赤峰城槍聲正緊,它竟想紅月想得發瘋,坐臥不安。楚鎮虎他們想了一個法子,在紅槍會的人中,有一個人,叫馬小坤,原是唱戲的,最善扮女裝。讓他穿上紅月的衣服,又化了妝。王百萬按着他們的授意,親自去請春樹法子。春樹法子開始還等着黑天在去,聽王百萬說紅月等長官已經等不及了,要回孃家……帶着十個鬼子就去了。坐下之後,已忘了紅月的長相,看化着妝的馬小坤更好看,就要拉着他去上牀。
馬小坤故作姿態,讓他喝酒,他看大夥都看着他,就喝了半杯,喝完之後就睡着了。早已準備好的人員幾人對付一個鬼子,可還是有一個鬼子開了槍。軍火庫那邊懷疑這邊出了事,麥田小隊長就來看。他們抓緊扒下鬼子的衣服換上,把桌子都挪到大廳,圍了兩桌喝酒吃菜。
麥田老遠看見鬼子兵都在吃喝,半信半疑得進了院往跟前走,林如遠站起來走出屋,用日語嬉皮笑臉地告訴他:“春樹少左在花姑娘房裡,打擾的不要……麥田大尉,快來吃,酒肉地大大地好……”後面過來一個端菜的,到跟前一下把麥田撞進了屋裡……
所有穿日軍服裝的,都拿着他們的三八大蓋,越過木頭河從水渠向軍火庫走去。林如遠走在最前面,他一邊走一邊啃雞腿,並大聲說:“酒肉地大大地,管夠地有……”另一個小隊長小井上看不明白,說道:“吆西,他們酒喝多了,我都不認識了……”林如遠用日語說道:“春樹少佐正喝酒,叫你們的快去……”
小井上大尉越看越不明白,忽然說道:“不對,春樹君不會糊塗到這種程度,機槍準備……”林如遠用日語說是自己人,大夥都表示很無辜。早已繞到南牆的楚鎮虎,趁鬼子幾乎都被吸引到北邊,指揮人把點着的乾草一抱一抱扔進牆裡去。鬼子開槍救不了火,救火的開不了槍,一時亂了套,苫布底下蒙着的炮彈就炸開了……
楚鎮虎這些人,槍都不知扔哪去了,沒有負傷或者負輕傷的就空手去抓鬼子,有抱着腰不撒開的,有咬下左耳朵又咬右耳朵的。鬼子沒見過這種打法,鼻子、耳朵被咬下的,坐在水渠邊上一邊嚎,一邊罵。罵啥,中國人也聽不懂……
滿是樹木的木頭溝日軍軍火庫爆炸了,驚天動地,火光與夕陽相耀,聲音與長空同遠。赤峰城裡城外槍聲停止十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