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巴林烽火之巧奪輜重
咱們還得回到1933年2月28日晚7時許，234團十一營和十二營及軍部特務團一營等由副團長張喬亞等率領，隨嚮導鐵木格，蕭蕭北進。
沉沉夜色掩住了騰騰的塵埃，呼呼寒風吹去了士兵呼出的霧氣，尋機殺敵的信念佔據着每一個長官和士兵的身心。機智襲敵，吸引鬼子注意是最新傳達到每一個士兵的行動口號。各部行動口令是：今晚適合——夜襲。
他們與楊團長帶領的九營和十營分開後，就基本標着東北方的方向，呢馬羣山，向北疾進。
鐵木格是個五十多歲的牧民，說話宏亮，笑聲爽朗，談起鬼子來，他有一肚子的仇怒要發泄。他的牧場在郝來和碩，昨天有一股鬼子和特務襲擊了他們蘇木，連牧民帶牲畜被鬼子攆散了，人沒死幾個，卻也受驚嚇不小。
正好哈日圖動員參加牧民支前，他就趕去參加了，這一參加，又嚇了一跳，敢情與鬼子打仗死人就像秋天的落葉一樣平常，嘩嘩地往下倒。支前的牧民，被稱爲支前小隊，其實就是不斷增加的牧民兄弟。
這些人都是衝着打鬼子的隊伍來支前，可是一上來就得跟着往前去救人，着了急背、擡和抱全用上了，一着手濺一身血。見着血了，精神就進入一種緊張狀態，別的什麼都沒時間想了。等屍體見得多了，更是麻木加亢奮，甭管是誰了，只要是中國人就救治，就往下擡吧！
部隊正往前行進，前面也出現了一排隊伍，聽說話口音是中國軍隊。那邊也好像判斷出來了，就有人向這邊喊話：“喂，那邊的弟兄是哪一部分的？”
張團副怕是鬼子的特務什麼的，就讓鐵木格說話回答，鐵木格用低沉的舌根發硬的漢語說道：“13團的，你們是哪個部分的？”
那邊打了一會兒剎剎，說道：“不瞞你們說，我們是石文華部的，這幾天被日軍打散了，想往南撤，卻不知道路。你們這是往哪去？”
張喬亞說道：“過來一個人說話……”
那邊又打了半天剎剎，一個挎短槍的大個子走過來了，他走近了看半天，終於看清楚一點，吃驚地說道：“哇，你們這麼多人……”他走近一些仔細端詳着張喬亞，忙立正敬禮說道：“報告長官，我們是石文華旅十團三營，被鬼子打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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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張敬華，是五蓮副連長，那邊還有我們副營長周正來，我們還活着的這些人基本都掛彩了，我算輕的，這不腿肚子被鬼子的子彈給穿了……向您打聽一下，奔赤峰怎麼走最近呀？”
張團副示意鐵木格告訴他，鐵木格說道：“這是呢馬羣山，一直往南走，打前面有一個蘇木叫西河茫爾……唉，就一直走吧，反正這個方向不差。其實我長這麼大也沒到過赤峰，不過你們是不是轉向了？”
張敬華一摸腦袋，聽聲音是笑了，說道：“你說讓鬼子給追的，我還以爲這眼睛都瞎了呢，一個星星都看不着，原來是陰天呀！不瞞諸位兄弟說，如果不碰到你們，我們就跟個拄着棍棍的瞎子似的，戳着道往前走了，碰到你們總算能看清楚點了……”
他又向張團副敬了一個禮，說道：“我們就告辭了……唉。
我還沒問，你們是哪個十三團的呀？這是幹什麼去？我多說一句，咱們都是東北邊防軍，我說句實話，別往北去了，鬼子太厲害了……我們石旅長都負傷了，我們旅是營找不到團，團找不到旅，亂了套了……”
張喬亞說道：“你們撤就撤吧，就趕緊走，不過我問你一下，這附近有鬼子嗎？”
張敬華一臉慌張，說道：“找鬼子還不容易，一直往北走，巴音那布魯特如果找不到，萬家段和怎麼也找到了……”他的臉色由慌張轉爲凝重，又像張喬亞敬了一個禮，轉身又向隊伍敬禮，那意思是用他的敬禮爲他們送行……
兩個隊伍擦肩而過，一個是帶着殺氣北上，一個是惶惶如喪家之犬，逃命去了。
張團長他們一直北上，趕到一個鎮子上，鐵木格說這就是巴音那布魯特。他們立刻派出人員向北做扇面偵查，不一會，領回一個兵，原來他也是石文華部的，也是被鬼子打散的。從他口中得知，巴音那布魯特下午時還有鬼子，此時好像又沒有了。
張團副心裡判斷，鬼子不善夜戰，估計是都撤到林東或者北邊的天山去了。有士兵上來報告，說道：“報告長官，從這往北走一里路的蒙古包附近有日軍的帳篷，但空無一人。”張團長說道：“看清楚了，確認空無一人嗎？別附近有埋伏……”那個士兵說道：“附近一里地之內都做了偵查，沒有發現日軍。”
張喬亞帶領隊伍都趕過來，日軍一溜的帳篷似乎是沒來得及拆，也可能是根本就沒拆，估計明天還會回來吧。大夥都鑽進帳篷避寒，有些人都伸手一摸那帳篷，厚厚的像絨毯，說小日本的東西還真不賴，就先住一下吧。
他們正在裡面貓着，忽然外面負責偵查的士兵跑回來報告，說北面又過來一隊士兵……張團長一聽有點着急，心說這帳篷不可能白住，一定是日軍偵查得知了自己一方的行動，在這設下的伏擊。他急切地命令道：“十一營……”
黑暗中一片應答聲：“到……”
張團長說道：“立即向北運動，準備阻擊……”
十一營一陣風地去了。
他又命令道：“十二營，作爲第二梯隊，準備與十一營掩護撤退……”
特務團一起過來的副團長杜萬水摸到張團長跟前低聲說道：“張團長，我看咱們先不用太着忙，現在被日軍打散的東北邊防軍太多，這都十一點多了，日軍不會這麼晚了出來行動……”
他正說着，又有偵查員回來報告，說道：“報告長官，偵查清楚了，是馮佔海旅的，在八仙筒被打散的，他們往北撤進光達山，天太冷了，這又往南撤……聽說咱們是友軍，想與咱們一起走……”
又有人進了帳篷說道：“報告長官，他們過來一個管事的……”“讓他進來吧……”
其實帳篷裡外是一樣的，誰也看不清誰，張團長就問他道：“你們是哪個部分的？”
他疲憊的說道：“鄙人馮師長所部287團3營營長蔄青山，這些天跟隨馮師長在八仙筒一帶與日軍血戰，真他奶奶個熊，小鬼子的火力也太厲害了，他們的歪把子機槍不斷頭的打，我們一個排一個連一會兒就被掃光了……小鬼子也太機靈了，追着我們打，把我們攆到奶頭山，都給攆暈了……”
他們正說得有點意猶未盡，天下起雪來。蔄青山的人也都聚攏過來一些，有人不住地問道：“蔄營長，咱們走不走啊，明天鬼子要是追到這裡怎麼辦……”
還有人說：“蔄營長，據說，從八仙筒開過來一個鬼子的運輸隊，鬼子的運輸隊的配備火力可不弱，咱們還是走吧，撤到前邊去沒準還能找到老師長呢……”
張團副聽到之後，說道：“情況屬實嗎，我們找鬼子還找不到？”……蔄青山說道：“誰知道他哪打聽來的？他是我手下的一個排長，也掛花了，還真不輕……”
張團副不好再問，就轉身走進帳篷，說道：“王石頭……”裡面有人應聲而起，低沉地應道：“有，團長，什麼事？”
黑暗中張團長與王石頭低聲說了半天話，最後拍了一下他的肩頭說道：“外面下了大雪，視線不是很困難了，你們要注意安全。偵得情況，趕緊回來……”
王石頭和他的排還沒回來之前，蔄青山他們就向南去了，大概和張團長等人說話中得知，跟上這個部隊沒啥盼頭，這幾個長官說到眼前的戰事必是襲擊鬼子，就沒有一絲一毫的慌張，自己這一撥人可太相形見絀了，他悲觀地打了個哈欠，對張團長說道：“張長官，您是沒見到日本人那個狠勁兒……”張團長笑笑，似乎是意料之中。
蔄營長想來想去還是帶着人往南去了，他想給張團長留下點什麼，比如衣服之類的，推辭了半天，給戰士們留下了十幾件老鄉穿過的羊皮襖……
他們都睡着了，在外面站崗的哨兵不斷地打着牙巴骨，有的士兵凍得生說外面的石頭是熱的，要撿回來烤火，伸出手嘶嘶哈哈，樣子真像烤火似的呢！特務團杜萬水副團長一看，說道：“他們這是一種幻覺，再不治一下，就會被凍得病入膏肓而死……”
張團副聽他一說，就站起身說道：“田連山，是你們營的士兵，你找兩個人拉着他們幾個出去跑跑步，跑熱乎爲止……”
田營長站起身說道：“是，不過怎麼個跑法？”
杜副團長笑了，說道：“那還咋跑啊，用腿跑，跑起來就行，一熱乎就好了，他們就有救了。熱乎了以後，會從幻覺中回到現實，是自己的氣血把已入骨髓的冷給逼出來了……
只有這樣他們的精神纔會回到現實的，一般都要哭，你們要有思想準備……”
出去了不少士兵相牽着去跑步……
3月1日凌晨2點多，一隊鬼子的運輸隊進入了他們的視線。兩輛汽車和十輛大馬車，滿載軍用物資，與王石頭他們說的一模一樣。
按事前的約定，十一營十二營隨張團副在帳篷裡等着，特務團的一個多營隨杜團副躲在老遠的雪地裡，以方便搶到這些物資，即使搶不到立即開火摧毀它算了。
張團副和杜團副一邊商量，說鬼子留下這些帳篷幹哈用的呢？十輛馬車和汽車是從八仙筒來過來的？……護送車隊的鬼子是一個加強小隊，都走得累了。他們發現帳篷很驚喜，待要靠近時才警惕起來。因爲僞裝的哨兵站得遠遠的不與他們搭話，他們嗚裡哇啦的說話，哨兵裝聽不見。
鬼子小隊長本來就很懷疑，一個曹長對小隊長說道：“松竹君，就派一個軍曹去帳篷那邊看看吧，我們要小心纔是……”松竹小隊長同意了，說道：“吆西……”張團副從裡面一看過來的那個鬼子手裡有手電，馬上要露餡，一聲命令，帳篷前面被一下掀起來，裡面所有人一下衝到鬼子跟前。竹鬆小隊長嗷了一聲，說道：“埋伏的有……”
不知是哪個士兵正好一槍結果了他的狗命，兩夥人驟然撞到了一起，槍來不及放，刀也施展不開，就都滾到了一起。不遠處汽車裡的一個鬼子還在那高聲喊：“松竹中尉，支那人怎麼會在皇軍的帳篷裡？”
他還沒說完，不知是誰擡手就一槍，把車樓裡的那個鬼子也打死了。
兩夥人抱在了一起，鬼子人數明顯太少，可也費了半天的勁，都滾了一身的雪，穿羊皮襖的都掄了。
鬼子要是摔跤或拼刺刀，都要退子彈的，還得拉好架勢，不成想守軍是上來就摔，有的戰士把槍口對着鬼子身子打成血窟窿……
汽車上喊話的那個鬼子被打死以後，各車上的鬼子都反應極快，多數都以馬車爲掩體，汽車上的鬼子鑽進車下，雖然槍口都對着西邊的人羣，可沒法開搶，鬼子小隊和守軍正在廝殺。
杜團副在不遠處忽然站了起來，唰——，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雪地裡一下憑空多了那麼多雪人。正往西瞄準的鬼子，驚呆了，還以爲天照大神顯聖呢。側頭向南細看這些雪人，就那橫眉立目的眼神，嚇得他們不知如何是好。
發了半天愣，纔看出不是他們的天照大神，要調轉槍口，手都軟了，真是噤若寒蟬。特務團的這些士兵，都用眼睛瞪視着他們，就像撞上了到自己家行兇偷盜的賊人，用眼睛就把他們瞪死。
沒有羊皮襖的都穿上鬼子車上的棉軍服，趕上鬼子的大車往南開拔。鬼子的汽車也開上了，兩個鬼子司機做了俘虜，用槍逼着他們給開車……鐵木格坐在前面的汽車上引路。張團副一看錶，四點了，催動部隊，加快速度。
雪不停的下，掩埋了地上的血跡，鬼子的屍體也被雪蓋上了……
越往南走，雪小了很多。後來雪雖然停了，走在雪上太困難了。好多士兵走着走着就睡着了。3月1日下午，他們終於要到白音淖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