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逼她。
每一次見面都是在逼她！
爲什麼就是不肯放過她？！
胸膛間的起伏已然控制不住，酸澀蔓延涌至她的眼眶，江蔓清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忽然覺得有些模糊，但饒是如此，她依舊沒有移開視線。
“你想讓我想起什麼？！”深埋心底的那些情緒蠢蠢欲動，她失控，呼吸急促，大腦都是亂的，“你要我怎麼說才滿意？！我說了，沒有！沒有沒有就是沒有！我什麼也沒想到！”
逼仄的空間裡，她尖銳的喊聲裡顫抖明顯。
大腦嗡嗡作響，再也不想和他在同一空間裡待下去，她胡亂伸手就要去解安全帶。
“啊——”
車子猝不及防地疾馳出去，一聲驚呼，江蔓清身體慣性前傾又被安全帶用力拽回，狠狠地撞在了椅背上。
車速極快。
“停車！放我下去！”她猩紅了眼，不管不顧就要去推門。
然，車速只是越來越快，近乎喪心病狂。
她更推不開門。
那股不適感似乎有捲土重來的趨勢，可她不想示弱，更不想讓他看到，於是她強忍着，只能轉過頭閉上眼，用沉默反抗。
只是，她攥着安全帶的力道越來越重。
這一次，車速始終沒有下降，直到下一處地點到達。
江蔓清看得清楚，是小吃街。
一樣清楚的，是回憶，清楚到彷彿現在就在發生。
那天她興奮地走在前面，他跟在她身邊，她指一樣，他就買一樣，那會兒她愛吃，通常嘴裡還吃着這個，手就會指着另一樣美食撒嬌讓他買下來。
他越買越多，她越吃越多。
到最後，他的手裡也拿滿了她想吃的種種小吃。
她還記得……
自己要繼續逛，他去叫住了她，拿出不知哪來的紙巾輕輕替她擦掉了嘴邊的油漬，還取笑她小饞蟲，要是以前聽到這話，她肯定會生氣踩他一腳。
可那一次，她不知道是被他的美色迷惑住了，還是失了神，她看着他，竟覺得他看向自己的眼中閃爍着星星，很溫柔，很好看。
於是……
她飛快踮起腳尖在他嘴邊親了口，還得意地說就算是小饞蟲也是他喜歡的小饞蟲，他這輩子都賴不掉的，她會一直一直纏着他，把他吃窮。
“想起來了麼？”
冷漠的聲音突然將她的回憶打斷。
江蔓清倏地回神，指甲不自覺地用力掐進掌心裡以此來提醒自己。
“沒有。”她斬釘截鐵否認，面無表情。
幾乎是她話音落下的同一時間，車子再度啓動。
沉默蔓延，誰也沒有開口。
江蔓清猜到了他的用意。
果不其然，接下來他帶她去邊了所有當初他們約會過的地方。
公園、遊樂場、甜品店、音樂噴泉……
每到一處，他沒有多餘的話，只問一句重複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話。
江蔓清的回答也從未變過。
沒有就是沒有。
可當地方去的越多，她纔開始明白，他想要的不僅僅如此，今晚更是一場對峙戰，他在逼她輸，逼她一遍遍地回憶過去，一遍遍地扒開那些傷口。
無論她的回答是有還是沒有，其實輸的，從始至終都只有她自己而已。
到最後，還是她妥協了。
因爲她排斥，她厭惡，她痛恨，她只想遠離啊。
“我不知道你今晚到底想做什麼，但是。”她睜開眼，望着窗玻璃上他諱莫如深的臉，心疼到幾乎窒息，“過去的事，我全都忘了，沒有什麼好記得的，忘了就是忘了，你再怎麼逼我也沒用。”
氣壓悄然變低，壓得她喘不過氣。
她轉頭，無所畏懼對上他幽暗的視線，一字一頓：“你也別忘了，在晚晚失明住院那次我就明確回答過你，我不會回到你身邊，不會，永遠都不會！”
儘管告訴自己要控制情緒，但當真的說出來的時候，她發現到底還是高估了自己，她不僅沒有控制住，反而每個字都近乎咬牙切齒擠出來的。
每多說一字，她的情緒就失控一分。
車內的溫度一下冷到了極點。
氣氛驟變。
江蔓清分明看到了他的臉色一點點地沉到了底。
在衝動之下一腔孤勇說完那番話，勇氣消散，她不是不害怕的，可她更知道，她早就沒了退路。
車子早已回到了她的公寓樓下。
她深吸口氣，極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無情冷漠：“要說的我都說完了，你再怎麼問我都只有剛纔的答案，現在麻煩你讓我下車，不然我……”
“不然你就什麼？”
寒意深深的男低音將她打斷。
心，倏地顫了下。
江蔓清強忍着：“我……”
“啪嗒”一聲，幽藍色的火苗跳躍。
他點了根菸，吸了口。
“江蔓清。”隔着青白的煙霧，江聿琛冷冷地睨着她模糊的容顏，“既然你提醒我，那我也提醒你一次，當年你不辭而別，但並沒有跟我說分手，我也答應，也就是說，現在，你，江蔓清還是我江聿琛的女朋友。”
江蔓清猛地攥緊了拳頭！
江聿琛看到了，也清楚捕捉到了她眼底一閃而逝的厭惡和痛楚。
呵。
是他的女朋友就讓她這麼難以承受？
這個念頭一經冒出，江聿琛只覺勉強控制了一晚的情緒忽的走向了失控邊緣。
“不是！”
她聽到尖聲反駁。
不是……
明明是很平常的兩個字，在這一刻卻猶如一把尖銳的刀，快準狠地刺在了他心上！
“你到底要我說多少遍？！你只是我哥哥！哥哥！我早就不喜歡你了！”
這一下，鮮血淋漓。
車內的氣壓驟然低到了極致。
原本想要說的話硬生生被堵在了喉嚨口，一口腥甜同時涌上，江聿琛的臉色瞬間變得晦暗不堪，猶如風雨欲來，危險又懾人。
“下車！”他擠出兩字，握着方向盤的手手背青筋畢露。
每一個字，都被深深寒意纏繞，入骨入髓，冷到極致。
江蔓清怔愣了一秒，在聽到解鎖聲音後又猛地回神，而後，她想也沒想轉身用力推門，狼狽又慌亂地下了車，落荒而逃！
“砰”的一聲，車門甩上。
還不等她站穩，一陣風躥過，車子猶如離弦的箭一般疾馳而出！
強撐的身體終於再也撐不住，一個無力，江蔓清摔倒在地。
良久，低低的嗚咽聲從她手指縫中傳出。
暖暈的路燈燈光籠罩在她身上，夜色下，她小小的身體更顯無助悲涼。
這一夜，江蔓清睡得極不安穩，她在回憶和噩夢中反反覆覆得不到解脫。
回憶裡，她坐在鞦韆上開心地晃着，一遍遍地喊着讓江聿琛再高點兒再快點兒，可再一個轉頭，看到的就是江聿琛絕情離開的背影。
她追，她哭，他始終沒有回頭。
接着，是她趁他午睡時偷偷用畫筆在他臉上畫面卻被他抓了個正着，她扮鬼臉想逃，不想卻被他壓在了身下，被他一遍遍地撓癢癢起伏。
可這樣的美好僅僅只有片刻，等她想求饒時，睜眼看到的卻是他冷漠的眼神，聽到的是他厭惡地讓自己滾。
然後，是他排着長隊替她買奶茶的畫面，他從來都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可爲了她，他一次次地妥協就爲了哄她開心，他也不喜歡喝奶茶，覺得太甜太膩，可她只要撒嬌，他就會都喝完。
可是……
喝完的瞬間，他的臉色就變了，變得冷漠，變得陌生，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接着又是頭也不回地離開，哪怕她追着他摔倒了都不曾心軟。
再然後，那一年他生日，她偷偷學了做蛋糕，他非要她餵給他吃，她傲嬌的不肯，他就一直鬧她，欺負她，最後要她喂不說，還要她主動親他，親到他滿意爲止太多了。
可這一幕同樣沒逃過變化，她只是在親吻時閉上了眼，再睜開卻聽到了四面八方的聲音，罵她不知羞恥勾引自己的哥哥，罵她沒有教養，罵她……
她想解釋，然而發不出聲音，唯一那個說過會站在她身邊保護她的他，卻只是冷眼旁觀，不僅如此，他的身邊還依偎着另一個人。
……
太多了。
那些甜蜜彷彿怎麼也回憶不完，可那些噩夢同樣如此，緊跟在回憶之後，怎麼甩也甩不掉，就像是黑暗，一點點地吞噬美好。
睡夢中，她彷彿又回到了剛剛離開的那一年。
每一晚她都會從夢中哭醒，那些回憶在從前越是美好甜蜜，在那一年開始就越是殘忍，生生地折磨着她。
尤其……
是她親眼看到的那一幕。
……
翌日。
江蔓清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
努力想要睜開眼，才發現眼皮沉重的厲害，不僅如此，她身體也沒什麼力氣，想要去摸手機，卻摸到了枕邊的一片潮溼。
她怔了下，隨即手指無意識地一根根攥緊。
鈴聲停止了，但沒過多久就又響了起來。
江蔓清回神，撈過了手機。
屏幕上，她分明看到了自己腫起來的雙眼。
近乎逃避似的，她閉上眼，看也沒看直接劃開通話鍵。
“喂……”
她開口，聲音沙啞。
而下一瞬，她猛地睜開了眼，臉色發白！
手機……從掌心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