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翼軫怦然心驚,爹孃一生只求平穩度日,不求富貴榮華也不知天下之事,偏安於太平村中,只過那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太平生活便可,天下道門即便再鬧得熙熙攘攘,又與他們有何干系?即便偶有耳聞,也不過是茶餘飯後的閒談罷了,絲毫不會影響到爹孃的思子心切和安穩歲
心安穩處,便是故鄉!張翼軫一經想通,立時心情大好,向張柏子長揖一禮,說道:“多謝張伯指點迷津,翼軫受教了。”
張柏子忙跳到一旁,不肯受張翼軫一禮。張翼軫也不計較這些,當下哈哈一笑,快步如飛,向前走去。
不多時二人來走出樹林,來到太平村前的太平河前。但見小河流水歡呼跳躍,不改舊時波浪,依舊滾滾向前不知疲倦也不知停歇。張翼軫心思平靜,一片淡然,擡頭一看,不由頓時愣在當場。
只見小河對面,有二人相扶相攜翹首張望,那身影那眼神以及那無比熟悉的親切的容顏,不是爹孃二人又能是誰?張翼軫一驚之後隨即欣喜若狂,也不顧張柏子就在身旁,也不再步行過橋,而是將身一縱,腳下清風一揚,身子飛到半空之中,一瞬間,便越河而過,站立在爹孃眼前。
“爹,娘,軫兒回來了!”
張翼軫撲入爹孃懷中,一時心中五味雜陳,只說了一句話便覺一時哽咽。再也說不出話來。二老也是老淚縱橫,一時唏噓將張翼軫攔在懷中,說道:“我地軫兒。你終於回來了,回來就好,可是想死爹孃了……”
張翼軫細心一看,只見爹爹雙鬢較之以前又花白了許多,而孃親也是臉龐消瘦,顯是對他日思夜想,又顯衰老了幾分,不由心中一酸。正要說些什麼。這時張柏子也過得河來,向翼軫爹孃深施一禮,說道:“張柏子拜見二老!”
見爹孃一臉疑惑之色,張翼軫忙收心定神,向二老解釋說道:“張伯本是一名商人,路遇劫匪被我所救,願跟隨我左右,爹孃若不嫌棄,日後可以以友相待!”
二老也不見外,張仁一把拉住張柏子之手說道:“瞧你年紀和我相仿。既然投靠了翼軫,就是一家人,以後我們就以兄弟相稱,不知老張年歲多大?”
張柏子一個人孤寒已久,顯然一時受不了這般人間溫情,略顯尷尬地答道:“老漢我今年……五十六歲,應是虛長几歲。”
張仁不知何故對張柏子一見如故,哈哈一笑,說道:“確實比我張仁大了幾歲,那我就叫你一聲老哥了。x老哥。來到太平村就當成自己家好了,千萬不要客套!”
張柏子還想客氣一番,卻聽張翼軫說道:“張伯不必多禮,我爹爲人爽快。你若和他兄弟相稱他還來得高興,若是不然,只怕還會怪你見外!”
張翼軫這般一說,張柏子也只好應承下來,和張仁稱兄道弟說了幾句,惹得張仁哈哈大笑,一時倒也沖淡了相見時的感傷之意。幾人又說了幾句,便由張仁當前領路。張翼軫攙扶孃親。一行四人有說有笑,不多時便又來到太平村。回到張翼軫闊別的家中。
雖說一路上並未見到幾人,顯得村莊有些落寞之意,雖略有詫異,張翼軫也未多問,只當是冬季農閒,大多鄉親只怕在家中閒聊喝茶,難得有人出來走動。
一推開院門,便聽一聲狗叫傳來,正是阿黃搖頭擺尾地撲了過來,一見張翼軫,興奮得又蹦又跳,如同得了糖果地小孩一般喜不自禁,圍着張翼軫汪汪亂叫,不停地轉來轉去。
一年不見,阿黃倒是長高長壯了許多,張翼軫一見阿黃也是無比欣喜,逗它玩了片刻,這才得空仔細端詳院子中的一切。
景物依舊,當年自己親手所種的果樹粗壯不少,便是走前的雞鴨也比以前多了不少,嘰嘰喳喳叫成一團,似乎也爲張翼軫回來感到高興。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這個離家一年多的少年一時呆立半晌,久久無語。
張翼軫在這邊獨自感慨,張柏子卻和張仁聊得投機。不出片刻二人便談笑風生,猶如老友重逢一般親近。張柏子雖是一人獨生於懸崖之上,生平孤僻,卻一入世間便被張仁的熱情感染,只覺人情世故倒也受用得很,性子也一時變得爽朗起來。
張翼軫見二人言談甚歡,便不去打擾,轉身進入廚房,看孃親在忙些什麼,也好搭手幫忙一把。只見廚房昏暗的光亮之下,孃親佝僂着身子,顫巍巍地舀了一瓢水,倒到鍋中,然後費力地彎下腰,拿起一根木柴放到竈中,拉動風箱鼓風,風箱一響,木柴便極旺地燃燒起來。
張翼軫一時痛心,忙蹲下幫孃親拉動風箱,說道:“娘,孩兒不孝,不能行孝於二老膝下,軫兒心中有愧……”
“咳咳……”孃親卻滿眼慈愛之意,左手輕撫張翼軫頭髮,說道:
“軫兒,你不用掛念爹孃,男兒還是要以大局爲重,爹孃一切安好,只是年紀大了,自然腿腳不便。||你還有親生父母要去尋找,爹孃還能照顧自己!再說了……”
孃親話一出口,自知失言,急忙閉口不說。
張翼軫豈能瞧不出孃親目光閃爍不定,定有隱情,忙急急問道:“娘,有事但說無妨,萬萬不可瞞着翼軫。”
孃親欲言又止,卻又禁不住張翼軫幾次三番地肯求,才吞吞吐吐地說道:“其實也沒有什麼,人老了,都會有些這病那病地。娘不過是身子骨不大方便,有一點小病罷了……”
“什麼病?”張翼軫頓時一愣,爹孃身子一向健康。怎會突染疾病?再說孃親一眼望去雖說氣色一般,但在他的探查之下體內一切無恙,是以不免心中疑惑。
孃親猶豫片刻,終於還是說道:“本來我也覺得身體一切安好,也沒有一絲病痛,只是你那個朋友來後,打量了我幾眼便說我身染重病,只怕是陰寒入體。已經病入膏肓,想要救治只有兩個法子,一是由他出外尋找不死草,稍加煉製就可以將我救好。不過這不死草天下也難有幾株,恐怕一時也尋不到。不過他爲人倒是非常熱心,二話不說就動身外出,說他知道一處有不死草,用不了十天半月就能回來。”
此話一出,張翼軫更是疑竇叢生,總覺孃親話中有一絲不妥之處。孃親所指的朋友應是玉成。若說玉成能夠探知孃親病情也不足爲奇,但玉成怎會自作主張外出尋找不死草,也不等他回來再說?只是事關孃親病情,張翼軫關心則亂,忙又問道:
“另一個法子是什麼?”
“這第二個法子有些嚇人,娘是不敢相信,不說也罷。”孃親搖搖頭,一臉懼意。張翼軫卻是不依不饒,非要孃親說出,孃親無奈。只好嘆了一口氣,說道:“雖說是你那個朋友所說,我見他舉止有禮,長得也挺面善。也沒有疑心有假。不過這法子實在過於慘人,我只當是他輕信別人之言,並不是他地本意,畢竟他是你的朋友,肯定不會害你不是?他說如果尋不到不死草,也可以用最親近之人的心頭血化解陰寒之毒,藥到病除……”
“他又說,你爹年老體衰。氣血不足。心頭血不足於去病,而你年輕氣盛。心頭熱血定有火力,只要一滴就可去除病根……此話爹孃都是不信,只是他自稱你的朋友,我二人不好當面反駁,好在他說完不久就說前去尋找不死草,轉身就走了。爹孃一商議,都覺得此事還是不告訴你爲好,省得你做出傻事,常言講,暖在心窩,這心窩之處是人命關鍵之處,怎麼可能取出心頭血,這不是要人命嗎?”
不想離家一年之後,再回家中,卻是孃親病重,只怕也與日夜思念他有關,張翼軫聽完孃親所說,半晌無語。
如今他已然晉身地仙之境,若以飛劍刺中心口,汲取心頭之血,也無性命之憂。地仙不比飛仙,雖比常人來說也算脫胎換骨,但仍尚屬肉體凡胎,普通寶劍利器也可傷及身體。若到飛仙之境,到時便無肉體可用,想要汲取心頭血也是不能。是以張翼軫心中拿定主意,點頭說道。
“娘,倒也不必多慮,若能治好孃的病情,即便孩兒捨棄性命也是應當,何況不過一滴心頭血,孩兒修行有成,一滴心頭血也不會傷及性命……不知我那個朋友玉成可否留下具體方法,如何以心頭血治癒孃的病情?”
孃親一聽大驚失色,連忙擺手說道:“軫兒,這可萬萬使不得,娘不會爲了治病而害你喪命,不可,絕對不可!”
任憑張翼軫如何哄勸,孃親卻始終不肯開口說出治療之法,末了,被張翼軫逼得急了,孃親又拉下臉以死相逼,無奈,張翼軫只好作罷。
是夜,山村夜晚格外寂靜,張翼軫卻久久無法入睡,耳邊不時傳來隔壁孃親的咳嗽聲和爹爹幫孃親拍背地聲音,一時心潮翻滾,不由感嘆即便是修道之人,若是遇到至親之人性命之危時,也與常人無異。世間之人,爲情所牽,爲情所累,終究也爲情所困。
次日一早,張翼軫早早起來,卻見父親張仁正在院中發愣,忙向前問安。見張翼軫過來,張仁眼中閃過一絲憂色,嘆息說道:“軫兒,也不是爹孃故意瞞你,實在是你娘再三懇求我不要把她地病情告訴你。爹卻想,既然一家人還有什麼可隱瞞的。翼軫雖不是爹孃的親生兒子,但與親生又有什麼區別?所以爹便早早起來,特意將你孃的病情告你一聲。爹想你修習道法,說不定會些法術,幾下就將你孃的病治好了。”
張翼軫見爹爹一臉哀愁之色,便將昨天在廚房之事告訴了爹爹。張仁聽完,連連搖頭,說道:“聽軫兒這麼一說,我也信你所說,只取心頭一滴血,也不會傷了性命,是不?那玉成說了,取下心頭血後,以神識注入心頭血中,然後將心頭血滴入你娘額頭,這病,就算好了大半了。以後再吃些草藥什麼的,就大好了。”
張翼軫淡然一笑,點頭說道:“如此簡單,還不容易,爹爹,你將孃親喚出,我這就取心頭血爲她治療。”
張仁驚喜交加,說道:“真的,軫兒?取下心頭血,你真的不會受傷不會丟掉性命?”
“無妨,不過是小小的一滴心頭血,還難不到我這個堂堂地地仙!”張翼軫卻是爽朗地一笑,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自信灑脫之意。
張仁卻是眉頭一皺,目光中閃過一絲猶豫,微微一愣,卻又問道:“軫兒,這地仙……很厲害麼?”
張翼軫點點頭,一臉自信之意,說道:“地仙雖是地上之仙,比不上飛仙和天仙,但在這世間也並無幾人可以修得。所以莫說一滴心頭血,就是十滴心頭血,也不在話下。”
張仁腳下不動,遲疑片刻,彷彿又下定了決心,點頭說道:“好,爹孃相信軫兒地一片孝心!”說完,轉身回房。不出片刻,張仁便將翼軫娘領出。
孃親一臉懨懨之色,卻還是有些擔心地說道:“軫兒,若是害你丟了性命,可是如何是好?”
張翼軫微笑點頭,說道:“沒事,娘,只要你和爹都同意,我這就取出心頭血爲你治病,可是準備好了?”
二老對視一眼,都一臉無奈地點點頭。張翼軫見狀也不再遲疑,右手平平伸出,心意一動,驀然間一把晶瑩透明的三寸風劍形成。乍見平空生出風劍,張仁臉上一驚,竟是嚇得後退了一步。
張翼軫也不說話,風劍一閃便沒入胸口,瞬間又從胸中飛出。風劍的劍尖之上卻多了一滴鮮血。鮮血似有熱氣逸出,顯是新鮮之極。鮮血鮮紅,風劍無形,二者相映成趣,卻又詭異無比。
張翼軫看了二老一眼,輕聲說道:“娘,請閉目,等我做法爲您治病!”
孃親愣了一下,又有些退縮,看了張仁一眼。張仁沉思片刻,下定了決心,說道:“難得軫兒一片孝心,不如就試上一試,反正心頭血也取了出來,不用也是浪費了。”
聽張仁這麼說,孃親也點了點頭,不再說話,閉上了眼睛。張翼軫衝張仁微一點頭,心意一動,風劍空中一轉,心頭血頓時飛出,正好飛到孃親額頭之上,隨即滲入。
心頭血剛一沒入不見,只見張仁頓時仰天哈哈大笑,說道:“費時一年之功,今日終於大功告成,張翼軫,你這一身地仙修爲,這便歸我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