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 白衣女子
北風捲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不過才八月,柔然廣袤的草原已經被厚厚的冰雪覆蓋,一層層的雪花像席子一樣堆積起來,蓋住了枯黃的野草,蓋住了冰封的河流,也蓋住了低矮的山丘,天地間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可是就在這片毫無生氣的白色之間,卻依稀有道白色的影子在踏雪而行,身形矯捷如燕,足尖在柔軟的雪地上輕輕一點便飛出去老遠的距離,彷彿是雪原上蹦跳的靈鹿,又似在風中起舞的精靈。
那道如鬼魅般迅捷的身影當然不是神怪,而是一名身着白衣的女子。一襲白色的面紗覆蓋住了她的口鼻,只露出一雙翦水般的秋瞳,散發出空靈的神采,當真如落入凡間的仙子一般。
女子身上所着的衣衫也並不臃腫,一身輕紗上罩了一件白色的棉袍,在這滴水成冰的苦寒之地不顯一點寒冷之相,動作依舊舒展自然,舉手投足之間充滿了寧人窒息的迷人韻味。
若有人此時出現,定會認爲遇到了雪山的神女,但這草原已經進入隆冬,所有人都躲進了溫暖舒適的帳篷內等待春天的消息。這樣的風雪天,人畜在戶外待上片刻都會被凍僵,茫茫雪域便成了無人之地,因此也就沒人可以瞧見這仿是九重天上跌落入凡塵的仙子。
若非武技強橫或者真的有非要出門不可的事,誰都不會在這個季節踏足雪域。女子輕巧地落在雪原之上,擡眸望去,那天際邊隱約的山峰映入眼簾……
狼居胥山,上有漢朝大將霍去病祭天之壇,下有終年如畫,溫泉咕咕的美麗小谷,乃是柔然的聖山,王庭的所在。
此時山腳背風之地,有兩個人裹着狐裘,呵着寒氣凝視遠方,也在焦急地等待着。
“她怎麼還不來?”一把陰柔的聲音響起,聲音的主人赤足踏在雪地之上,完全不受風雪的影響,面容嬌媚無比卻又冷若冰霜,赫然是柔然的聖女。
她身後一人將頭臉都裹在了厚厚的鶴麾大氅之中,根本瞧不清面容,卻見他步履蹣跚、一瘸一拐地走到聖女身邊說道:“我的人已經通知那人了,憑她的腳程,這兩日必到,聖女就請耐心等待。”
聖女轉頭看他一眼,聲音急迫道:“將軍難道不知吊在那裡的人是誰?司馬芊芊只能瞞得過阿那瓖一時,不消幾日可汗定然發現會發現淳于覃不見了,到時我們也只得交人,你的法子要是不管用,我便拿你去應付可汗的盛怒。”
“放心!”男子自信地說道:“她最重感情,只要知曉淳于覃有危險,必定親來。”
聖女輕笑一聲:“如此看來,你倒是比我瞭解她,希望能如你所料,到時便可了去我一樁心頭大患,也定會讓你得償所願。”
“景就此謝過聖女成全!”男人終於仰起了臉,陰鷙的眼神中全是得意之色,此人正是侯景。
聲聲狼嚎傳來,兩人眼中都露出了殘忍的笑意,順着他們的目光瞧去,只見一人雙手被縛,吊在離地數丈的高臺之上,他低垂着腦袋,已經失去了知覺,也如聖女般赤着雙足,但他的雙足上卻被割開了一道口子,被**塗抹後滴滴答答的鮮血不斷從傷口滲出,匯聚到足尖,最後滴落下來……陷入昏迷中的淳于覃,並不知道自己腳下,正有一羣被血腥氣引來的餓狼。
狼居胥山,是狼的天堂,自數百年的匈奴人開始,就把在草原上縱橫無敵的狼羣當做自己的先祖供奉,而狼居胥山就是狼神所在之地。這裡的狼最爲兇殘,最爲狡猾,此刻大雪封山多日未有進食,突然聞見新鮮的血肉,全都狂躁起來,圍在淳于覃的腳下,貪婪的張着血口接着那一滴滴鮮紅的血液。
過了一陣子,狼羣彷彿發現了端倪,圍聚到高臺的角落去挖掘木樁,企圖弄倒高臺,但雪下的泥土早就凍得比鐵還硬,讓這羣狼只能圍坐着,發出“嗚嗚”地聲音,這眼前的陣勢讓站在遠處的侯景也有些不寒而慄。
白衣女子終於來了,潔白的衣衫融進了雪原,也深深映在侯景的雙眼裡。
女子瞧見被吊在高臺上的淳于覃,身形突然從雪堆中激射而出,踏過一隻巨狼背上,橫過十幾丈的距離,直接飛向了淳于覃。
狼羣立刻騷亂起來,聖女聞聲,眼中精芒閃爍,赤足一點便凌空掠起,直直地撲向淳于覃和那女子,一雙手掌無聲無息探出,方圓數尺內的寒氣頓時匯聚到了那一對欺霜賽雪般的玉手上,凜冽的殺意撲面而來。
白衣女子倉促應戰,兩人半空拼了一掌,各自跌飛出去。淳于覃一隻手剛剛被解開,突然失去了支持,身子一斜眼看就要跌落下來,他突然驚醒,及時反應過來,伸出另一隻手牢牢抓住了繩子,定下神來,心裡立馬涌入一陣涼氣,若是這一跌落,便會直入狼羣,瞬間被狼口分屍。
看着在半空晃悠的淳于覃,白衣女子出手彷彿有些急促,面前的聖女依舊虎視眈眈,擺明不會給她解救的機會,若是再如此拖延下去,那繩索必然堅持不了多久。
“放了他,有什麼條件儘管說!”白衣女子不願再僵持下去,終於忍不住開口問到。
聖女看向侯景,與他眼神接觸過,這才轉身慢慢說道:“想救他又有何難?只要你解去身上的衣衫,跳入狼羣之中,若一個時辰毫髮無傷,我便放了淳于覃!”
“狼羣飢餓難耐,莫說一個時辰毫髮無傷,我只要下去必然被撕成碎片,你真會說笑。”
“說笑?”聖女接過白衣女子的話:“我像是說笑嗎?救不救人你自己決定,若是你現在轉身離開,我也絕不會阻攔你。”
聖女是吃定了那女子不會丟下淳于覃不管,根本不擔心她會離去。
侯景見那白衣女子一時之間難以取捨,立刻按照事先約好的說辭,開口道:“姑娘既然奈何不了羣狼,在下倒是有個建議。”
白衣女子聞聲瞧去,雙眸裡盡是厭惡之色,轉過頭不再說話,顯然對眼前之人沒有半分好感。
侯景見她這幅模樣,心中暗恨,但想到接下來要做的事,卻又有種莫名的興奮,繼續說道:“只要姑娘願意與我共度一宿,彼此魚水合歡,我想聖女也會賣個人情於我,將那淳于覃釋放。”
聖女立刻大笑:“侯將軍一向憐香惜玉,與他共度一宿總比被狼羣撕裂來得好。我就賣這人情,你只要答應,我便用**驅散狼羣,放了淳于覃。不過你最好快點決定,繩索最多還有十聲便會斷裂!”
聖女說着便從腰間摸出一把短刃,等着面前白衣女子的反應,一旁的侯景則在大聲計數:“十、九、八……”
“不必再數,我答應你便是!”白衣女子終於開口,眸子裡透出冰冷雪光:“將他放下來,只要他安然無恙,我今晚就是你的了!”
侯景與聖女對視一眼,嘴角盡是得償所願的笑容,熱切地看向面前的白衣女子,眼睛裡幾乎要瞧出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