噹噹噹當!
明明已經是深夜的靜謐時刻,這時候大地上的生民都應該進入到休眠的階段纔對,但突然一陣緊促而巨大的鑼聲猛地響起,一下就打破了夜晚的安靜。
剛剛纔眯起一點眼睛開始不住點頭的管亥,立即就從迷糊之中驚醒過來。
這一瞬間他有種強烈要入睡的睏意,但是外界的打擾還有坐在凳子上極度難受的身體感受,始終讓他難以進入睡眠。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直接躺在地上好好睡上一覺,這樣才能讓已經頂着高溫接受盤問整整一天的他恢復精神和體力,但是外面的田石頭卻根本不可能讓他閉上眼睛。
這注定是一場極度不公平的較量,管亥只能以自身硬挺着,但田石頭卻可以與其餘人進行輪換。
果不其然,看到管亥極度疲憊被鑼聲驚醒之後,田石頭便站起身來,用冰冷的目光居高臨下看着管亥,不管管亥以前是什麼身份,只要進了御史臺的官員,那在田石頭眼裡就只能是一個等待審判的犯人。
“使君今夜好好休息,明日某再來作陪。”
聽到聲音的管亥擡起頭,在依稀的月光之下,田石頭陰暗的面龐宛如一尊惡鬼,那銳利而冰冷的眼神直讓管亥心頭一顫。
以前聽聞別人對御史臺尤其是田石頭畏之如虎,管亥還不曾當回事,作爲曾經主動率衆歸附黃巾的早期功臣,黃巾之中能讓他看得起的人沒有幾個,很顯然田石頭這樣的傢伙並不在此列。
只有今天親身面對田石頭的時候,他才感受到這把許辰打造出來的利刃有多麼鋒利。
直到田石頭轉身遠去,管亥纔不自覺鬆了口氣,如今他也只能咬牙硬撐給自己打氣,他相信自己不在的時候,下面的青州官員會把手腳清理乾淨。
大家都是在官場混了許久的老狐狸,這種敏感關頭大家都知道應該做什麼,無論如何都不會給御史臺留下什麼實質性的東西。
這樣的想法,也在給管亥提供支撐下去的動力,雖然現在的處境十分折磨,他也不會鬆口分毫。
御史臺提出的案子一旦全都證實,管亥十分確定不僅自己的仕途將要完蛋,甚至於自己的生命也要終結。
沒人比他更清楚他做了些什麼,這些事情做的時候無所顧忌,但一旦遭到調查清算,那就要命了。
這一夜,管亥在昏昏沉沉之中,不知道聽到多少次鑼聲響起,那種意志的煎熬讓他痛苦欲死,但他只能咬牙硬撐,只是在一次次的迷糊之中,他腦海裡不由自主想起玄夏曾經公示過的那些被處死的犯官名字。
一直以來朝廷在清理隊伍的事情上都十分重視,每一次查處犯官的案件,都會通過邸報在內部通告,以此警醒全體官員。
而現在管亥就不得不開始思考一個問題,自己會不會也跟這些犯官一樣,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他是恐懼的,也是憋屈的,自己辛辛苦苦打天下是爲了什麼,不就是掙一份功業好享受權勢嗎,不然的話那麼拼命不都白拼了。
我費勁巴拉征戰天下,難道是爲了給百姓當什麼公僕,這他娘不是扯淡了?
像大漢那樣,士大夫與天子共天下有什麼不好的?
管亥從來都不信自然道所說的那一套,奈何他根本就不可能逆轉玄夏的道路,相反他還要小心翼翼的隱藏內心,不然的話玄夏必定沒有他的一席之地。
即便是成了青州牧,掌握一方土地的生殺大權,想要做些事情卻也要偷偷摸摸生怕爲他人所知,這種感覺讓他實在是太過不爽了,而除此之外,更讓他難受的,還是內心深處難以抑制的恐懼。
那些事情越是做得多,他越是內心不安,現在這種恐懼終於照進了現實。
當第二天來臨,陽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恍惚的管亥眼中終於是多了一絲神氣,回想起昨夜的折磨,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煎熬過來的。
只不過昨天不是結束,今天才是開始,這意味着自己即將開始接受新的折磨了。
果不其然,天亮之後,外面的御史臺官吏便又換了一批,這讓管亥心中絕望,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隻被逗弄的公雞,在這樣無止境的折磨之中,再驕傲的公雞也要低下頭冠。
雖然換了一批御史臺官吏,但是這些人卻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問的問題依然還是那樣的令人煩悶,而且都是已經問過十幾遍的問題,他們卻依然不厭其煩的重複詢問。
所問內容,包括不限於認不認識某個人,你在某一天做了什麼,這個案子你知不知情,這個項目你是出於什麼想法通過的,這塊地你爲什麼批給某某人等等,
這其中涉及的案件之廣細節之多,管亥自己也根本記不得那麼清楚了,他只能機械式的予以迴應。
只要聽到這些問題,腦袋就有一種要爆炸的衝動,那些聲音就像是環繞在耳邊的蒼蠅,怎麼也驅趕不掉,只能默默忍受。
當然,他也意識到,再這麼問下去,自己遲早要出現紕漏,只是他也無力改變什麼。
如此一直堅持到了中午時分,酷熱的煎熬再度開始,管亥只覺得自己呼出的氣都宛如蒸汽,但當田石頭帶着一行人來到這裡的時候,隨後的事情卻讓他渾身開始冰涼起來。
只見田石頭一揮手,兩個人很快就搬了張桌子進了屋裡,隨後把一摞摞的紙張擱置在桌上。
田石頭隨後也走入屋內,就在管亥的對面坐下,看了一眼管亥之後,他冷然開口:“管使君不要怪我沒給過機會,有些事情即便你不說,我們一樣可以查到。”
說罷,田石頭從桌上抽出一張紙來,擺在了管亥的面前。
管亥低頭一看,就在紙上看到了一長列的地址,而這些個地址讓他呼吸都停滯了一下。
“這些房屋商鋪工廠使君應該不陌生吧,雖然名義上這些東西都掛在別人身上,但使君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些都屬於誰,僅以我們粗略統計,這些東西的價值都堪稱天量,使君的胃口還真是不小。”
田石頭冷笑一聲,一巴掌拍在那一摞紙上:“既然我們找到使君頭上,那自然是有備而來,這裡還有諸多兇案命案以及貪贓的諸多證據,你看需要田某給使君一一細數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