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廟外。
一人駕馭法器,破空而來。
溢散的靈光映紅了周身的雲彩,看上去極爲不凡。
引得不遠處地上的散修,發出陣陣驚呼。
“是玄炎洞天的小炎君!”
“她這是要去哪?”
事實證明,這世上的聰明人從來都不少。
尤其在這天才雲集的時間點。
除了安樂以外,自然也有別人察覺到了這些怪事和太虛宮間微妙的聯繫。
這位小炎君名叫常焰,身量不高, 可一身淡色道袍也遮不住其矯健的肌肉輪廓,其上紋飾着如同火焰般赤紅紋路。
寸頭,髮絲極短,如鋼絲般倒豎。
若不是稍顯清秀的面容,根本認不出她是個女子。
她赤色的眼眸在城隍廟中掃過,用靈識掃蕩。
“這地方, 有古怪……”
******
廟中。
安樂自是察覺到了這股強橫的氣息。
“築基中期?”
而後,外面傳來清亮的喝聲。
“裡面的人, 不管你是誰, 快給我……滾出來!”
安樂聽了皺眉。
這人的脾氣,似乎不太好啊?
他思索片刻,準備從後門悄悄潛行離去。
眼前這個小老頭古怪異常,而外面的修仙者也不好惹。
不如讓對方來試試這個怪老頭的成色。
安樂雖不怕爭鬥,但也沒必要去惹這樣的麻煩。
他嘆了口氣,心中暗道。
“偶爾,還是要忍一忍。”
可他剛走出沒兩步。
轟!!!
一聲巨響。
狂暴高溫的火焰,轟然在城隍廟中炸裂開來。
氣浪翻涌,土石崩裂。
本就殘破衰敗的廟宇,眨眼間就被點燃。
火勢順着院內的雜草、殘枝快速蔓延。
它不同於尋常的火焰,就連土塊和磚石也能燃燒。
半空中,常焰俯瞰着身下的城隍廟,嘴角露出一抹快意的微笑。
“我看你能藏到何時?”
修行她這類功法的人,通常有個共性,那便是對放火情有獨鍾。
她的想法更是簡單粗暴。
這個城隍廟有古怪, 那她就一把火燒下去。
不管源頭是什麼, 總歸能將其逼出來。
至於廟裡是否還有別人,是否會殃及到無辜,常焰不關心,也不在乎。
只是忽然,她眼皮輕跳,心中一陣悸動。
“怎麼回事?”
自從她突破築基以來,已許久沒有如此強烈的危機感。
“小妹妹,你家大人沒告訴你……做事,要講禮貌嗎?”
就在這時,沙啞粗重的話語,從火光中傳出。
比聲音更快的,是一道可怖的漆黑身形。
火光中。
如同火山復甦,岩漿噴發。
身軀內旺盛到駭人、超越常人不知幾倍的氣血狂暴奔涌,連周身的玄炎都被驅散,不得不就此退避。
好似一頭沉睡中被驚醒的洪荒猛獸。
嘶吼咆哮,聲勢震天!
黑影一躍而起!
只聽見“轟”的一聲巨響,被鬼鎧包裹的鐵拳,落在了常焰的身前。
饒是她已及時將輪形法器擋在胸口。
但誇張的澎湃巨力,依舊隔着法器傳遞到她身上。
常焰喉間一甜,竟是倒飛而出。
可被散修視作頂尖天才的她, 也絕非易與之輩。
很快,常焰穩住身形, 眼中噴薄出怒意。
“好!好得很啊!”
她渾身上下靈力激盪,火焰熊熊燃燒,且漸漸從赤色轉變成青色。
常焰雙目死死鎖定住這道猙獰的身影。
“不管你是誰,我都要讓你……”
轟!!!
她的話音戛然而止。
一枚炮彈似的鐵拳,已經來到她的面前。
隨後,是如暴風驟雨般猛烈的狂攻!
******
紅山鎮的街頭。
來自搬山教的一行人,正在隨意閒逛。
即便外來者衆多,這裡的風土人情,和搬山教的領地,仍有不小差異。
初來乍到時逛一逛,也別有一番風味。
人羣中,被衆星捧月圍住的乾冰,卻顯得百無聊賴,神色鬱郁。
她其實更想單獨行動,順帶還能路見不平、拔劍相助。
像是個女俠那樣!
只可惜,教內的長輩爲了乾冰的安全,不允許她這麼做,還派出師姐保護。
“唉……”
乾冰幽幽的嘆了口氣。
“也不知道,鬼麪人能不能及時趕到。”
旁邊的師姐不由得失笑:“小冰,你還在惦記那傢伙呢?”
“該不會……是芳心萌動了吧?”
乾冰俏臉微紅,連忙分辯道。
“怎麼可能呢?我連他面都沒見過一次啊。”
“我只是覺得,要是太虛宮的試煉中少了這樣一個對手,那就太可惜了。”
忽然,不遠處的人羣中傳來一陣騷亂。
“小炎君和人打起來了!”
“是什麼人,膽子居然這麼大?不怕死嗎?”
不管在哪裡,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都不在少數。
而且,這小炎君素來脾氣暴躁。
來到紅山鎮的幾日,曾只因爲一言不合就焚人房屋,被許多人不喜。
搬山教一行人也來了興趣。
常焰和乾冰都是此次爭奪太虛宮弟子名額的種子選手,還同爲女性,常有好事者將她們相提並論。
“小炎君,就是那和咱們的乾冰仙子齊名的天才?”
聽到這個稱呼,乾冰面上不顯,心裡還是一陣害臊,直接說道。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說不定能提前找到她的弱點。”
很快,搬山教一行人中築基的修士,駕馭法器飛行,率先趕到戰鬥爆發的附近。
兩道一黑一青的身影,正在不斷碰撞。
這裡已經圍了不少旁觀者,正敬畏的注視着,不敢接近。
“穿黑色鎧甲那人,究竟是什麼來歷?”
“怎會如此兇悍?”
旁人的議論聲入耳,聽得乾冰心頭一跳。
看清戰局後,搬山教衆人異常驚詫。
“小炎君……居然處在下風?”
這都是他們留了情面的說法。
事實上,眼下半空中,全然是一面倒的局勢。
那通體紅黑色、高大猙獰的身影,簡直在壓着常焰打。
拳勢堪比疾風驟雨。
每一拳落下,她都要被震退幾米,嘴角不斷溢出鮮血。
就連她體表滾燙的玄炎,一點一點變得黯淡。
“燒啊!你這小丫頭不是挺能燒的嗎?”
暴虐的話語聲,伴隨拳頭落下的轟鳴迴盪。
“我讓你隨地放火!”
“我今天就替你家裡的長輩管教你!”
安樂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想法,一記鞭腿,直接踹在常焰的臀部,
本就沒什麼弧度的曲線,像是被打凹陷了進去。
隨後,整個人在巨力下被抽飛出去。
衆人的視線,都有些呆滯了。
這可是那個小炎君啊,居然被這麼輕易的當皮球來踢?
有一名搬山教的築基喃喃道。
“他不是……鬼麪人嗎?”
漆黑的鬼鎧覆蓋住全身,生出無數尖銳的突起,好似還在詭異的蠕動。
一張紅黑交加的鬼面,看不到真容。
其身軀中傳出的煞氣,足以令注視的人不寒而慄。
恍若一尊魔焰滔天的魔神!
如此極具代表性的相貌特徵,搬山教的人一眼就能認出。
這不就是前些天,在他們地盤上名聲鵲起的羅剎鬼面嗎?
乾冰立刻瞪大美目,目不轉睛的盯着對方。
她雖然一直聽聞鬼麪人的事蹟,且心生嚮往,但像這樣近距離親眼目睹,還是第一次。
乾冰默默對比自己和常焰的氣勢。
發現,就算是讓她來替換常焰的位置,估計也是同樣的局面。
“鬼麪人,果然名不虛傳。”
“尤其是這身肌肉……”
乾冰看得俏臉發燙。
這時,身旁一名搬山教弟子說出了她的心聲。
“真想摸一摸啊!”
鬼鎧完美契合安樂的身軀,藏不住蘊含爆炸力量的線條,充斥暴力的美感。
搬山教是精於煉體的宗門。
對其教中的弟子來說,這樣的一具肉體,顯然具備難以抗拒的魅力。
“他到底是怎麼煉的?”
“沒個幾十年苦功,做不到這種地步吧?”
不過,沒等他們觀賞上太久。
暴打常焰一通的鬼麪人,似乎是覺得盡興了,雙腿猛然在地上一蹬。
土石紛飛,煙塵四起。
他藉着這股反衝力,飛馳而去。
幾個呼吸間,就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
只留下小炎君呆呆坐在廢墟中,臉色茫然,像是被打懵了似的。
不多時。
常焰才咬咬牙,艱難的站起身。
忽然感到屁股一陣火辣辣的疼,委屈和疼痛涌上心頭,眼眶竟是發紅了。
她用力一抹眼睛,對圍觀的人羣喊道。
“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
人們這才紛紛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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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雲天域的高空中。
有一青年人懸浮在空中。
周身沒有任何靈力波動,更沒有法器。
可他偏偏就這樣懸停着,隨心所欲的遨遊,彷彿……天空都在聽從他的驅使。
“這股氣息,是金剛神魔殿的金剛身?”
“不對……又不太一樣。”
仔細一看,這人的雙眼,竟是隻剩下一層眼皮,是個瞎子。
目不能視。
可整個雲天域,似乎都在他的眼底,無一處遺漏。
細細體悟着安樂身上的氣息。
男人嘴角勾起笑容。
“有趣,真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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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
安樂一路隨意甩下幾枚混淆視線的玉牌,再往身上貼了三四張藏匿氣息的符紙,最後取出一件特殊的兜帽形法器,戴在頭上。
這才感覺安全了不少。
他着實是被項風的千里尋跡符整怕了,現在還有點心理陰影。
這些符紙和法器,都是安樂在來到雲天域前,事先做的準備。
耗費了大量靈石,就是爲了用在這種時候,隱匿行蹤。
就算是金丹修士都無法鎖定。
安樂之所以留了常焰一命,主要還是因爲她身後的金丹。
這次太虛宮收徒,各個宗門都派出了金丹修士坐鎮。
若是在試煉開始前當衆殺了常焰,事情可就鬧大了,估計會不顧一切的追殺他。
像這樣“略施懲戒”,玄炎洞天也只能說是小炎君技不如人。
怨不得別人。
當然,仇還是結下了,只是暫時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唉,我本來都想走了。”
“分明是她自己主動招惹我的,這怎麼能怪我呢?”
安樂嘆了口氣,感覺很委屈。
很快,他來到森林偏僻的一角。
老墨的聲音響起。
“主人,這邊這邊。”
這附近的光影一陣扭曲,暴露出它和小老頭的蹤影。
方纔火勢蔓延之時,安樂讓老墨帶着這老頭逃離,再用符紙暫時隱藏。
讓他得以躲過一劫。
“仙、仙長,多謝你救俺一命啊!”
小老頭滿臉敬畏,連聲說道。
“那小丫頭忒不講理,咋直接就把廟給燒了?”
安樂眼神怪異,上下打量着這個老人。
現在,他的靈識又能重新察覺對方的氣息。
非常弱小。
和凡人沒什麼兩樣,根本看不出任何異常。
“難道……是我猜錯了?”
安樂心中懷疑,嘴上問道。
“老人家,你叫什麼名字?是哪裡人?怎麼會在這廟裡?”
“啊?”
酒鬼老頭很奇怪,但還是老老實實答道。
“俺叫程三鐵,他們都管俺叫老程頭。”
“雲天域本地人,幾十年都在這兒咧!”
“俺就是去那廟裡喝兩盅酒,消遣一下,和別人上勾欄裡聽戲看曲兒是一樣的理兒。”
“城隍廟裡清淨,沒人會來,喝醉了也沒人怪罪,俺就喜歡這樣的地兒。”
老程頭小心的擡起頭,賠笑說道。
“誰想到今天遇上了仙長您,沒忍住就出聲說了兩句。”
聽完他的話,安樂心裡更加奇怪。
老程頭的話聽起來沒有絲毫問題。
這就是個倒黴的、嗜酒的小老頭,不幸被安樂撞上了。
可還是沒法解釋,先前他爲什麼沒被靈識感知到。
“說不定是城隍廟本身的緣故?”
安樂默默揣測着。
不過,眼下城隍廟被焚燬,加上玄炎洞天其他人的趕到,再回去試驗顯然不太現實。
而且這老程頭見了他的“真容”。
就這樣放了,似乎也有些風險。
“算了,還是先帶在身邊吧。”
“可以在推演中,再試一試……”
於是,安樂帶着老程頭繞了一段路,從另一個方向回到紅山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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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將至。
回到客棧。
這裡依舊是一副人聲鼎沸的場面。
只是此時,他們談論的話題,都變成了先前火燒城隍廟,以及小炎君被暴打的事蹟。
鬼麪人的名聲,漸漸在人們口中傳播。
還有人大放厥詞,要挑戰他。
建立名聲的最快方式,無疑是踩在別人的頭上。
對此,安樂表現得很平靜。
他們要找的是鬼麪人,和他安樂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