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眼的紫光消散之後,遺蹟的建築羣中出現了一片空曠的平地。
古樸繁華的樓屋坍塌大半,廢墟中央的地面在高溫中呈現半融化的質感,依稀能看見些許神像的遺骸。
古秋童等人瞪大雙眼,尋找着安樂和多目真君的蹤影。
很快,他們的內心沉入谷底。
因爲在廢墟之上,赫然依舊站立着一道泛着紫意的身影。
只見多目真君那身紫袍早已不見蹤影,身體只能勉強維持人形,好似一團蠕動的淤泥,污濁的觸鬚蔓延開來。
他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眼球,閉合大半,永久的失去了效力,看上去異常悽慘。
但多目真君還是忍不住猙笑。
“哈哈,還不是我贏到了最……”
砰!
不輕不重的悶響傳出。
多目真君的笑聲瞬間停住,他低下頭,看向自己的胸口……
一枚正常人大小的、白玉一般的拳頭,捅穿了他的身軀,從胸口探了出來。
手中,攥着一顆紫黑色的詭丹。
“不……”
多目真君意識到了什麼,僅剩的幾隻眼睛微微睜大。
但是,安樂又豈會給他哪怕一絲仁慈,玉石般的手掌用力收攏,詭丹就化作一片粉塵。
卡察……
這隻邪祟的身軀從頭部開始變形碎裂,腦漿轟然暴散,殘餘的血肉、骨骼朝着地面一路滑落、崩碎、溶解……宛若一灘腐爛的泥漿。
一道黑煙從殘骸中飄出,卻也被安樂一把抓住。
周遭有理性的邪祟見狀,臉上浮現出驚恐的神色,絲毫不敢停留,向遠處逃走。
那些高大的神像則是恢復了平常的狀態,變得有些呆板,失去了統領的他們,危險性大大降低。
這一刻。
古秋童以及熊霸天一衆修士的目光,無一不集中在安樂的身上,眼底浮現驚詫、敬畏與崇拜。
鬼鎧在紫意的侵蝕下變得破破爛爛,無法遮蔽他的全身,就連面鎧都有一半破損。
人們呆呆的望着他。
眼前的這一幕,讓他們今後的數年乃至終身都無法忘記。
在灰暗陰沉的天幕下,大片大片的廢墟、數不清的神像殘骸之上,僅有那一人身姿筆挺的矗立,容貌俊美非凡,好似天上人,宛若這陰暗世界裡唯一的一道光。
明明只是在不遠處,但衆人卻感覺他們已隔了無比遙遠的距離。
******
多目真君死後,衆修士壓力驟減。
剩下的邪祟和神像都只依靠本能行事,沒有太大威脅,況且他們的目的本就不是剿滅所有的敵人,而只是儘量拖延時間,讓廟宇中的胡春生順利完成儀軌而已。
半日後。
伴隨一陣顫動,高大的廟宇坍塌陷落,土石崩解,院牆倒下。
面色蒼白的胡春生從中走出,眼中滿是憂慮。
‘邪祟的襲擊肯定會很兇勐,鬼麪人他們……還能堅持住嗎?’
‘老熊,你一定要沒事啊!’
胡春生最擔心的事情,莫過於他占卜成功了,但是身邊的同伴卻死傷殆盡。
只是才走出兩步,胡春生就錯愕的睜大雙眼。
只見在院牆外,出現了一處臨時搭建成的營地,衆人正圍坐在當中的篝火旁,一股烤肉的香味彌散開來。
胡春生:“嗯?”
熊霸天第一個發現了他的到來,連忙招呼道。
“老胡快來,這兒有你愛吃的妖兔肉!”
胡春生滿臉不敢置信的左顧右盼,要不是周遭到處都是戰鬥後的痕跡,修士們身上也多處帶傷,他幾乎以爲邪物潮根本沒有來過。
他緊張問道:“邪祟呢?神像呢?怎麼都不見了?”
“哦,你說它們啊……”
熊霸天咧嘴一笑,用力拍了拍胡春生的肩膀。
“已經結束啦!不用擔心,先吃肉!”
說着他就遞上去一條手臂粗細的兔腿,上面滋滋冒着油光,看上去極爲誘人。
胡春生茫然的接過兔腿,目光在人羣中掃視,忽然發現一件事——
那道高大漆黑、充斥着壓迫感的身影……不見了!
“難道鬼麪人他……”
胡春生想到一種可能性,眼底閃過悲痛。
“老胡你想啥呢?”
熊霸天用沾着油的大手撓了撓後腦勺,不懂胡春生是咋了,指向人羣中央:“鬼麪人不就在那兒嗎?”
聞言,胡春生稍稍一愣,擡眼看去。
一位清逸出塵的青年,正被衆星拱月一般包圍,身邊除去古秋童外,還有數名修士正目不轉睛的盯着他,想和他搭上話。
好些女修更是俏臉發紅,行爲舉止都變得扭捏起來。
這男子的相貌,在胡春生見過的所有修士中,都是最頂尖的一類。
胡春生嘴巴半張,遲遲無法合攏。
“這……是鬼麪人?”
在他預想中,對方應該是個和熊霸天一樣的壯漢,全身肌肉發達,面相粗狂豪放。
但現在……
這個認知瞬間支離破碎。
熊霸天聳了聳肩膀,用力咬了口烤肉,不明白他們爲什麼對鬼麪人的真容這麼驚訝。
無論他長什麼樣,不都很正常嗎?
這時,青年轉過頭,視線恰好與胡春生撞在一起。
胡春生看見,對方站起身,向自己走來。
不知爲何,胡春生心裡竟是有幾分緊張。
很快,鬼麪人走到胡春生面前,伸出手,友善說道。
“在下,安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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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短暫休整後,衆人再次出發。
目標,乃是胡春生占卜出的遺蹟核心。
這段時間,安樂也得以恢復了真容真名。
既然已經暴露在衆人面前,他索性也不再僞裝,大大方方的向人們介紹了自己的真名,並且以這種姿態行事。
一反面,經過之前的戰鬥,不管安樂長什麼樣,他都在一行人中建立了絕對的權威。
另一方面,鬼鎧在詭異紫意的侵蝕下,的確損耗重大,需要在體內休養一段時間。
不過,以真容示人也帶來了一些小小的煩惱。
隊伍中的女修,眼神開始變得有些狂熱,像是要生吞活吃了他似的。
自薦枕蓆的事情也時有發生。
好在安樂定力過人,深知出門在外男孩子要保護好自己的道理,這纔沒讓她們得逞。
一路上,也陸續有其他落單修士加入隊伍,在這種地方,抱團取暖乃是絕大部分人的選擇。
其中不乏有持有玉片的天才人物,部分聰明人主動交出玉片,使得安樂的玉片總數再次增加。
而他們在得知安樂就是鬼麪人後,無一不露出了很精彩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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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
一棟小樓的頂層。
房間中,僅有安樂和古秋童兩人。
他們相對而坐,小小紅面無表情的飄浮在中間。
“準備好了嗎?可能會有點疼。”
古秋童的語氣比平時溫柔不少,略有些小心。
此時嫺靜下來的她,像是個精緻的瓷娃娃,有種令人憐愛的氣質。
其實古秋童的相貌完全稱得上是一位美人,只是身材過於嬌小,性格又豪爽異常,很容易讓人忽略這一點。
安樂隨意應道:“又不是第一次了,快點完事兒吧。”
“好。”
古秋童雙手掐訣,靈識催動。
嗤——
伴隨捅破什麼東西的聲音響起。
無形的蠱蟲刺穿了安樂的皮肉,潛入肌肉深處。
初時,一股刺痛感從血肉中傳出,類似於異物在體內遊走的不適,但很快,痛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溫潤的熱意,像是浸泡在藥草熬製的溫泉中。
絲絲秘力滲入血肉中,修復着肌膚下的鬼鎧。
大約十分鐘後。
蠱蟲從先前進入肉體的小口重新鑽了出來,迴歸古秋童身邊。
“好了。”
古秋童輕輕呼出一口氣,兩頰泛着粉色,額頭滲出微微的汗珠。
“怎麼樣,感覺如何?”
“很好!”
安樂意念一動,鬼鎧就鑽了出來,覆蓋全身。
雖說和全盛狀態下仍有差距,但也比之前那破爛不堪的狀態好了太多,給安樂一定的安全感。
方纔,那是一種特殊的治療手段,安樂也是前幾天才知道,仙蠱術的功能非常全面,集殺敵、治療、控制、強化於一身。
安樂收起鬼鎧,認真道:“古道友,多謝你了。”
古秋童爽朗微笑:“多大點事兒!”
“你我之間,何必這麼生分?叫我小童就好。”
她大大咧咧的一拍安樂肩膀。
“倒不如說,我還有些意外,安兄弟你居然願意用這法子療傷,好些人聽見蠱術二字,就退避三舍了!”
“還有,你難道不怕我給你下一枚情蠱,今後你就對我死心塌地、唯命是從。”
安樂只是微笑不說話。
他敢於找古秋童幫忙,自然是在推演中試過。
古秋童哼了一聲:“真無趣!開個玩笑都沒反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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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兩人走出小樓。
人羣中,胡春生正看向一個方向,凝重說道:“其中一個核心,就在那裡。”
人們紛紛擡頭望去,那裡,有着一座形貌怪奇的建築。
中間高四周低,四面都是平整的階梯,在頂部則是一個圓形的平臺,像是一座……祭壇?
安樂雙眼微微眯起。
他在今早的推演中,就已見過祭壇的存在,而且,他感受到一種強烈的既視感。
這座祭壇,除去搭建的材料不同外,竟是和那山洞中的白骨祭壇異常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