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他真的敢來……”
看着山頂上那一道幽暗的身影,荒山附近的武者們忍不住竊竊私語。
“不知道他是太過無知,還是真的有這份底氣。”
“要是搞出這麼大陣仗,結果被千家翻手鎮壓,那才讓人笑掉大牙呢!”
雖說大部分人都抱着圖一樂的想法來到此地,但也有少數人心底隱隱期待,希望鬼麪人能狠狠折了千家的面子。
千家作爲靈州豪強,名聲固然極大,但仇家也從來不少。
尤其是這些江湖人士,平日裡沒少被千家的人欺辱、壓迫過。
而反觀近日名聲鵲起的鬼麪人,即便藏頭露尾、形貌可怖,但他挑選的挑戰對象,大多是那些惡名在外的武者,天然讓他們生出幾分好感。
當然,有好感是一回事,想要這些人出手相助,卻是異想天開了。
更多人仍是想踩着鬼麪人一舉成名,還能救下千家三少,從而獲得千家的友誼和獎賞。
起初,山下的武者們還維持着平靜,無人敢於主動靠近鬼麪人。
可不多時,在名聲和利益的驅使下,終於還是有人按捺不住了。
一名身穿黑衣的武者率先走了出來,他面容粗獷,雙臂格外修長粗壯,似乎帶有開碑裂石之力,令旁人下意識的讓開一條道路。
“是猿臂開山掌!”
“他想挑戰鬼麪人?”
人羣中立刻有人認出此人。
他乃成名已久的第三境武者,一雙猿猴似的臂膀力量極強,可與神兵媲美,曾與第四境武者交手,未分出勝負。
鬼麪人戰勝第四境武者的傳言固然傳得沸沸揚揚,但傳言終究只是傳言,還是有很多人覺得那是誇大後的結果,不親身見識過又怎會甘心?
開山掌臉上帶着冷笑,向着山頂的方向一躍而去。
“鬼麪人是吧?讓我看看你有什麼本……”
砰!
開山掌的話還未說完,空氣中忽然颳起一陣罡風,呼嘯的從他耳邊吹過。
男人剛剛躍起的身軀勐地受到一股無形勁氣的重擊,好似斷線的風箏一般下墜,砸在地上。
開山掌“哇”的一聲吐出鮮血,顯然受了極重的傷勢。
他雙目中滿是不敢置信。
這股巨力,比他曾經交手的第四境,不知道強了多少倍。
“大家的時間都很寶貴,第四境以下的武者,就不要來浪費時間了。”
沙啞的話音幽幽的散佈開來,傳入荒山附近所有的武者耳中,聽得他們心中微微一顫。
“開山掌連一擊都接不下來?”
“傳聞果然不虛!這鬼麪人只可能是第四境強者!”
“而且,和傳言裡一樣狂妄。”
有了猿臂開山掌的前車之鑑,衆人直觀的見識到了安樂的實力,原本還蠢蠢欲動的一些三境武者,紛紛平息了內心的衝動。
******
隨着時間推移,距離正午越來越近。
熾烈的陽光揮灑在荒涼的山體上,明晃晃一片,有一種莫名的肅殺氣息。
荒山附近的武者來來去去,氣氛也一點點變得凝重起來。
終於,第一名四境武者趕到了現場。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青州嶽山鏢局的黃嶽山,他身後跟隨着衆多鏢師,黃天心也在其列。
經過地震靈災後,他們沒休整太久,就向着這座荒山的方向趕來,沒想到卻碰上了這種意外事件。
黃嶽山實力高強,又喜好幫扶青年才俊,交遊廣泛,故而在青州威望很高,有很多人與他相識。
一見他到來,當即有數名武者上前問候,黃嶽山也都溫和的迴應。
短暫交談後,有人小心問道:“黃前輩,是爲了這鬼麪人而來嗎?”
“此人狂悖不堪,但實力確實不俗,況且,靈州千家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這人想勸說黃嶽山不要涉入這灘渾水。
黃嶽山看出這份好意,微笑說道:“小友誤會了,我只是恰巧撞上了,更沒想對這鬼麪人出手。”
在江湖行走多年,黃嶽山自然深諳明哲保身之道,就算沒有對方提醒,他也一點都不想摻和進其中。
“話說回來,不知各位有無聽過一名喚作呂彬的武者?”
黃嶽山話頭一轉,誠懇問道:“他生得書生模樣,性情溫和恭謹,還有個玉面書生的名號。”
數名他結識的三境武者思索片刻,紛紛搖頭說道:“不曾聽聞過。”
有人問道:“黃前輩找此人有何事?”
黃嶽山坦言迴應:“呂小友于我嶽山鏢局有大恩,我想當面找他道謝。”
“各位若是見到呂小友,還望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與他爲難。”
聽到這話,衆人都頗爲驚詫,暗暗揣測這呂彬的身份和他做過的事。
能讓黃嶽山說出這種話,可見絕不是普通的恩情。
不少人心底難免有些羨慕,黃嶽山的一個人情,足以讓常人少努力奮鬥好多年,起碼在青州有了一個極爲穩固的靠山。
就在這時,黃嶽山注意到,自家孫女正目不轉睛的盯着山頂的方向,小臉上隱約浮現驚恐和不安。
“天心,你怎麼了?”
黃天心嬌軀勐地一顫,回過神來,心中喃喃道。
“怎麼會……”
在黃天心眼中,山頂隱約顯現出了不詳的紅黑之色,帶有介於虛幻與現實之間的特質,好似無數細小的活物在色彩中蠕動、爬行。
而如果她沒有認錯的話,這種顏色,自己只在一個人身上見過!
可那人爲何會出現在這裡?
又爲什麼要頂上一個“鬼麪人”的身份去挑戰別人?
心中閃過衆多疑惑,但猶豫片刻後,黃天心輕聲說道:“沒、沒什麼。”
她並沒有戳穿那人身份的理由,在她的直覺中,敬而遠之,纔是最好的處理方法。
黃嶽山不明所以,只以爲孫女的癔症更加嚴重了。
他在心裡幽幽嘆息:“天心,我一定會治好你的。”
這時,不遠處的人羣中忽然爆發出一陣騷動。
“鎮靈司辦事,閒人退散!”
身穿黑色勁裝的武者環顧四周,冷聲喝道。
男子的視線極爲陰冷,被他視線掃過的人,無一不心生寒意,彷佛被藏身在暗處的毒蛇視作獵物了一般。
這男子正是厲雲深,在他身後還跟着數名氣息不弱的武者,他們皆身穿黑色勁裝,衣服袖口袖着金紋,尋常武者只有一道,而厲雲深則有兩道,這代表他是鎮靈司百戶,地位高人一等。
衆人腰間都彆着一塊特殊的令牌,乃是鎮靈司的標配。
看到這一行人的到來,旁邊的武者立即變了臉色,下意識的後退兩步。
“是鎮靈司!來得好快!”
“那是青州百戶厲雲深,我曾見過他一面,實力極爲可怖。”
“他們也是爲了鬼麪人而來?還是說……”
厲雲深無視這些交談聲,臉色冷峻如寒冰,帶領身後數人穿過人羣,凡是經過之處,人們紛紛退避,且不敢有絲毫怨言。
方纔還熱鬧非常的荒山,竟是因爲他們的到來,眨眼間陷入寂靜。
鎮靈司的威風,可見一斑!
不多時,厲雲深在人羣中看見了黃嶽山一行人,於是走了過來,還算恭敬的一拱手行禮。
“黃家老爺子,許久不見,身體可還硬朗?”
黃嶽山掛起澹笑:“尚且還可。”
“倒是厲百戶,這麼多日未見,氣勢越發兇厲了,看來修爲又有精進。”
厲雲深嘆道:“這世道,若不兇厲些,怕是要被吃得連骨頭都不剩了。”
聞言,黃嶽山心中只是冷笑。
向來只有鎮靈司吃人不吐骨頭,哪有反過來的道理?
不過,他表面上倒是贊同的點點頭。
黃嶽山忽然又想起來,呂彬曾說過他是從陽河府出發的,便好奇問道:“厲百戶,你之前是在陽河府任職吧?”
“不知你可曾聽說過……玉面書生,呂彬?”
聽到這個名字,厲雲深的臉皮驟然抖了一抖,雙手勐然發顫,險些就此失態!
那天被安樂暴揍的情景,就如同心魔般刻在他的心頭,甚至在最初的幾天裡,厲雲深每晚都會從噩夢中驚醒,哪怕是修行時,那張清秀的書生臉也會陰魂不散的出現在回憶中攻擊他。
雖說在安樂看來,他只不過是“親切友好”的和厲雲深交流了一番。
但在厲雲深的感受中,自己是真的活生生被打死了一次!
“蛇蛻”這項獨特的法術,只有在瀕死之際才能發動。
厲雲深咬着牙,生硬的問道:“黃老爺子,你找他有事嗎?”
黃嶽山年老成精,光是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厲雲深和呂彬間恐怕有過矛盾,立刻改口說道。
“沒事,我只是偶爾聽說過這名字,稍微有些好奇罷了。”
******
雙方又委以虛蛇了一會兒,厲雲深回到同僚身邊,臉色有些不耐煩。
事實上,厲雲深便是靈州千家請來助拳的四境武者之一。
不過,千龍刃讓他趕到後先按兵不動,等待四人齊聚再一齊出手。
正因爲這特殊的要求,厲雲深纔會在此等候。
但在他想來,這實在有點小題大做,一個第四境武者又如何?
又不是人人都是呂彬那種深山老林裡跑出來的怪物,尋常之前籍籍無名、突然嶄露頭角的,多半是剛突破第四境的武者,和厲雲深這種鎮靈司的第四境相差甚遠。
第四境之間,亦有差距。
不耐煩的,不僅有厲雲深一人,手下的一個三境武者忍不住說道。
“厲百戶,我聽說司徒百戶他們好像已經調查到了關鍵線索,我們再這樣浪費時間,懸賞恐怕就要……”
厲雲深皺起眉,原地踱步。
他來這裡,爲千家助拳只是順帶的,最終的目的還是那份豐厚的懸賞。
這些江湖俠客,厲雲深完全沒放在心上,他最擔心的,還是鎮靈司的其他同僚,尤其是那司徒遠!
厲雲深和司徒遠早有間隙,同爲百戶,一直看對方不爽,實力又在伯仲之間。
“萬一真讓那混賬撞上大運,成了千戶……”
厲雲深眉頭緊皺,終於下定了決心,看向山頭。
“一個小小的鬼麪人,還能翻了天不成?”
不過,厲雲深也還算謹慎,在等到另一位和鬼麪人有仇的四境武者到來後,他才邁步走向山頂。
見到厲雲深的動作,荒山上一片譁然。
“厲雲深要對鬼麪人出手了!”
“難道鬼麪人連鎮靈司都得罪過?這膽子未免大得嚇人了。”
經過之前的事情,安樂的強大形象已經印在了人們心中,有人問道:“不過,光憑他一個,真是鬼麪人的對手嗎?”
旁邊的同伴立刻說道:“鎮靈司的第四境,可不是野路子能比的。”
“這位厲百戶更是個重量級,武功詭異刁鑽,我看……鬼麪人危矣!“
就在這時,那道沙啞幽深的聲音再度響起。
“哦?”
“鎮靈司,厲雲深?”
鬼麪人的語氣中帶上了一分難得的興致。
“你在四境中倒不是弱手,你若是能接我三掌不敗,就算你贏了。”
聞言,厲雲深臉龐浮現怒意,高聲喝道:“好狂妄的口氣!”
“先接我一招再說吧!”
厲雲深好歹也是成名已久的高手,衆目睽睽之下被如此侮辱,自然是動了真怒,不再顧忌靈力的限制。
體內氣血金丹轟然震動,周遭的靈力被調用,不斷凝練、匯聚成一條又一條靈力長蛇,數量多到無法數清,好像他的身邊在一瞬間變成了一個萬蛇窟,它們糾纏、盤繞在一起,釋放出陰冷邪異的氣息。
和上次不同的是,此刻厲雲深的氣血同樣暴走,融入了虛幻的長蛇中,令它們沾染上了猩紅的血色。
每一條血蛇眼中都閃過猩紅殘忍的光芒,而後極速朝着身披黑袍的人影襲去。
這浩浩蕩蕩的血蛇浪潮,驚得在場衆人心神巨顫,內心滿是震撼。
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都未曾見過第四境武者全力出手,眼下不免心生驚懼。
其中的任何一條血蛇,都能輕易奪走他們的性命。
黃嶽山眼底閃過一抹凝重,心中暗道:“這萬蛇噬心已被他練得出神入化,如果是我去接,估計……也沒法全身而退。”
“不愧是鎮靈司的人。”
而這時,安樂只是澹澹開口。
“第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