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着安樂手掌所到之處,任何事物都一視同仁的湮滅、消失,帶有一股令人心底發寒的死寂之意,好像沒有什麼存在能在這一掌下倖存一般。
桑娜不禁浮現出駭然的神色。
“這是什麼掌法?”
這一掌的威力,她竟是有些無法理解。
這股力量的源頭,並非是氣血,也不是靈力,而是某種更加深邃浩瀚的存在。
“寂滅!這就是寂滅!”
“是鬼麪人自創的掌法。”
鏢師露出震撼的表情,語氣十分激動。
這一掌的風采,他又怎會忘記?
當時,鬼麪人正是憑藉這一式“寂滅”秒殺了四名四境武者。
而眼下,它的威力似乎又有提升,連第五境的強者都要暫避鋒芒。
“自創的武功?”
桑娜強壓住震驚,目不轉睛的盯着戰局中的鬼麪人。
如果對方已是第五境,她或許還不會那麼驚訝,可現在看來,鬼麪人分明還未塑造陽炎域,以四境對五境,還隱約佔據上風……
“這天賦,好生妖孽!”
戰局中,武泉也認出了鬼麪人的身份,不驚反喜,冷冷的盯着他。
“你就是鬼麪人?”
“正好,新仇舊怨一起算!”
“今天,你別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剛纔那一掌的威力固然可怖,但武泉看出,那種招式不可能隨意施展。
只要提前躲開這殺招,區區一個四境的鬼麪人,豈不是手到擒來?
安樂抖了抖手臂,輕輕活動身體。
“該逃的,是你!”
下一秒,滔天的血浪聲驟然響起,心跳聲如悶雷轟鳴。
身披魔鎧的漆黑身影,好似憑空消失在三人眼前。
再次出現時,他已在武泉身側不到一米處。
那猙獰鎧甲包裹的拳頭,裹挾着澎湃巨力,好似攻城錘一般轟出。
“找死!”
武泉心中冷笑,這一掌顯然沒有了方纔那股可怕的寂滅意味,而單純比氣血,五境武者對四境絕對佔據壓倒性的優勢。
鬼麪人敢和他近身,無疑是以卵擊石、自尋死路!
轟!
武泉血丹高速轉動,微藍的陽炎域在他身邊綻放開來。
凡是陷入這處領域的敵人,氣力的施展、血液的流淌都會受到限制,造成近似壓制的效果。
五境武者之所以能輕易碾壓低境,陽炎域便是其中的一個重要因素,五境之間還可以用領域互相對抗,但低境武者就只能靠肉身硬抗。
一方增強,一方削弱。
這一來一去,自然差距巨大。
看到這一幕,桑娜心底也暗歎一聲。
“鬼麪人衝動了。”
然而,當拳頭與武泉的手掌觸碰之時,他先前的自信眨眼間就被打得支離破碎。
誇張的巨力從手掌處傳導而來。
先是被命中的掌心劇痛,滲出鮮血。
緊接着,是他的手臂向內彎折,扭曲變形,造成數不清的細小骨裂。
再然後,武泉的身軀就此倒飛而出,直接砸在洞府的巖壁上,形成一個大坑。
如果要武泉自己形容他此時的感覺,就好像……他被一座大山正面撞飛了。
“……”
桑娜呆呆的看着巖壁上的人形坑洞,只覺得萬分荒謬。
她先前和武泉戰得難解難分,自然知道對方絕非花架子,確實有一些實力,纔敢如此猖狂。
也就是說,如果由她來接下這一拳,大概也是同樣的結局。
“這是第四境武者能做到的事情嗎?”
桑娜喃喃說道:“怪物!真是個怪物!”
要知道,在吸收源血氣之前,安樂的氣血就已然達到“半步陽炎”的境界。
憑藉多次推演後的肉身,已經可以和第五境的武者比一比力氣。
而那整整十個月的源血氣,和這些天的努力修煉,再次將他的力量推至一個新的高峰。
一拳打飛武泉,不算什麼難事。
安樂的攻勢一旦施展開,便有如驚濤駭浪般連綿不止。
在武泉的身體還嵌在巖壁中時,他的第二拳就已經到了!
轟!
巖壁震顫不已,數條裂縫蔓延開來。
武泉的身子像是釘子一般,被深深砸了進去。
五境武者的肉身極爲堅固,加上他身上的一件寶甲,沒有造成特別嚴重的傷勢。
武泉還有餘力憤恨的盯着安樂,怒吼道。
“你!”
轟!
“怎麼敢……”
轟!
“我要殺了……”
幾乎武泉每說半句話,安樂的拳頭就會落下一次。
轟!轟!轟!
爆裂的聲響,一下又一下的傳出。
起初武泉的聲音還中氣十足,但沒過多久,那些怨毒的話語就被轟鳴聲完全蓋了過去,微不可聞,變爲了低低的哀鳴。
桑娜看着這樣的景象,一時間竟覺得之前可恨的武泉有點可憐?
當然,她更多的想法還是隻有一句話——
好死!
隨着安樂狂風驟雨的揮拳,巖壁的震動宛若一波波海嘯,朝着四周擴散,不僅連地面都因此共振,較遠處四散開來的武者們,也察覺到了這股動靜,一個個面露警惕,還以爲是洞府內又出現了異變。
忽然,安樂停下手,看向身前不遠處。
在之前化爲廢墟的走廊上,出現了一個女人。
她口中吐出一聲澹雅的問話:“何人擾我清修?”
不只是安樂,鏢師和桑娜的視線也不由自主的落在對方身上。
女子的身形好似被迷霧籠罩,帶着如夢似幻的光影,無法看清她的面容,只有一個模湖的輪廓。
她身上的衣物和大泰神朝的武者截然不同,更像是寬鬆的道袍。
即便看不清面容,女人也散發着一種難言的魅力,令人下意識的心生好感。
可就是這樣一個女子,卻給桑娜和鏢師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壓迫感,只是注視着對方,就感覺氣血流通不暢,呼吸急促,汗毛根根倒豎。
自從桑娜突破到第五境後,如此驚悚的感受,還是第一次。
這時,桑娜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渾身上下涌起一股寒意。
“她莫非是……”
連桑娜都爲之失態,更不要說邊上只有第三境的鏢師。
“啊!啊啊啊啊!”
鏢師突然發出淒厲的慘叫,全身顫抖不止,恍若看到了某些毛骨悚然的景象。
他用力的把手指插進兩隻眼眶中,竟是硬生生的把眼球挖了出來,用手捏爆。
隨後,鏢師肌膚漲紅開裂,滲出無數細密的血絲,同時七竅中流出汩汩的鮮血,看上去十分悽慘。
“砰”的一聲悶響後,他的心脈崩斷,倒在地上,就此失去聲息。
桑娜悚然而驚,想要逃跑,卻發現身體一點也不聽使喚,只能呆呆的站在原地。
同時,安樂平靜的看向這個女人。
在她周身,那些殘破的、被摧毀的建築,像是奇蹟般的復原了。
沒有坍塌時的長廊,地面盡數由紫薇月石鋪陳,散發着夢幻的紫色光暈,走在其上,如置身夢境,美不勝收。
支撐走廊的石柱凋刻着精緻的紋路,相互輝映。
走廊旁的綠植蔥蔥,生機勃勃,長勢極佳,隱有不凡靈力流淌,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寶材。
靠得近了,甚至還能聞見一股沁人心扉的藥香。
一切的一切,都符合人們對仙人住所的想象,仙意鳥鳥,超脫世外。
之前的鏢師們,正是受到這美景的蠱惑,纔會踏入此地。
然而安樂知道,它們都是幻覺。
只有在女人身邊的區域,洞府內的景象纔會暫時呈現出過往的姿態。
離她稍遠的地方,依舊是一幅死寂且冷清的荒涼之景。
這荒謬的反差,有一種說不出的悲哀。
想到那玉簡中記載的內容,安樂心中嘆息一聲,而後開口說道。
“見過空前輩。”
聽到這個稱呼,女人古波不驚的內心掀起絲絲波瀾。
“你認得我?”
安樂回道:“我已看過您的玉簡。”
“玉簡麼……”
女人沉默許久,又上下打量了一會兒安樂,忽然輕笑出聲:“有意思,沒想到時隔多年,還能見到你這種存在。”
“和我走一趟吧!”
說罷,她向安樂輕輕伸手。
不等安樂生出反抗的念頭,他眼前的景象驟然發生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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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只是一個呼吸的工夫。
桑娜眼前的鬼麪人和女子都消失不見,好似他們從未出現過一般,周遭又重新變爲了那滿目瘡痍的廢墟景象。
隨着那種驚悚威壓的消散,桑娜勐地吐出一口氣,渾身驟然放鬆下來。
“呼啊……呼啊……”
桑娜接連用力喘息,渾身溼漉漉的,像是剛從水裡打撈上來的溺水之人。
過了好久,桑娜才緩過神來,眼中閃過驚季:“不會錯的,她就是這洞府的主人,那個化神期的修仙者!”
“但她不是已經死了嗎?”
“只是一道殘魂、邪祟,就如此可怕?”
桑娜又想到剛纔女人和鬼麪人的交流,由於秘力的干擾,她聽不見兩人談話的內容。
但鬼麪人仍泰然自若的表現,還是讓桑娜心生敬佩、自愧不如。
仔細回憶女人出現後的行爲,桑娜忽然一愣。
她發現一件事——
自始至終,那女人的眼中,似乎只有鬼麪人一人!
“這……”
桑娜有些無法理解:“難道說,他們之間……有某種淵源?”
暫時壓下這份疑惑,桑娜看向巖壁上的深坑,不由得皺起眉頭。
“該死,讓他跑了!”
深坑中空空如也,只有些許尚未乾涸的血跡。
******
一條小徑上。
武泉拖着處處是傷的身軀,飛速逃竄着。
在生死關頭,出於極強的求生欲,他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潛力,趁桑娜注意力被那神秘女子吸引時逃了出去。
他身上受的傷不可謂不重,骨頭斷了不知道多少根,內臟破裂,渾身都傳來鑽心的痛。
要不是第五境武者旺盛的生命力,他早就被安樂活生生打死了。
武泉將一枚續命的丹藥吞入腹中後,恨恨想道。
“桑娜!鬼麪人!”
“你們等着!”
武泉臉上的怨毒幾乎化作實質,他還從沒有陷入如此險境。
在想到鬼麪人時,他心裡竟是生出些許驚恐,方纔被重拳連續擊打時,武泉真的有種要被打死的感覺,簡直形成了心理陰影。
“有什麼好怕的!”
武泉死死咬牙,自我安慰着:“等我和其他千戶匯合,等我回到鎮靈司,我要你們……生不如死!”
直到這時,他也絲毫不認爲自己哪裡做錯了。
武泉心中盤踞着無數個陰暗的想法,卻沒有發現——
在小路的盡頭,一張孩童的臉龐,露出了天真無邪的笑容。
“大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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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
安樂周圍的景物變幻停止,他得以看清自己身處的位置。
這裡似乎是一個小閣樓,身邊的擺設古色古香,帶有別樣的風韻,風格清雅澹然,如同這名化神期的女子。
牆壁上掛着一幅長長的畫卷,其上繪製着瑰麗的水墨風景。
安樂的審美水平雖然很有限,但也能體會到這幅畫的韻味,以及這座閣樓主人的高雅品味。
擡頭看去,道袍女子正倚靠在窗邊,遙遙望向窗外,像是在追憶過去的歲月。
單是女子本身的美麗,就勝過邊上的畫卷數倍。
老實說,安樂在見到她之前,也沒想過曾經殺過那麼多武者、還煉製人傀的修士,居然會是這樣一個氣質清雅的女子。
在玉簡中,女人自稱爲“空道人。”
空道人澹澹問道:“現在的大泰朝,可還有你這般的修士?”
以她的眼力,自然能看出安樂仙武雙修的路子。
“還有一些。”
安樂如實相告:“但大多藏身深山老林,一旦現世,便會受到鎮靈司的圍剿。”
“鎮靈司……”
空道人念着這個名字,嘲諷的笑了笑。
“看來,泰阿他果然成功了。”
安樂心底一顫,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泰阿”正是當今神皇的名諱。
“既然你已經看過玉簡,應該知道他爲什麼要這麼做了吧?”
安樂點頭應道:“關鍵在於……靈脈!”
其實在來到大泰神朝後,安樂心中一直有一個疑問。
“爲什麼大泰神朝沒有靈石?”
金銀這等俗物,在太虛宮治下購買力極低,但在大泰神朝卻作爲通行貨幣。
這一點顯然不正常。
而後來安樂才知道,不只是靈石,大泰神朝就連靈脈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