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這面白無鬚的年輕道人，安樂和蘇黛不敢怠慢，連忙起身相迎。
“見過前輩。”
卜算子呵呵一笑：“無需多禮，我來這裡，是爲了嘉獎你的大功勞。”
安樂聞言頓時瞭然，他在大泰神朝內鬧得天翻地覆，不僅毀了兩具神鎧，就連神皇化身都斬了一個，太虛宮高層顯然有自己特有的渠道獲知這些情報，故而要論功行賞，以示嘉獎。
越是像太虛宮這樣的大宗門，便越是不會貪墨弟子的功勞。
能拴住人心的，除了情誼，自然便是利益最爲好使，假如連立下大功的功臣都不獎賞，憑什麼要求弟子們爲太虛宮拼命？
卜算子問道：“安小友，你可有什麼想要的賞賜？你儘管開口。”
其實他也爲這事有點頭疼，其他幾個煉虛強者不由分說就把這差事交給了自己。
如此大功，檔次太差肯定不行，檔次太高安樂未必能拿捏得住，卜算子還真不知道該獎賞些什麼，索性讓安樂自己去想。
安樂雙眼微亮，試探問道：“一億上品靈石？”
卜算子細長的眉毛跳了跳：“不成。”
安樂又問道：“一千件珍品法寶？”
卜算子眉頭跳得更厲害：“不成。”
見狀，安樂嘆了口氣：“前輩，這也不成那也不成，我開口了也沒用啊。”
“我太虛宮剛與大泰神朝停戰，宮庫損耗不小，靈石和法寶吃緊，不可能拿出來這麼多賞給你一個人。”
卜算子先是解釋了一句，隨後認真想了想：“我觀小友的修爲很是古怪，靈力境界不過只是金丹期，但肉身卻已有第五境的氣血，而且還有化身巨人、撕開虛空的秘法，戰力遠超尋常元嬰。”
“但長此以往，可並非是一件好事。”
他的語氣中頗帶有幾分深意。
安樂心中微微一驚，有種全身上下都被對方看穿的感覺，但轉念一想，卜算子乃是煉虛期的強者，自然具備這般眼力。
安樂本意是獅子大開口，方便討價還價，可卜算子這番話令他稍有警醒，於是沉下心恭敬問道：“還請前輩教我。”
卜算子的本領與卜算息息相關，卻不像他的同行一般神神道道，直接說道。
“世間萬物，平衡至關重要。”
“孤陽不生，獨陰不長，若是隻修行靈力或只修行氣血倒沒事，但你本就兼修氣血與靈力，這二者中任意一個超出另一個太多，都會造成不好的影響，你近日是否感到靈力在經脈中運行有一種阻塞感？”
安樂運轉靈力，細細感知一番，搖頭道：“沒有。”
“嗯？”
卜算子忽然面色古怪：“是了，你修的竟是古仙之道，還有兩個丹田，靈力之深厚，遠不是一般金丹修士能比的。”
“但按照這個勢頭髮展下去，絕非長久之道。”
安樂點點頭。
在大泰神朝境內，他沒法修行靈力，也極少用靈力對敵，導致靈力境界被氣血境界反超，漸漸有種修行靈力變得雞肋的感覺，這的確是個不小的隱患。
“還有，我看你似乎沒學過幾式正統的法術，空有雄厚的靈力卻不知如何對敵，哪裡像是我太虛宮的弟子？”
卜算子眼光老辣，話語一針見血，直接指出了安樂的另一個缺陷。
安樂修行至今，在法術上的造詣只能用淺薄來形容，先前“六脈神劍”“靈力炮”完全是仗着龐大的靈力爲所欲爲，要麼就是將靈力灌注在身軀中，藉助強悍的肉身碾壓過去。
安樂面露羞赧，訥訥道：“我師尊也從不用法術對敵。”
聽到這話，卜算子眼皮跳動，像是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回憶，他壓低聲音說道：“你師尊就不是什麼正常人，你別和她比！”
“況且，你既然走的是仙武雙修的路子，又何必放棄其中一條大道？”
安樂聽罷，心中微動。
小孩子才做選擇，他當然應該——我全都要！
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這才稱得上健全。
卜算子繼續說道：“我不贈予你靈石，也不賜下法寶，而傳授你解決這兩個問題的方法，你意下如何？”
安樂向他恭敬一拜：“請前輩教我。”
卜算子坦然受了安樂一拜，也並未驅散一旁的蘇黛和洪映雪，開口說道：“我先教你世間法術的基礎，你用心記好。”
“此法，名爲周天星羅萬象術算法，共計十六篇，掌握此法，便可推算天下九成的法術。”
隨後，他口吐道音。
玄奧非常的道韻與聲音一起擴散，直接傳入安樂三人的靈識中。
四周的空氣中隱有霞光飛騰，星羅棋佈的奇異景象浮現。
這一刻，三人彷彿置身於天穹之外的宇宙，璀璨的星辰環繞着他們旋轉，遠處一道道星河星系盤旋移動，星璇不斷解開又不斷聚合，恍若有歌頌羣星的歌謠迴盪。
這是來自於大道的律動，令人沉醉其中，難以自拔。
吐出道音後，卜算子的臉色又蒼白了一分，顯然這對他來說也並非沒有損耗。
卜算子看向閉目冥想的三人，眼中閃過饒有興致的神色，心道。
“一個仙武雙修的神孽，一個繼承玲瓏公主傳承的妖魅，還有一個只剩下天魔女萬分之一魂魄的邪祟，倒是好久沒見到這麼有趣的組合了。”
卜算子不僅一語道破了安樂、紅映雪的身世，還看出了些更深層次的隱秘。
“不知道我結下的這善緣，日後能否救我一命，助我度過殺劫。”
“不過，吾輩修士，我命由我不由天！杞人憂天也是無用。”
卜算子壓下心中雜念，低頭去看三人對周天星羅萬象術算法領悟到了哪種層次。
蘇黛身邊有數十顆星辰亮起，而後自行盤旋在她周身，顯出玄妙的變幻，其中有一抹月光格外耀眼，如絲帶般將星辰聯接在一起。
“不錯，這麼快就推演到了第三篇，看來玲瓏公主的記憶中也精通術算法。”
卜算子稍加估算，便得出結論：“她第一次推演的極限，應當是第十篇，已經算是千里挑一的天才了。”
他話語中的“千里挑一”可不是外界的一千個凡人，而是太虛宮中一千個天賦驚人的弟子。
能加入太虛宮的，無一不是天才中的天才，可見這“千里挑一”的含金量。
不一會兒，卜算子又轉頭看向紅映雪。
紅衣女身邊的星辰比蘇黛只多不少，星光耀眼奪目，瑰麗無比，但是這些運轉的星辰都帶有一種詭異的魔性，隱隱泛起紅色，好似在懾人心魂，勾起人性中的陰暗面。
見到這一幕，卜算子冷哼一聲，眼底竟生出一絲殺意。
“即便只是萬分之一的殘魂，但這魔性還是如此詭異，現在安小友還並未察覺，可若是等到天魔女的魔性甦醒，恐怕難以自持，要惹出滔天大禍。”
但想着想着，卜算子心中殺意散去：“罷了，這畢竟是安小友的私事，我一個外人何必多管閒事，還平白被他所惡？”
想到這裡，他又推算紅映雪對周天星羅萬象術算法的領悟極限。
“大約是第十二篇，天魔女的殘魂果然了得，這是萬中無一的資質，連我幾個親傳弟子都沒有做到這一點。”
卜算子搖了搖頭，不過多評價，繼而又去看安樂，卻忍不住發出一聲輕咦。
“已經第五篇了？好快！”
他看安樂身邊的星辰，早已有上百枚之多，而且隱隱按照神異的軌跡流轉，組成了一個龐大的星系，還有更多的星辰從幽暗處點亮，匯入這星系中，使其愈發龐大、玄奧。
這正是修成周天星羅萬象術算法第五篇的象徵。
卜算子暗自心驚：“照這個速度，他怕是能一口氣修到十四篇！”
卜算子雖是煉虛強者，但也不是什麼都能知曉。
他有所不知，安樂所修行的功法不是別的，正是《星極虛淵功》，甚至在安樂丹田內便有一個微型的星雲，日夜盤旋不息，與天上的星河隱隱相連，與這術算法極爲契合。
安樂都不需要觀測推演天空星辰的變化，只需觀想丹田內的星雲，便可領悟這門術算法的奧妙。
而且，所謂術算法，本質上其實便是數學運算的工具。
安樂前世習得的一些知識，自然而然的與這門術算法結合在一起，加上他現在遠勝從前的大腦，將它們盡數融會貫通。
“第六篇，第七篇，第八篇……”
卜算子越數越是心驚：“他娘蛋的，怎麼會這麼快？”
另一邊，安樂卻是渾然不知道卜算子的想法，心神全部沉浸在這門術算法中。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安樂在靈識中喃喃自語：“錯了！我以前施展法術的方法，全都錯了！”
他從前施展法術，無非是隨意操控靈力，或是化作不同的形狀，或是像子彈般射出去，又或是託舉在自己身下、實現飛行的效果。
安樂本來不以爲這有什麼不對，因爲大多數散修用的也都是這種粗糙的方法，可現在學了這門術算法後，他才恍若夢醒。
真正的法術，應當是更加細膩，按照術算原理來運行。
舉個簡單的例子，修仙者御劍對敵，單純依靠靈識操控，很容易出現瑕疵，但倘若用術算模型設定飛劍的曲線、軌跡，只需要微調其中參數，便可確保軌跡的穩定性。
再比如說，用靈力御空而行，可用術算法提前確定最易施力的幾個節點，大大減小靈力的消耗。
傳送法術更離不開術算，以傳送的位置爲原點，建立空間座標，有了確切的座標位置，才能傳送到目的地。
聽起來有些離譜，但修仙者的大腦本就遠超凡人，做到這些事其實並不難。
“章海雲殿主勢必是個術算大家，青石道友的術算水平，肯定也很不差。”
安樂從前看不懂法陣，只覺得分外神奇，但現在，他終於有些明白法陣的運行原理。
“怪不得說術算是天下法術的根基……”
他心中十分感慨，有種今天才開了眼界的感覺。
“不過，還有幾題我解不出來，這是個什麼方程？”
外界。
卜算子看着安樂身邊顯現出的異象，心中驚詫不已。
只見這附近，周天星斗，星羅棋佈，參羅天徵，萬象變遷，將星空銀河運轉催發得淋漓盡致！
這片星河居然隱約要滿出他創造出的這一小片星空。
“這纔多久？他就已經解開了十五篇，只剩下最後一篇了？”
卜算子盯着盤膝而坐的安樂，心裡酸酸的：“我當初第一次領悟，也只解開了十三篇……”
“不過，萬象術算法最後一篇的難度纔是最大的，這小子肯定算不出來。”
有一件事卜算子沒和安樂說，這星羅萬象術算法，不僅能推算世間九成的法術，還是他卜算之道的根基。
而從前卜算子花了三個月時間學到了第十五篇，而最後一篇，卻花了他整整三年，足以可見最後一篇的難度。
安樂也遇到了不小的難題，好些題目他確實解不開。
這時，安樂卻突發奇想：“昨夜與黛兒溫存，推演次數還沒用，不妨用在現在。”
他隨即開始推演。
片刻後，卜算子目瞪口呆，呆呆的看着身前。
只見一大片星河無聲無息的鋪展開來，無數大大小小的星辰按照自身的軌跡轉動着，融洽無比，這一幕分明沒有任何聲音，卻有着震撼人心的磅礴氣勢，任何人位於這片星河面前都會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種渺小之感。
卜算子用來給三人悟道的星空，反而被這片星河吞併侵佔了。
“第十六篇，他也悟了。”
“萬中無一都沒法形容這種資質了。”
卜算子心情說不出的複雜，他一向認爲自己在術算一道上已是天縱奇才，但在這少年面前，卻是眨眼間就被打擊得體無完膚。
“而且，這種術算天賦的少年，居然拜了那個女人爲師！”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卜算子捶胸頓足，頗有一種把安樂從顧山山手下搶過來，收作關門弟子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