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天總是五點多就亮了。
容易早就已經養成了五點半起牀的習慣,可現在的他不需要到處跑業務,更不需要早起準備一天的工作材料。
容易家的磚房裡有廚房,但因爲沒有冰箱之類的家電,在炎熱的夏天裡根本不能放太多菜,昨天他更是在鎮上帶了一些小糕點回家,沒有開火做飯,所以早早起牀的他只能整理好東西,準備去鎮上買點小菜,想了想,他又把戶口本和他爸媽以前留下的銀行卡一起給拿上了。
容易關好自家屋門,才發現五叔家的門也已經開了,五嬸兒端着盆站在籬笆裡面喂小雞小鴨,見容易出來了還對容易笑了笑。
“容易啊,這麼早去哪兒啊?”
“墨水沒了,我去買,作業還沒做完呢。”
“那你去吧,中午來你叔這兒吃嗎?”
“不了五嬸兒,我還想逛會兒晚點回來。”
“那行,你別跑太遠哈!”
容易邊走邊答應,幾乎讓人察覺不到異常,可五嬸兒看不到的,是容易複雜的眼神。
只要不牽扯到錢,這個五嬸兒絕對是最貼心最愛護小輩的。容易嘆了口氣,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快步往村口走。
快接近村口的時候,容易看到了容西。
五叔一共有兩個孩子,大的是女兒,叫容思,小的是兒子,叫容西,容西只比容易小兩歲,長大後卻比容易起碼高了十公分。
不過,現在的容西還是個剛結束中考的小學生,被五叔五嬸兒養得格外好,活脫脫一個白白嫩嫩的小胖子,倒是他姐姐,容易每次看到她都覺得她跟容西不是一家人似的,小時候乾乾瘦瘦的,長大了知道注意打扮了就一下顯出了她的優勢,跟容西完全不是一個模子出來的。
不過這兩姐弟還是有共同點的,他們都看不慣自家爸媽對容易好。
“容易,你去哪兒呢?”五叔手裡拎着點東西,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在接近容易之前就拿給了容西拿着。
“去買墨水。”
“你弟那兒不是還有嗎?可以...”
“我也沒了!”
容西急吼吼地打斷了他爸說話,把雙手藏在身後,就像面前站着的不是容易而是一個見着什麼都會給他拿走的小偷似的。
容易絲毫不介意,看也沒看欲言又止的五叔,衝着小胖子容西笑,“那待會兒我幫你也帶一瓶吧,你要什麼色的?”
容西的眼珠滴溜溜的轉了幾圈,一點也不客氣,“那你給我買一瓶藍黑的。”
“等開學了爸給你買!”
容易見容西對他爸怒衝衝的樣子,勉強的壓制住笑意,纔對五叔搖了搖頭,“就是一瓶墨水而已。”想了想又說道,“我昨天跟唐默一起買了彩票呢,我覺得我倆肯定中獎了!”
“那你快去吧,早點回啊!”五叔明顯沒把容易的話當真,只當容易拿着錢把不住手,別人怎樣他就想跟着怎樣。
“那我先走了,五叔。”
三水鎮老人居多,早市上有許多老人都會揹着自家種的新鮮蔬果到市集上擺個地攤,這個季節的桑葚和地莓都是最受鎮上居民喜愛的東西,所以很多周邊鄉里的人摘了來市集上賣,這時候的桑葚和地莓還沒有幾十年後的貴,大家也都是貪個滋味,並不把這些東西當做正經水果來吃。
容易也已經很久沒吃這些東西了,忍不住摸了一把兜裡的零錢,想着待會兒辦完正事再出來買一點解解饞。
鎮上只有郵政銀行和農業銀行,而且是相鄰的幾個門市,所以容易的爸媽以前爲了方便也都是辦的郵政卡和農行卡,容易買了個包子坐在銀行門口等了沒一會兒就有工作人員來開了門,容易想了想,就先進了郵政銀行。
銀行裡的工作人員每天早上開門前都會先把空調打開製冷,然後做完準備工作再開門,容易拍乾淨自己褲子上的灰塵,一進門就被裡面的冷空氣激得一身的雞皮疙瘩。
“小弟弟,你幫你爸媽排隊呢?”開門的是一個長相十分溫柔的一個年輕女孩兒,見容易身邊沒跟着大人,便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
容易搖了搖頭,道了聲謝,“我是來取錢的,快開學了。”
“行,那你來吧,反正你是第一個人,你來開第一個單子,待會兒那邊的哥哥會叫你過去的。”說着又指了指裡邊兒。
“哦,謝謝姐姐。”
現在這個年代,鄉鎮上的人還是不怎麼相信銀行卡的安全度的,所以大多來銀行辦理業務的都是存摺相關的,容易拿出存着說要取出裡面所有錢的時候,工作人員見他明顯是個未成年模樣的孩子,生怕他是瞞着家裡大人來取錢的,叫他出具證明。
容易把戶口本拿出來,從窗口遞了進去。
工作人員翻開一看,戶主已經更改成了容易,而父母兩頁則是寫明瞭已故,忍不住憐憫的看了容易一眼。
“怎麼想着把錢全取出來了?”
“我明年就中考了,老師說我可以考去水城一中,我怕等開學了沒時間,就現在來把錢取了,存到農行卡里,老師說那邊一週只放半天假,郵政銀行有點遠。”
“行,那待會兒叫門口那個姐姐把你送到隔壁去。”工作人員邊熟練地辦理邊說,“一會兒人該多了,你一個人怕不安全。”
“謝謝哥哥。”
郵政卡里一共是五千四百多塊,容易全取了出來,請工作人員幫忙註銷了這張由他爸辦理的郵政卡,然後就被剛開門的那個女孩兒送到了隔壁農行,她還直接幫容易找了熟人插了個隊。
容易再三道謝,最後她還是領着容易抱着一坨現金到了櫃檯才離開。
“小朋友,剛纔那個姐姐已經跟我說過你的情況了,你是隻存錢是吧?”
“我把這些錢和另一張卡里的一起存到這張上。”
農行卡有兩張,有一張是整的五萬,另一張則是以前他方便取用的,還剩有三千七百多,容易乾脆把那張整的全給轉存到了自己常用的那張上。
“那你可得把卡收好了,平時別拿着亂跑,小心丟了麻煩,還得你來補辦。”
“恩恩,開學之後我會請叔叔幫我保管的。”
“那行。”存錢的手續辦得快得多,工作人員把卡和票根遞出櫃檯,然後看容易把卡收到了內衣兜裡才放下了心。
“謝謝哥哥。”
“不謝,注意安全。”
這個時候在銀行裡的大都是些來取錢的老人,容易大步離開了銀行範圍,然後到了鎮中心的一家手機店,選起了手機。
這時候還沒有大量發行全屏智能機,容易看來看去最後還是看中了一款他用過的諾基亞E72,這一款大概是去年年初的時候纔出的款,對比其他手機的外型來說還是比較好看的,同樣價格也是很好看的。
容易刷完卡出門的時候,有些營業員還沒反應過來。
加上交話費一下就去了大兩千,雖然在五年後兩千已經不算什麼了,但對容易僅存的五萬多來說已經是很多的一部分了。
如果不是想着今晚就會開獎了,他才下不了這個決心買手機。
早上起得比較早,這會兒太陽曬着,容易也逛了好一會兒了,他現在的身體不如長期鍛鍊後的那個,這會兒還不到十二點就有點困了,再加上腹中空空,那感覺簡直叫一個難受。
十一點正好是三水鎮集市散場的高峰期,各種小三輪和自行車都在龜速前進,就怕一個加速就撞上了人,容易剛拐過一個角,眼角就瞥到了一輛黑色的小轎車,旁邊的人都沒怎麼見過這麼稀奇的車,更是走得緩慢,容易躲避不及,一個後退被絆住腳,便往後倒了下去。
容易慌慌張張的自救,扭過了身體卻還是直接撲倒在了地上,而他戴在脖子上的琥珀項鍊又摔又壓的,直接碎成了好幾塊,碎片將他的胸口劃了好長一條血痕。偏偏衣服摔得滿是灰塵,也並沒有血跡染上衣服,所以沒人注意到。
容易慣性的摸了一下原本琥珀在的位置,發現琥珀沒了只剩下一條銀鏈子,才緊張了起來。
這時候車停了下來,開車的人也趕緊下了車。
“小朋友,你沒事兒吧?”
開車的人是個穿着乾淨整齊的年輕人,這會兒見一個半大小子撲倒在車前,手還捂着心口,疑似被他開車颳倒了,不由得一陣心慌。他也只是一個打工的司機,出車禍了也是他負責,要是出了大問題,他怕是要傾家蕩產了。
“我沒事,就是我項鍊的墜子掉了。”
司機這才鬆了一口氣,在他看來鄉下人戴的項鍊也不會貴重到哪兒去,“那我幫你找找吧。”
“恩。”
見容易和司機在周圍找東西,周圍的人也不好直接走,看完熱鬧的也趕緊幫忙找,免得走了被人以爲是撿了東西跑了。
然後一夥兒人就那麼頂着大太陽在那兒找了好十幾分鍾,然而一無所獲,車上的人顯然也等急了,把司機叫了過去。
司機在搖下來的後車窗前歪腰聽了會兒,才站直了對容易露出一副歉意的表情,從車內接過了一疊百元大鈔,過來遞給了容易,“不好意思,我老闆今天實在是趕時間,找不到就先別找了,大家都在幫着找也沒找到,應該是掉到什麼不顯眼的地方了,待會兒你去診所看看,剛摔了一跤也不知道你摔傷了沒。”
容易見周圍的人都是一副坦然沒撿過東西的模樣,這會兒他的胸口也不怎麼舒服,不知道是不是剛纔摔的,有些難受地咬了咬嘴脣,點了點頭接過了錢。
司機見他接了錢更是鬆了一口氣,趕緊上車發動了車子,周圍的人見車走了,也不好再圍着看熱鬧,也三三兩兩的散去了。
車上搖下來的後車窗並沒有關嚴實,容易不小心就看到了車內的兩個人。
一個他比較眼熟,是水城的縣長,經常來三水鎮開會視察,而另一個則是看起來十分年輕,但身上的氣勢卻比縣長要強得多的青年。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容易不甘心地繼續在周圍找了一圈,最後還是隻能認命放棄了,隨便吃了點包子稀飯就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