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煙笑着躲開了, 腦海裡想起剛纔的情景。
那個簡陋的屋子裡,就蔣容一人在。想來她那好賭的父親又不知道躲在哪個賭場裡去了。
江雨煙進去時,她正在幫人家寫信, 一封信三文錢。
江雨煙心裡沒來由一陣心酸, 也沒繞彎子, 直接說明了來意, 告訴她沈言昔想幫她買個鋪子。
蔣容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江雨煙被嗆得沒話說, 頓了好半晌,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開口質問:“你是想一直這樣過下去嗎?讓我的相公看着你受苦, 讓他心裡過意不去,讓他永遠欠你一份情?”
蔣容那雙帶着寒意的眸子在她身上掃了個來回:“你的相公?”
“對, 我的相公。”江雨煙往前進了一步:“不然你認爲呢?難道你還想讓我喚你一聲四姐姐?可惜不行了, 你不是他的四夫人, 你只是和他沒有任何瓜葛的蔣姑娘……而我,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室太太。你覺得你一直這樣過下去, 就能讓他忘不了你?你錯了,男人從來薄情,由其是……他還從未對你動過情。言昔實在是個心軟的人,而你,就是看中了這一點, 才讓自己過得如此狼狽不堪, 想讓他念着你一輩子……可惜, 哪來的什麼一輩子。等你漸漸從他的生活中淡去, 等你被生活的重擔壓得人老珠黃, 他還會記得你嗎?再往後,等我們有了孩子, 他的心思便更不會在一個不識時務的女人身上。”
“住口,你這個,你這個狠毒的女人。”蔣容的心思被她一語中的,她像被人扒光了衣服般那麼難堪的接受這面前之人的審視。
江雨煙無視她的憤怒:“我如果是你,就會接受他的幫助,讓自己的過的體面,好過去記恨一個從來沒有對自己動過心的男人。”
“可惜你不是我。”蔣容一字一句地回答。
江雨煙後退了兩步:“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固執。”
“我從來都是這麼固執,只是你不瞭解我。就好像我不瞭解你一樣,看着一幅天真無知的樣子,卻原來是個心思深沉的狠毒女人。”
江雨煙無奈,隨便她怎麼腹誹自己吧。
嘆了一聲:“你何必如此……其實,到底誰是狠毒的女人……你能說你沒做過違背良心的事情?當初,相思中毒……”
“啪。”蔣容手邊的茶杯被她無意識的掃落在地上。
江雨煙再擡頭時看到了她眼裡的慌亂。
其實她只是試探。當初元興開業之前,沈言昔被相思的事情牽絆,困在沈府好些日子無法脫身,最後才導致她和錦繡拋頭露面去請季仰元來元興上工。
後來沈言昔也和她說過這件事情,他說,人人都懷疑是唐秀晚給相思下的毒,可是他總覺得不是。後來她問他有沒有懷疑的人,話到了口邊,又被沈言昔嚥了回去。他不想沒有證據去指責一個人。
但是她卻聽出了他的意思。既然沈言昔自己不願點破,那麼就當沒發生吧。
相思中毒的事情最終還是不了了之了。
蔣容沒想到這件事情過了這麼久,卻被江雨煙翻了出來。當初,自己一味付出卻久久得不到沈言昔的迴應,一時心煩卻看見好不容易歸家的沈言昔被相思纏了整個午後。那時一心認爲孫柳兒看着軟弱,卻時時刻刻拿着孩子絆住沈言昔。一時氣憤難平鬼使神差地對相思下了手。
蔣容雙手微微顫抖:“不是我做的。”
“我沒有說是你做的。”江雨煙無奈嘆息,果然,緊張的時候,再聰明的人也會露出破綻。
“你想怎麼樣。”
“我只是想你過的好一些,”江雨煙放低了聲音,“姐姐,你年長我幾歲,我還是想喚你一聲姐姐……不要再這樣折磨自己了,也不要再折磨外面那個善良的男人。他雖然沒有對你動過心,卻不是無情無義的人……放過自己,也放過他吧。”
蔣容好半晌沒有說話,不知道過了多久,江雨煙聽到了她壓抑的哭聲。
等她將一腔委屈全都哭盡,從袖中抽出巾帕遞給她。
蔣容接過來擦了擦,江雨煙再看她時,她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冷靜:“你告訴他,給我買的鋪面,一定要選好的。”
江雨煙一愣,半晌反應過來,連連點頭:“好。”
鋪子最終選在了城東,這裡蔣容熟悉,以往也經常來這裡談生意。而且幾家百年老號都在附近,連帶着整條街的生意都很興隆。
蔣容親自來接收了店鋪。給沈言昔輕輕道了聲謝,便轉身收拾鋪子去了。
沈言昔不便多留,兩人連一句多餘的交談都沒有,沈言昔便告辭離開了。
出了鋪子,沈言昔心裡一陣輕鬆,這一份歉意壓在心底太久,還上了便心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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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言昔之前幫了沈家的大忙,老夫人終於鬆了口,不再阻止沈言玉和他來往。
沒了顧忌沈言玉跑元興越發得勤快。
“你最近心情很好?”沈言昔從賬冊中擡頭看他,他一臉紅潤,眸子裡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沈言玉被他一問,明顯愣了一下。那時錢莊面臨變故,他一心認爲沈家可能過不去那個坎。他是做了最壞的打算,安排了老夫人和唐秀晚的後路……一番發自內心的剖白卻讓唐秀晚有了微微鬆動。近些日子,她對自己已經不再是以前那樣冷冰冰的了。
沈言昔問說中了心事,心裡沒來由的心虛。趕緊低着頭轉移話題:“大哥你幫錢莊裡的銀子我已經幫你存起來了。”從袖中拿出貼票遞給沈言玉,“大哥,給你。”
沈言昔接過一看,數字明顯比自己運過去的銀子多了許多。
“這怎麼回事。”
“大哥你幫了我這麼大的忙,這是我謝您的。”
沈言昔把貼票遞還給他:“最近剛好辦了件事情,手裡銀子是緊了些。但是,我只拿我自己的銀子,你這些謝意太貴重,快收回去吧。”
“大哥。”沈言玉不死心:“您幫錢莊多大的忙啊,這點銀子算不得什麼。”
“是算不得什麼。”沈言昔搖了搖頭,“但是對錢莊的用處卻很大……哎,你什麼時候才能長進些。前段日子錢莊聲譽受損,現下雖然謠言止住了,卻也傷了元氣。你留着銀子可以做好些事情。那時,我爲了穩住人心,放了狠話,說只要有提前兌銀子的,往後沈家就不再做他的生意了。但是,難道真的放着那個大商號不再理會,白白讓別的錢莊搶了生意?”
“大哥你的意思是?”
“他們提前兌銀子,是因爲聽到風聲說沈家要關門。說起來,這是人之常情,誰都不會願意承受那麼大的風險。現在謠言過去了,他們也看到咱們沈家依然有足夠的實力。可是,我當初那番話說出口,必然有人記在心裡了。現下估計就算想繼續和我們沈家作生意,也不好意思舍這個臉了……他們不好意思,你卻要放下身段。”
“大哥你是讓我?”
“對。”沈言昔點頭:“明日你去備幾分厚禮親自去幾個大掌櫃那裡把生意挽回回來。”
“好吧。”沈言玉想了半晌,笑着撓了撓鬢髮,“還是大哥你考慮的周到,我怎麼想不到這些。”
沈言昔無奈搖了搖頭:“把貼票拿回去,多餘的銀子去掉再給我……我現在只元興一個鋪子,銀錢週轉都不難。沈家生意太多,你多留些銀子在身邊沒有壞處……對了,前陣子陳家的米鋪一直在壓價。我本來說要和他好好周旋一陣子的。誰知最近接連幾件事情竟把這事忘了……現下他那邊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沈言玉翻了個白眼,端起茶杯喝茶:“他價錢壓那麼低,我們哪還有生意?哎,算了。”
“什麼算了?”
“反正糧食生意沈家也放手好些年了,不然哪輪到他出來蹦躂。現在錢莊風波也過去了,我準備過幾日把米鋪直接關掉算了。”
“混賬。”沈言昔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沈言玉被他嚇了一跳。
“你。”沈言昔指着他,一時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過了好半晌,從牙縫中擠出了幾句話:“糧食生意是祖父興家的開端,你居然說丟就丟了。你,你。”
“大哥。”沈言玉怯懦地喚了一聲:“好了,不關行不行。可是現在……現在這個情形,那陳家明顯想壓死咱們,他們家就經營這一樣生意,費這心神也就罷了。咱們又何必花這麼大的代價和他周旋。”
“你先回去,我想一想這件事情,明日我去錢莊找你。”
“好。”沈言玉高興地應了,起身離開,臨走時又伸頭確認了一下:“大哥明日真的來嗎?”
“恩。”沈言昔低頭看賬本,不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