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昔皺着眉坐正了身子,好半晌,開口問道:“可是張公子?”
“正是呢,他自稱姓張。”
“原是他。”沈言昔重又躺回軟榻上,重重地呼了口氣,“只怕這生意是做不成了。”
“怎麼了?”錦繡被他說的心裡咯噔一聲:“是不是我招呼不周,怠慢了他。”
“沒有。”沈言昔擺了擺手,拉着錦繡坐到身邊:“別捏了,我不累了。”
“可……究竟是怎麼回事,爲何說生意做不成了?”見他不說,錦繡越發擔心。
沈言昔站起身,來回走了兩步,背影裡滿是疲憊:“我從一開始便知道,拋開沈家的名頭從新開始是很艱難的。卻不曾想到,這艱難也到了我從沒想象的地步……”說到這裡,又怕錦繡憂心,轉身對她笑了笑,繼續說道:“不過這張公子,就是他不來,我也是不想再合作下去的。”
“言昔……”
“這人很是勢力,與他合作,他先什麼都不談,第一便是看你能拿出多少銀子。拿了銀子之後還要看你往後是否還有源源不斷的財力補充……呵,若真是富可敵國,又還需要他合作麼。”
“這麼說,他來府裡……”
沈言昔點了點頭,“想來是來摸底的,咱們住着這麼小的院子,必定是入不了他的眼的,我想着,明日他便會給我回復,說不再繼續合作了。”
“這……這都怪我,沒能招呼好他。”錦繡咬了咬脣,眼裡滿是自責。
沈言昔對她安慰地笑了笑:“怎能怪你呢。都說了,就是他要繼續合作,我也要再考慮考慮的。”
“爲何?”
沈言昔猶豫了一瞬,終於還是開口道:“這張公子主要經營的是糧食和茶葉的生意。我思量多時,覺得還是不要做這生意的好……第一,這兩樣生意,沈家也是經營了多年的,我若是再插手,往後免不得要與沈家競爭,沈家根基深厚,若是爭起來,怕是很艱難。第二……總得給沈家留點後路,好歹做了沈家的當家這麼些年,我擔心自己,若是做了這兩樣生意,倘若爭不過沈家,我……我怕我做不到清清白白,不去牽扯沈家的客商。”
錦繡知道他性子要強,不想在走投無路之時將沈家的客商拉到自己的身邊,卻還是沒料到他會思慮這麼多。看着面前的人滿身憂傷,心裡一陣疼痛。
沈言昔揉了揉自己的額頭,對錦繡道:“我累了,你也早些休息吧,明日再與你商量接下來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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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漸暖,細碎的陽光透過窗櫺,斜斜地照進屋內。
老夫人盯着手裡的紙牌,滿臉笑意。今日難得的,三個媳婦都在跟前伺候。自己又抓了一手的好牌,老夫人心裡滿是暢快。
唐秀晚坐在老夫人對面,對着老夫人身後的槿兒輕輕咳了一聲,槿兒掩嘴一笑,給了唐秀晚一個暗示。
唐秀晚輕嘆一聲:“哎呀,出什麼好呢。”看了半晌,從手中抽出一張放在了桌上。
“出的什麼?”老夫人盯着手裡的牌,側頭問身邊的槿兒。
“二餅。”槿兒笑着答道,指了指桌子:“老夫人,您看。”
“好啊。”老夫人擡起頭來,滿臉笑意。
唐秀晚瞅了瞅她的臉色,假意驚慌道:“哎呀,我發錯了。”說着,便要伸手拿回桌上的牌。
“可不許耍賴。”老夫人伸手一攔,將牌又抽了回來,手裡的牌往桌上一攤:“我糊了。”
老夫人笑得合不攏嘴,惹得唐秀晚又是一陣可惜:“婆婆,今個兒您的手氣太好了,您看,我的銀子全叫你贏了去了。”
“小家子氣的,不過贏了你幾兩碎銀子。”老夫人嘴裡抱怨着,卻掩不住滿臉的寵愛,“得了,明個兒挑幾件我的首飾送你,這總行了吧。”
“婆婆,還是您疼我。”唐秀晚站起身,偎在她的身旁,伸手摟住了她的脖子。
孫柳兒和蔣容也是陪着笑,幾人又說笑了一會,老夫人擡手捶了捶肩。
“婆婆,今個兒就玩到這吧,您也累了,好好歇會。”唐秀晚看出了她的疲憊,趕緊扶着她走到軟榻旁坐下,擡手幫她捏了捏背。
“恩。”老夫人點了點頭:“你們先回去吧,小晚留下說會話。”
“是。”孫柳兒和蔣容趕緊起身,行了個告退禮,走出了老夫人的屋子。
老夫人閉着眼,享受着唐秀晚的伺候。良久,擡手拍了拍唐秀晚:“好了,別捏了。”
唐秀晚順勢坐到了她的身邊,抱着她的胳膊,靠在她的肩頭。
“小晚,言昔這幾日去你房裡了嗎?”
唐秀晚猛得又坐直了身子,只要說到這個話題,她的心便是一片苦澀。
老夫人見她不說話,以爲只是害羞。輕輕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道:“言昔之前怠慢了你,也只是一時讓那個狐媚子給迷住了。你看現在,不是經常去你的房裡了。你啊,在他面前可不要任性胡鬧了,男人嘛都喜歡溫溫柔柔的女子。”
“姑母,我沒有。”
“沒有最好,還有,你的肚子可得爭點氣了,怎得整日進你的房,卻還不見動靜。”老夫人微皺了眉頭,提到這個,自己也是滿心焦急。
唐秀晚咬了咬脣,思量半晌,開口道:“姑母,其實……”
“老夫人,忠伯回話。”小丫頭掀簾走了進來,打斷了唐秀晚即將脫口而出的真相。
“恩,讓他進來吧。”老夫人點了點頭,隨即轉身對唐秀晚道:“你先回去吧,明個兒再來陪我說話。”
“是的,婆婆。”唐秀晚站起了身,對她行了個告退禮。思慮多時決定說出的事實一被打斷,怕是再無勇氣說出。
沈忠低頭進了屋子,對起身離開的唐秀晚微微躬了躬身子,目送她離開後,對着老夫人行了個禮。
老夫人斜靠在軟榻上,接過沈忠遞過來的賬本,一頁一頁翻看着。
良久,將賬本合上,對站在身前的沈忠道:“辛苦你了,爺們大了,越發不省心,還得勞你費心費神的。”
“老夫人說的哪裡的話,能幫着老夫人分憂,是老奴的榮幸。”
“坐吧。”老夫人指了指一側的凳子。
沈忠道了個謝,坐了過去。
“賬上到是沒什麼問題,許是真的收心了。”老夫人笑了笑,想了一瞬又道:“你說,春紅院的那個姐兒真的離開了?”
“是的,派去的人跟着看了,說是被公子爺贖了身之後便上了馬車,去的人一路跟着,眼見着馬車出了城門,他們纔回來的。”
“這便好。”老夫人點了點頭,“言昔還是知道輕重的,既然送她出了城,我便不去計較拿了多少銀子給她贖了身的。只要往後斷了着念想,心裡掛着家裡,我便安心了。”
沈忠陪着附和了幾句,又道:“老夫人,只是……公子爺的私賬現在卻是查不了了。老夫人派去伺候公子爺的人都被趕了出去,現下公子爺的私賬全是自己管着,便是想看上一眼也難。”
“罷了。”老夫人揮了揮手,“細想想,以前卻是我管的太多了,孩子大了,哪能事事都捏在手心裡。只要不出什麼大叉子,那些私賬,他要自己管,便自己管吧。”
“是的,老夫人。”沈忠站起了身,對老夫人躬了躬身子道:“既如此,老奴先行告退了。”
“恩。”老夫人點了點頭,閉上了眼睛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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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草和夏荷被關了兩日後,被從柴房裡放了出來。
春草嫌臉上的傷痕太難看,躲在屋子裡,幾日不見人。
江雨煙看了看她的傷痕,不過淺淺兩道疤,笑着安慰了幾句,見她還是不肯出門,只好由她去了。
夏荷卻是滿懷愧疚,趕緊去錦繡那裡討了一盒桃花膏,跑到了春草的屋子外面。晃盪了幾圈,也沒好意思進去,反而是秋夜看不下去了,跑進去給春草傳了個話。
春草窩在牀上,伸着頭對着外面喊道:“哎呀,我的臉啊,都破了相了,還怎麼見人呀。”
夏荷猶豫了一瞬,終於擡腳走了進去。
見春草躺在牀上不起,挪到了她的牀邊,猶猶豫豫地遞上了手裡的桃花膏道:“你試試這個吧,我從姑娘那裡討來的。說是可以遮掩傷痕,讓皮膚白嫩。”
春草哼哼唧唧地接了過來看了看,懷疑地問道:“這真的行?不會讓我的臉爛掉吧。”
“怎麼會呢……這可是平日裡姑娘都捨不得用的,你不要拉倒。”說着,夏荷便伸手要去拿桃花膏。
“誒誒,我試試便是了。”春草趕緊將桃花膏揣進懷裡收了起來。
用了兩日,臉上的傷果然好了,春草喜滋滋地跑去向夏荷道謝。
不曾想,因爲這一場打鬧,春草與夏荷的舊怨確是煙消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