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昔將江雨煙送回了江家。他不想直接讓江雨煙已妾的身份被扶正, 到如今,雖然不是大富大貴,卻依然想給她好的。他要她以江家姑娘的身份重新嫁入沈家。
江濟安痛快地點了頭, 生怕拖得太久, 萬一這時候江雨煙有了身孕就不好辦了。一切程序都加緊了, 縱然三書六禮樣樣齊全, 時間卻大大縮短了。選定了兩個月後的十三號成親。
元興的生意越來越好, 沈言昔除了忙婚禮的事情,還要忙鋪子裡的事情。每日到了月上枝頭才得歸家。小小的寢室裡,少了一個人影, 實在覺得冷靜了很多。
沈言昔靠坐在牀邊,揉了揉發脹的額頭, 再一擡頭時, 就瞥見了窗邊的桌子上還放着江雨煙常用的針線筐。脣角漸漸彎起, 起身走了過去,果然, 筐裡整整齊齊疊着一件已經縫製好的中衣。
沈言昔拿出來換好,再躺回牀上,睏意便漸漸襲來……
轉眼到了十一月十三。
天剛微亮,江雨煙便被春草喚了起來。房門一開,屋外的寒氣逼了進來。江雨煙瑟縮了一下, “好冷, 真想多睡一會。”
郝媽媽踩着小碎步從外面走了進來:“好姑娘, 今日有得忙呢, 不能再睡了。”
郝媽媽原是江家的老傭人, 一直在廚下幫忙,如今江家嫁女, 需尋個妥帖的老人服侍。江家沒有長輩,因着郝媽媽夫家姓郝,與“好”字同音,寓意吉祥,便被江濟安選了出來。
洗漱好,郝媽媽拿着棉線給江雨煙開臉。繁重的大紅喜服層層疊疊穿戴起來,傅粉胭脂點點擦在白瓷般的小臉上。
郝媽媽出聲讚歎:“姑娘長得真好,咱們姑爺有福了。”
春草不住點頭:“從前府裡的四位夫人,就咱們小姐最得寵。”話一說完,才覺得不妥,趕緊閉了口,打了自己一嘴巴。
郝媽媽像是沒聽到一樣,並不接話。沈家的事情鬧得滿城風雨,她雖然是個下人,卻也不是絲毫不知。當初江雨煙被一頂小轎擡出府的時候,她也感慨過。被老爺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小姐,終究因爲少爺的不爭氣做了人家的妾室。誰知後來沈言昔竟離了沈家,獨自闖蕩開了,如今還重新迎娶自家小姐。說到底,還是小姐命好,轉了這麼一大圈,終究還是做了正室。
再說沈言昔那裡,一衆人也是忙得團團轉,府裡內外被大紅綢子裝點得分外紅火,大大的喜字貼在窗上映得沈言昔一臉的笑意。沈貴和萍兒今日也從孫柳兒那裡過來幫忙了,主母就要進門,兩人樂在心頭,做事更加賣力。
沈言昔到底沒有通知老夫人,沈言玉卻得了消息,早早就過來湊熱鬧。離開沈家這麼久了,說沒有一絲牽掛是不可能的。可當初是老夫人親自將他逐了出來,如今再去說,只怕被人白白打了臉。沈言玉有意想消了兩家的心結,說老夫人心裡也掛念着,只是不便出來。沈言昔領了他的心意,並不點破。
直忙到了傍晚,沈言昔騎着高頭大馬去沈家接娘子去。
大紅色的綢子從閨房一直鋪到了轎前。沈言昔下馬,江家門前,一陣鞭炮聲乍然響起。待煙霧散去,江雨煙頂着紅蓋頭由郝媽媽攙着,踏着紅綢走了出來。轎簾掀起,江雨煙彎身走了進去……
起轎,喜娘高聲喊了一句,江雨煙只覺身下一震,搖搖晃晃的轎子往前行去。耳中響起喜慶的奏樂,浩浩蕩蕩跟了一路。
十一月的寒風中,江雨煙坐在轎子裡,也覺得手心裡細細出了一層的汗。
一衆人馬繞了小半個城,終於到了沈家。
“新郎官踢轎門嘍。”喜娘扯着嗓子喊,聲音裡透着掩不住的欣喜。
江雨煙緊張的攥着拳頭,兩隻眼睛只能看見自己的腳尖。只覺身前的轎門輕輕振了一下,外面傳來一陣鬨笑。轎簾再次被掀開,紅綢子的一端塞進了她的手裡,郝媽媽走過來扶着她,下了轎子。
踩在軟綿綿的紅毯上,江雨煙腳一軟,郝媽媽用力一擔,讓她站得穩穩地。周圍傳來陣陣笑鬧,江雨煙只覺手心的汗更多了。
“新娘子跨火盆。”喜娘的聲音再次傳來。
江雨煙腳一擡,跨過了火盆,走進了沈家。
從早起忙到了現在,江雨煙只覺得脖子、肩膀哪裡都是酸的,腦袋也是暈乎乎的。在滿耳的笑鬧聲中,“一拜天地。”的聲音壓過一衆聲浪傳到了江雨煙的耳中。
隨着身旁的沈言昔一起彎身一拜。
“二拜高堂。”
轉了個方向,對着面前空空的兩把椅子又是一拜。
“夫妻對拜。”
隔着紅紅的蓋頭,沈言昔仿若看到江雨煙暈紅的雙頰。
忙了一整日,終於坐到了紅色的喜牀上。
隔着一道門的外面賀客盈門,觥籌交錯。江雨煙動了動脖子,伸手捏了捏肩膀。
“小姐,你再忍一會。”春草的聲音傳了過來。
江雨煙點了點頭:“你別在我這候着了,累了一天了,去錦繡姐姐那屋尋點吃的吧。”
春草猶豫了一陣,終究抵不過腹內強烈的飢餓感,起身走了出去。江雨煙直了直身子,強打着精神繼續等着。屋裡燃着細細的白炭,暖融融的,薰得人竟有了昏昏睡意。
江雨煙往牀內挪了挪,努力撐着搖搖欲墜的身體。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門輕輕響了一聲。心裡一驚,睏意瞬間消散無蹤。
側耳聽了聽,外面喧囂已然散去。身前的腳步聲漸漸近了。
“娘子。”是沈言昔的聲音。
江雨煙坐正了身子。
沈言昔拿起桌邊的喜秤挑開了江雨煙的蓋頭,紅色的燭光輕輕跳動了一下。江雨煙擡頭,看到了沈言昔微醺的雙眸。
沈言昔坐到牀邊,一把將她摟緊懷裡。江雨煙只覺鼻頭髮酸,趕緊眨了眨眼睛,今日大喜的日子,可不能掉淚了。沈言昔一動不動地摟着江雨煙,過了好半晌,才低聲道:“我終於娶了你了。”
“恩。”江雨煙點頭,雙臂環上他的後背。
紅色的龍鳳喜燭,輕輕一搖。沈言昔放開了懷中的江雨煙,低頭吻了下去……
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江雨煙剛要起身,就被沈言昔輕輕一拽,拽進了懷裡。江雨煙紅着臉道:“你醒了多久了,也不叫我。”
沈言昔低頭蹭了蹭她的頸邊,抿着嘴笑,卻不說話。江雨煙由着他磨蹭了一會,見他手下越來越不規矩,這才輕輕推了幾下,坐起身道:“外面站着一羣人等着呢,你剋制些。”
沈言昔不情不願地起了身。對門外咳了一聲,果然,萍兒和春草端着水盆走了進來。萍兒的手裡還捏着一封信。
沈言昔擦了擦手,漫不經心地問道:“誰的信。”
萍兒將信遞到沈言昔的手邊:“信封只一個韓字。”
“是義兄的。”沈言昔一怔,趕緊接了過來,“只怕有好消息。”
拆開信封快速看了一遍,沈言昔哈哈大笑:“中了,果然中了,鄉試第一名。”說着,轉頭對萍兒道:“我沈家喜事連着喜事,也要讓下人們一同高興高興。賞,衆人都賞。”
“是的。”萍兒高興地應道,轉身安排去了,一時間府裡上下人人喜氣洋洋。
早膳後,沈言昔攜着江雨煙往孫柳兒的住處行去。兩人沒坐轎子,一左一右慢慢往前走着。路上,沈言昔將孫柳兒的事情和江雨煙細細說清楚了:“當年義兄的爹爹是孫家的門房,也怪不得孫家看不上義兄。只是義兄與孫柳兒情投意合心心相映。兩人本約定了日子私奔,誰知道還沒出府就被抓了個正着。孫柳兒被鎖了起來,義兄的爹爹也被打出了孫府,兩家鬧得不可開交,若不是孫家顧着名聲,只怕就要報了官了。那時孫柳兒已有了身孕,又怕說出來被爹孃強灌了墮胎藥。義兄被逼得沒法子,只得來尋我,要我先將她娶了過來,只等他第二年鄉試,若是得中,再來接回,想來孫柳兒的爹孃也能應允了。”
江雨煙瞪大了眼睛看他:“你們竟然……”腦中驀然想起去年去莊子的路上,路過相思別院時,看到的那個陌生男人。原來竟是如此。
江雨煙搖頭笑了笑,那件事在心裡放到了今日,一直沒敢說出來。如今得知了真相,心頭一塊大石終於落了地。
沈言昔轉頭看了看她:“你笑什麼?”
“沒什麼。”江雨煙搖頭,“你繼續說,爲何二姐姐第二年沒跟他走,卻一直等到了今日。”
“第二年鄉試那幾日,義兄情急之下病重,連考場都沒進去……這一拖又拖了三年。直等到了今日,柳兒也算守得雲開見月明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