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心疼地摸了摸沈言玉消瘦的面龐, 輕嘆道:“外面到底有何好處,讓你流連忘返。看看,這都瘦成什麼樣了。”
“伯孃, 言玉好着呢……就是心裡不舒服。”
“心裡不舒服?可要去喚大夫來看。”老夫人聽他這樣說, 緊張地便要喚人去請大夫。
沈言玉往後一靠:“大夫就不用請了, 言玉只是被伯孃騙了回來, 心裡堵得慌。”
“你這孩子。”
兩人的對話正巧被掀簾而入的槿兒聽到。
槿兒將手裡剛摘的月季放到一旁:“二爺您這話可得讓老夫人傷心了。”
老夫人寵溺地看了她一眼, “你換你的花,別理他胡言亂語。”
槿兒笑着走了過去,邊換着花瓶裡的花, 邊對着沈言玉道:“前段日子,老夫人在牀上躺了好幾日呢。嘴裡心頭時時刻刻掛着二爺, 二爺您倒好, 一回來便說老夫人騙了您。”
“真的?”沈言玉聽她這樣說, 趕緊坐正了身子,側頭去看老夫人。
“槿兒還能騙您不成。二爺您不知道府裡這段日子發生了好些事情。先是小小姐大病了一場, 連帶着讓二夫人和老夫人也急病了。一大家子一下子病倒了幾位主子,可把咱們這麼些做下人的嚇得不輕。這不,老夫人這纔剛好沒幾日呢。”
“伯孃,都怪言玉,那個時候沒在身邊伺候着。”沈言玉蹭到老夫人的腿邊, 一臉內疚。
“回來就好了。”老夫人摸了摸他的臉頰, 對站在一旁的槿兒道:“通知廚房裡, 說二爺回來了, 今晚加菜。另外, 把言昔也找回來,家裡好久沒這麼熱鬧了。”
“是的, 老夫人。”槿兒嘴裡應承着,彎了彎身子,走了出去。
家丁們找到沈言昔的時候,他正在沈家的鋪子裡整理往年的畫冊。聽說沈言玉回來了,趕緊收拾了一下,便帶着沈貴趕了回去。
晚膳擺在了老夫人的院裡,熱熱鬧鬧的一大家子圍在桌邊,看起來甚是和睦。
老夫人左右瞧了瞧圍在身邊的兒孫們,嘴邊泛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
“二叔出去了這麼久,有沒有給相思帶禮物。”小相思身體已經大好,圓絨絨的身子一直要往沈言玉的懷裡鑽。
“哎呀。”沈言玉誇張地惋惜道,“二叔給忘了,怎麼辦。”
相思抓着手裡的小勺子拍了拍沈言玉的腦袋:“二叔壞壞。”
沈言玉嘻嘻一笑,伸手從懷裡拿出一塊碧綠的玉佩,玉佩上刻着一隻小兔子,刀工細膩,活潑生動,“送只小兔子給相思好不好。”
“好啊。”相思伸手接過了玉佩,愛不釋手。
孫柳兒歉意地看着沈言玉道:“又要小叔子破費了。”
“哪裡哪裡。”沈言玉連連擺手,說着又四處看了看,疑惑地問道:“怎麼好像少了人。”
沈言昔微微一怔,身子有些僵硬。
“對了,少了五嫂。”沈言玉絲毫沒感覺到他的異樣。
“言玉。”老夫人嚴厲地喚了一聲,“吃飯吧。”
沈言玉愣了一瞬,轉頭看了看一旁沉默不語的沈言昔,似乎明白了什麼,趕緊低頭夾菜。
一時間,席上的氣氛壓抑異常。
老夫人頭也不擡地對沈言昔說道:“老五似乎在莊子上住了好些日子了,言昔你是否要去接她回來?”
“母親不說,我倒是忘記了。”沈言昔淡淡笑了笑,放下手中的筷子,恭敬地答着。
老夫人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一些:“也難爲她了,就帶着一個丫頭在那地方待了那麼久,我看,還是給接回來吧。”
“勞母親掛念了,只是最近鋪子裡太忙,孩兒實在走不開,我看還是過些日子再說吧。”
“恩。”老夫人點了點頭,“忙歸忙,自個兒的身子也要注意了。”
“是的,母親。”
老夫人又看了看一旁的沈言玉,話頭一轉,“言玉這會也回來了,不能再像從前那樣隨着他胡鬧了。”
“伯孃。”沈言玉一驚,連忙擡頭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也不看他,只盯着沈言昔,繼續說道:“咱們沈家的生意如今是越做越大了,言昔你一個人總是忙不過來,我看,還是要言玉跟着你歷練歷練吧。”
“伯孃。”沈言玉的聲音激動起來,“伯孃你可憐可憐我吧,我可不會做什麼生意。”
“不會可以學,你當言昔是生來就會的嗎?”
“伯孃,你就不怕我把沈家的家業敗光了?”沈言玉見老夫人動了真格,趕緊放下手中的筷子,正色地說道。
老夫人找不避諱地對上他的雙眼:“伯孃相信你不會。”
“可是……”
“再者,你是沈家的子孫,就算沈家的家業在你手上敗光了,那也是沈家的命。”
“伯孃……”沈言玉見事情似乎沒有迴轉的餘地了,痛苦地哀嚎了一聲。
沈言昔從始自終沒有插一句話,只是淡淡地笑着。
一席人面面相覷,不敢多言,只得低着頭各懷心思地用完了晚膳。
老夫人留下了沈言昔和沈言玉,便叫其他人各自散了。
槿兒給三位主子各上了杯茶便退了出去,帶上了廳門。
老夫人垂着眼,摩挲着手裡的茶盞,半晌都沒說話。沈言昔也是微低着頭只顧喝茶。
沈言玉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兩人,終於忍不住開了口:“伯孃,我……”
一句話還沒說完,久未開口的老夫人便打斷了他,直接對着沈言昔問道:“錢莊最近生意如何?”
“回母親的話。”沈言昔放下手中的茶杯,坐正了身子:“錢莊生意一向平穩,年初時接待了幾位山西的大客商,料想今年年底時,會比去年盈利還要多上一成。”
老夫人點了點頭,“這次便安排言玉去錢莊吧。往年總是隨便給他一兩個小鋪子,也難怪他總是上不了手。”
“是的母親,明日我便帶言玉去熟悉一下。”
“就叫李掌櫃親自帶他吧,不要叫那些沒有經驗的小夥計給教壞了。”
“是的。”
“伯孃。”沈言玉見二人你來我往,像是沒有看見自己一樣,大聲地打斷了兩人的對話:“伯孃,你都不問問我的意見,便這樣把言玉給安排了。”
“你都老大不小了,別總是這樣一驚一乍的。”老夫人絲毫不理會他的大呼小叫,淡定地喝了口茶。猛然間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一樣,擡頭說道:“我看,還有件事也得安排一下了。明個兒我便去請城東的王老孃,讓她幫着看看有哪家合適的姑娘,抓緊把言玉你的親事定一下,成了親,有個賢惠的娘子幫襯着,也好穩重一些。”
“伯孃,我真的生氣了。”沈言玉騰地一聲站了起來,轉身便往門外走去。
“站住。”老夫人重重放下手中的茶盞,語氣頗爲嚴肅。
沈言玉從沒見過老夫人這樣生氣,只得頓頓地停了下來。
老夫人站起身,慢慢走到沈言玉身旁,“你也大了,伯孃是管不住你了。”
“伯孃,言玉不是,不是這個意思。”沈言玉默默轉了過來,低頭不再言語。
“哎。”老夫人嘆了口氣,“也怪我,從前沒好好關心過你。如今這麼大了,纔想起要管你。”
“伯孃……”
老夫人擺了擺手:“你六歲時便來到我的身邊,我看你這麼小便沒了爹孃,心裡可憐,這麼多年來,便總是一味地縱容你,放任你胡鬧玩樂。如今,莫說城中那些見過市面的老少爺們,便是我這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老太婆,也都知道你沈言玉在外面是個什麼樣的名聲。”
“我……”
老夫人再次擺了擺手,打斷他的話:“如今,我也老了,這些日子我總在想,若是哪一日我突然去了。見到你的爹孃,他們該怎麼怪我,怪我把好好的一個爺們教成了這個樣子。”
“伯孃,您不要這樣說,您會長命百歲的。”沈言玉見她越說越傷心,趕緊跪到她的腳邊。
“母親別說這樣喪氣的話,言玉只是貪玩,再過個兩年,便會好的。”沈言昔也走了過來,扶着她,輕聲勸道。
“我還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個時候呢。”老夫人掙開了沈言昔的雙手,走回太師椅旁坐了下去,“言昔,你總歸比他年長兩歲,他也從小便聽你的話。你這個做兄長的總要對他上些心思。別總是由着他胡鬧。從明日開始,你和李掌櫃要好好教他,年底時,我便要看他可以撐起一個家。”
“母親放心,我會好好教他。”沈言昔垂着眼淡淡地應着,好看的睫毛微微卷起,帶着一絲輕輕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