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太晚, 次日直到巳時方纔起身。
衣服已經準備好,整齊地放在牀邊。沈言昔一伸手就拿了過來,穿戴整齊起身出了屋子。
江雨煙正在小廚房準備湯羹。沒有小丫頭在一旁幫忙, 手忙腳亂地顯得稍微尤爲笨拙。沈言昔輕輕笑了笑, 沒有驚動她, 轉身回房洗漱去了。
等這一頓不上不下的早午膳準備好的時候, 沈言昔已經坐在桌邊等候多時了。
小丫頭將膳桌擺好便退了出去, 江雨煙給沈言昔盛了一碗桂棗山藥湯:“你嚐嚐味道如何。”一雙眸子裡滿是期待。沈言昔拿起勺子喝了一口,味道有些淡。
點了點頭:“還不錯,挺好的。”
江雨煙很是欣喜, 自己也盛了一碗,嚐了一口便皺了眉頭:“以前不是這個味。”
“我覺得挺好。”沈言昔給她一個溫暖的笑容, 拿起勺子又喝了一口。
“我看你最近這麼忙, 想要煮點湯給你補一補。”江雨煙垂着頭, “誰知道久不進廚房,連廚藝都生疏了。”
“沒關係。”沈言昔拿起捐帕擦了擦沾在江雨煙脣邊的水漬:“我喜歡這個味道。”
距離有些近, 江雨煙閉了閉眼,心裡有一絲甘甜。
“公子,韓公子的信來了。”萍兒突然闖了進來,讓即將進行的下一步戛然而止。
沈言昔不悅地丟掉手裡的帕子,轉身接信。
萍兒沒注意到屋裡的尷尬, 嘴裡不停地說着:“公子恕罪, 您今日起的太晚, 剛纔沈貴已經自作主張拆開看了, 說是韓公子已經在路上了, 不幾日就能回來。”
沈言昔冷哼了一聲:“你們膽子到大,直接拆了我的信。”
江雨煙連忙拽了拽他的衣襟:“這麼說, 他是來接二姐姐的?”
手裡的信件被展開,冷若冰霜的臉上終於綻放一點笑意。側身對江雨煙點了點頭:“義兄說,明年二月就要會試了。他趕在年節前回來就是想將柳兒接回去。等年節一過又得趕回京裡應試了。”
“時間這麼緊。”江雨煙比沈言昔還緊張,“還有幾日就到年節了……他,二姐姐的爹爹會同意麼?”
“他爲什麼不同意。”沈言昔將信放到桌上,繼續喝湯,等一整碗味道淡淡的桂棗山藥湯進了肚子,這才擦了擦嘴,繼續說道:“義兄現在是舉子,明年春闈一過,接着就是殿試……說不定到時候他就是進士……京裡榜下捉婿的風俗由來已久。義兄趕在這個時間回來,就是想趁着春闈未到給柳兒一個名分。那孫掌櫃是何等精明的人。他能想不明白義兄的打算?他笑都來不及,怎麼還會反對。”
身後的萍兒也是一臉笑意,往日裡二夫人溫柔沉默,對她們這些下人也是異常和藹,她自然希望她能有一段好姻緣。
沈言昔轉頭吩咐:“叫沈貴去鋪子裡幫我準備一份大禮,我要送給他們以賀新婚之喜。”
“是。”
“等等。”沈言昔想了想,“還是我自己去準備吧。”
臘月二十二,韓義原終於趕了回來。
沒有驚動任何人,一輛簡陋的馬車直接始進了沈府。
“義兄。”沈言昔一臉驚喜,走上前來的步子卻在距離他不到一尺的地方停了下來。
面前的人已經是舉子了,身有功名的韓義原已經和往日再不相同。
沈言昔頓了頓,恭敬地一個長揖:“韓兄。”
“言昔。”韓義原卻一把握住了他的雙手。再擡頭時,能看見他眼裡若有若無的溼潤。沈言昔一陣釋然,他還是他的義兄。
兩人進了廳堂,相談甚歡。
到了傍晚,韓義原起身告辭。他要去相思別院,那裡還有一個等了他四年的女人。
第二日,果然傳來了好消息。孫掌櫃見韓義原親自上門拜見,萬分感動。再一聽他說了他和沈言昔之間的約定。直直愣了好半晌。韓義原說,想在年節前將孫柳兒娶進門。孫掌櫃差點感動地哭了。
什麼聘禮都不要了,還說要準備豐厚的嫁妝。韓義原卻不想這樣將就,還是尋了媒人上門,手裡不多的銀子也分出來五十兩置辦了簡單的聘禮。
所有禮節都省略了,直接寫婚書,臘月二十九那日一輛八人擡着的紅色轎子將孫柳兒接回了韓家。
蘇州城新進舉子就這麼成了親,這一樁奇特的婚事在響遍了炮竹之聲的年節時又給百姓們平添了一份談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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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錢莊要關門的謠言終於止住了。
老夫人知道是沈言昔幫的忙,卻還是不願低頭請他回去。
借沈言玉之口問沈言昔要不要回沈府一起過年,被沈言昔一口回絕了。他幫沈家的忙,不是爲了得到回報。
留在自己的宅子裡,和心愛的女人,和自己的姐姐一起過年,這是在沈家那個大宅裡想都想不到的幸福。
府裡紅色的喜字還未褪掉,一旁又加上了福字窗花。
隨着炮竹的聲響,今冬第一場雪也隨之降臨了。
大年初二,江雨煙裹着厚厚的披風由沈言昔牽着一起出門看雪景。
坐在溫暖的馬車裡,江雨煙終於從披風中探出了頭,她一向怕冷。無奈沈言昔看雪的興致頗高。沈言昔嘲笑她裹得像只糉子,卻還是忍不住將她攬在了懷裡。
馬車在蘇河堤旁停了下來,遊船都停在了岸邊。這裡甚是熟悉,沿着河岸走了很久,江雨煙才恍然,當年她和他曾經在這裡的船艙中下過一盤沒有分出的勝負的棋。
“冬天來這裡倒是有一份別樣的美。”江雨煙側頭看了看身旁的沈言昔,心裡涌起一陣難以言狀的幸福感。
沈言昔淡淡笑了笑,牽起她的手。
果然很涼,沈言昔不自覺用力握了握,想要幫她暖一暖。
再一擡頭時,卻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從身旁走過。
“蔣容。”沈言昔衝口而出。
江雨煙也跟着回頭。
面前的人腳步頓了頓,真的是她。
蔣容穿的甚是單薄,鬢邊只插着一根素銀釵。沈言昔心底一陣心酸,蔣容回過頭,視線從他的臉上緩緩移到兩人牽着的雙手。
脣邊一陣嘲弄的笑意:“沈公子和沈夫人這麼好的興致來這裡賞雪。”
江雨煙眼裡滿是不可思議,她私下裡聽過沈貴和萍兒議論她的事情,卻也聽說老夫人將她遣出府之前是給了足夠的銀子的。怎得她如今看起來,如此落魄。
“四……”江雨煙一聲四姐姐還沒出口,猛然間想起此時彼此的身份,只能硬生生又吞了回去。
沈言昔皺着眉,看她手裡抱着不少衣物,開口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蔣容舉了舉雙手:“我也要生活的,把以前的手藝拿出來,幫別人縫一縫,繡個花什麼的。”
“上次我說幫你買……”
“不用了。”沈言昔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蔣容打斷了,她微低着頭,沉默了片刻,囈語一般地說道:“我已經叫爹爹不要在外面亂說了,你不需要再拿銀子來堵我的嘴。”
說完,也不等沈言昔回答,轉身快步離開了。
沈言昔重重嘆了一聲。
江雨煙看了看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說道:“相公,過幾日,我去和她說說吧。”
“不行。”沈言昔猛然將她往身邊拽了拽,“她那個性子時好時壞,萬一你幾句話惹怒了她,她傷了你怎麼辦。”
江雨煙心裡一陣甜蜜,“原來相公你這麼緊張我。”
“你以爲呢。”沈言昔牽着她轉身繼續散步,“你不會認爲我對她動了心吧。”
看身邊的江雨煙一雙耳朵不自覺的紅了起來,沈言昔低低笑了笑:“原來娘子也會吃醋,放心,我若對她動了心,也不會放任她留在府裡,再被老夫人遣了出去了。”頓了頓,又說道:“我只是心有不忍……我不想看她陷在仇恨裡,不可自拔。”
“女人的心思你如何懂得……讓我去吧。”
“不行。”
江雨煙晃了晃他的胳膊:“你信我一次。”
沈言昔沒想到江雨煙真的說動了她。他只不過是陪着她又去一趟那個破舊的小院,他在門外等了不到一刻鐘。江雨煙就出來了,說蔣容已經同意他的幫助。
沈言昔當然很開心,但是又帶着一絲遲疑。
江雨煙看了看他的臉色,拉着他上了馬車:“回家。”
“她……”
“她是真的同意了,沒有什麼意外。明日你就出去看鋪子吧,且得幫她挑的好一些……”
“聽你這語氣,怎麼有些酸。”沈言昔湊近了打趣,順勢在她的脣邊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