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突然響起小丫頭們嘰嘰喳喳的議論聲。不一會,秋夜掀開簾子走了進來,對江雨煙道:“夫人,有位姑娘求見。”
江雨煙微微皺了皺眉,詢問似地看向春草。春草也是一副滿臉疑惑的樣子。
“帶她去客廳吧。”江雨煙只得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裙。
廳中,一個長髮披肩,身着嫩黃色百褶裙的女子定定地站在那裡,欣賞着牆上掛着的山水畫。
從背影看,那女子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打扮卻極爲素淡,只在髮絲上束了一根紅色的髮帶,便再無其他首飾。
“姑娘。”江雨煙輕輕喚了一聲。
女子轉過身來,對她微微一笑。
江雨煙愣了一瞬,真是個極美的女子。肌膚勝雪、笑靨如花,一雙杏眼暈着春情,嬌美中更增風韻。
“這位姑娘,妾身是否在哪裡見過你?”江雨煙不知面前的女子因何事找來這裡,只得試探地問了一句。
“夫人貴人多忘事,數月之前,你我還在春紅院有過一面之緣。”
江雨煙微微一愣,春紅院……她……她竟是錦繡了。如此佳人,莫怪相公總是流連於那裡了。
“夫人……”見她竟兀自出了神,錦繡輕輕喚了一聲。
“哦。”江雨煙連忙收斂了心神,趕緊喚春草上茶。
錦繡淡淡一笑,對她道聲謝,便坐到了廳中下首的位置。
舉止得當,行爲得體,絲毫不似青樓中人。江雨煙心內微微嘆息,竟對她起了惻隱之心。轉念之間,又想到自己只是因爲她的一個荷包,被相公送來了這裡,心下又生出點點酸意。一時間,千思萬緒,理也理不清。
春草也聽到了她與江雨煙的對話,氣呼呼地上了茶,便退了出去。走到廊下,心下越想越氣憤,叉着腰仿若不經意似地對路過的秋夜道:“大年初一的,什麼人都往人家家裡跑,也不問問主家到底歡不歡迎。”
江雨煙心內一驚,尷尬地對錦繡笑了笑:“我這丫頭,被我慣壞了,還望姑娘不要計較纔好。”
錦繡微笑着搖了搖頭,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良久,錦繡終於開口:“不瞞夫人,今日前來,實是爲了言昔。”
心內咯噔一聲,手中的帕子不自覺被捏得緊緊的。
錦繡起身,從袖中掏出一支玉簪遞到了江雨煙的手中。
“這……”江雨煙看了看玉簪,疑惑地擡起了頭。
“這是言昔那次去揚州,親自爲夫人定做的。”
“不會的。”江雨煙自嘲地笑了笑,“定是姑娘弄錯了。”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言昔對夫人一片深情,夫人竟沒體會到半分麼?”
見她說的懇切,江雨煙的思緒漸漸混亂。
“夫人,小女子此次冒昧前來,實是不忍眼見言昔對夫人日夜思念,卻又不能表明的痛苦。原以爲夫人冰雪聰明,卻不想對於感情之事,竟如此混沌不清。”
錦繡說的直白,絲毫不考慮江雨煙漸漸變得蒼白的臉色。
“姑娘。”江雨煙心亂如麻,語氣混亂地說道:“我不過是沈府一個無寵的妾室,既無賢德又無美貌。當初我嫁到沈家,也不過是哥哥爲了生意和沈家做的一個交換……數日之前,只因姑娘的一枚荷包……”說到此處,江雨煙突覺不妥,連忙住了口,“實不相瞞,姑娘所說,句句動人,料想是個女子都會幻想能夠得到夫君這樣深切的愛憐吧……只是……我在相公心中究竟有多少分量,我心知肚明。姑娘又何苦說這些不找邊際的話語哄我開心。”
錦繡無奈地的嘆了口氣,對江雨煙說道:“夫人此時聽不進小女子的話語,小女子也無可奈何,只是,小女子還是要告訴夫人,言昔此時身犯險境,步履維艱。從前做的一些傷害夫人的事情實則是爲了保護夫人……小女子此次前來,言昔實不知情。若夫人哪日可以相信小女子的話語,願與言昔共度難關,小女子感激不盡。”說着對江雨煙行了個告退禮,走出了廳堂。
江雨煙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玉簪,一時身心俱疲,癱坐在座椅上……
卻說幾十裡外的沈宅。自江雨煙被送去莊子上後。唐秀晚越發地驕縱起來。
孫柳兒還是一味的不管事,整日間帶着相思縮在自己的小院,除了向老夫人請安,其餘時間安分守己,沉默寡言。
四夫人蔣容也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每日早早地出了府,去鋪子裡打理生意,經常是夜幕低垂才歸家。對沈言昔的日常生活別說照顧,便是見個面的時間也是不多。
老夫人對府裡現下的情形甚是滿意,唯獨春紅院的錦繡像一根刺般紮在她的心裡,拔不掉也化不了。
這日,如往常一般,唐秀晚待在老夫人的院子,陪她說着話。
老夫人今日看着似乎異常疲累,說是昨夜沒睡好,夢到了過世的老爺。
見她沒了往日的精神頭,唐秀晚也慌了神,連忙上前安慰。
老夫人怔怔地看着窗外,語氣頗爲淒涼:“近日總是夢到老爺,許是怪我沒有把言昔管教好,到今日也沒能讓他給沈家生下一個孫子。”
“婆婆。”唐秀晚不知如何接話,每次說到這個話題,她總是底氣不足。
“你啊。”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你也要爭氣些。”
“我……”唐秀晚不知如何答話,只是委委屈屈地看着她。
“若再是不能給言昔生個兒子,我便不依了你。”
“可,可是相公他又很少來我房裡,再說了,這沈家又不是隻有我一個夫人。”
“你啊。”老夫人無奈地搖了搖頭,“如今,這府裡還有誰能大得過你?你看,老二是個知趣的,整日不言不語。她若一直這樣帶着相思本本分分地生活,我將來也不會虧待了她,等相思到了歲數,給尋個好人家,她也沒什麼後顧之憂了。這老四嘛……雖說心大了些,整日往鋪子裡跑,可若換個角度想,也不是什麼壞事。她管的那個鋪子賺不得什麼錢,倒花費了她不少心思,這便怠慢了言昔。這樣一來,對你卻是千好萬好的事兒。再說老五,更不值一提,虧你從前還防賊一樣的防着她,如今不也是被送到了莊子上。”話題一轉,老夫人的語氣突然又低了下去,“小晚……你姑母我,爲了能讓你在沈家站住腳,費盡了心思將言昔的這些女人都打發了,你若再不爭氣些,我……我如何對得起死去的老爺。”
唐秀晚聽及此處,也是萬分傷心。無奈,自己一肚子苦水卻又不知如何說起。相公他,他雖偶爾宿在自己的院子,卻……卻從未與她行周公之禮。
見她低着頭,神色憂傷,老夫人以爲她在自責尚未有孕的事情,便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不過這些事,也急不得,放寬了心,往後總會有的。”
兩人正說着話,外間,老管家沈忠捧着賬本走了進來。
“老夫人……”話未說完,一眼瞥見唐秀晚還在老夫人的身側,沈忠趕緊住了口。
“小晚,你先回去吧。”老夫人理了理衣衫,坐正了身子。
“是的婆婆,小晚告退。”唐秀晚起了身,行了個告退禮走了出去。
門內,響起了細細的說話聲。唐秀晚行了兩步,心思一動,復又走了回來,側頭在窗口處聽了聽。
“公子的賬上被支了五千兩銀子。”
“做了什麼?”老夫人的聲音聽起來淡淡的。
“在城南又買了兩處鋪子。”
老夫人輕輕笑了笑:“言昔做生意還是挺讓我放心的。”
“可……可是……”
“怎麼了?”
“這鋪子是記在春紅院錦繡姑娘的名下。”
“什麼?”
窗外,唐秀晚雙手一緊,塗着蔻丹的指甲被生生折斷。
“噹啷”,屋內響起了茶盞被摔碎的聲音。
“反了,反了,越發的能耐了……我看他是被那個狐媚子迷昏了頭了。”
“老夫人息怒。”
“來人那。”
唐秀晚一口怒氣憋在心裡,擡腳便走了進去。
“小晚。”老夫人見到是她,明顯愣了愣。
“老夫人。”隨後又走進了兩個丫頭。
老夫人滿心煩躁,也顧不得唐秀晚在門外偷聽的事情,對兩個小丫頭吩咐道:“去,把你們公子爺喚來。”
兩個丫頭見老夫人滿臉怒容,不敢多問,趕緊轉身出了屋子。
不多會,小丫頭又戰戰兢兢地走了回來。
老夫人伸頭看了看,並未見到沈言昔的身影。
“人呢。”
“回老夫人的話。”其中一個丫頭壯着膽子答道:“公子爺並未在府裡,萍兒姑娘說,公子爺一早就出去了,許是生意上的事情比較忙。”
“哼。”老夫人冷哼一聲,思慮了一瞬,對小丫頭又道:“把萍兒那蹄子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