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榆陽這一路,車開得緩慢,車輪經過減速帶時,下意識的放慢了速度,慢慢的挪移過去,四面車窗僅僅稀開一條縫,生怕吹到了童熙。
她坐在座椅裡,纖瘦的身子幾乎被西裝外套包裹,寬厚的肩形襯得她小巧的身形仿若柔弱無骨,手指一拈便能倒下,。
童熙就有那種本事,即便不做得刻意,但就是讓人覺得楚楚可憐,時刻都想捧在手心裡保護着。
也不意外裴堇年一直對她念念不忘,心存歹念。
廉榆陽雙手把着方向盤,打了轉向燈,往左側轉彎時速度放緩,餘光輕瞥身側安靜得融入空氣的童熙,輕聲:“怎麼不說話。”
童熙攏了一下肩膀上的外套,一直沒說話,一路存着僥倖心理,倒希望這麼一直到家,聽見他主動挑起話頭時,嗓子眼裡的氣音彷彿滯了一下。
“說什麼?”
她話裡的小心翼翼和冷淡針扎一樣刺着他。
車子在路燈下停下,暈黃的暖燈覆在車身上,零落的光影從車窗泄進來,些許籠罩在童熙半邊臉上,她側着臉,眯了眯眼,琥珀般的瞳仁筆直的望着前方,帶着些許稀疏:“怎麼突然停下來?”
廉榆陽半隻胳膊搭在方向盤上,半傾身,朝着童熙這邊,晦莫如煙的黑眸一瞬不瞬的凝着她,“我出差之前和你說得很明白,希望我回來了,你能迴應一下我對你的感情。”
童熙心尖一窒。
剛纔在遊單鎧房間裡,和裴堇年發生的那一幕還映射在眼前,耳畔似乎還流竄着他低啞好聽的沉嗓。
童熙可以對任何男人都保持着適定的距離和態度,唯獨抗拒不了裴堇年。
哪怕只是一個眼神,一句話,足夠擾亂她花了三年時間好不容易築起來的城牆,一句相信,她便忽然間城潰馬乏,繳械投降。
怎麼可能還有多餘的情感來回應他人。
“廉先生。”
她側身而坐,正式注視着他,無比認真的口吻:“我很感謝你的欣賞,很抱歉我沒有辦法接受你。”
廉榆陽眉頭一緊,那雙深邃的眸子裡蘊着幽潭般深沉的暗光,輕抿薄脣,還算脾氣好的問道:“爲什麼?”
童熙剛要說話,卻覺得沒有辦法直視他放得太沉的深情目光,喉頭一哽,偏轉開頭去,清幽慢緩的音調緩緩訴出:“我心裡已經裝了一個人,沒有多餘的位置了。”
“誰?裴堇年?”
沒想到他竟是毫無遮掩的說出她心中所想,也證明在此之前,他一直都知道裴堇年與童熙的關係。
畢竟他曾經找人跟蹤過童熙,不可能沒有拍到過她與裴堇年那些親密的舉動。
還能一腔深情的對她表白,不能不讓人懷疑別有用心。
童熙眼中如臨大敵的緊張和戒備,廉榆陽看得明白。
他不說話,似乎是在刻意的營造出沉默的氛圍,本就狹窄逼仄的車廂內,氣氛一度降至冰點。
對廉榆陽,童熙說不清是什麼感覺,不是怕,也不是喜歡,她只是一個女人罷了,面對廉榆陽這樣城府深沉高深莫測的商人,童熙再怎麼也比不上他的沉穩,就連言語上也端着不敢太過直接,卻一次次被他開門見山的態度逼得節節潰敗,說不上心悸,奇怪的是,也不討厭。
童熙爲了讓他死心,內心轉圜之後,聲音微小得帶着幾不可聞的輕顫,捏在西裝領邊的手指用力到泛白:“是的,是裴堇年,關於我的傳聞,你不可能沒有聽說過,對他,我放不下。”
廉榆陽被她這種一本正經的模樣氣笑了,擡手罩在領結上,頓了兩秒,繼而扯開領帶,鬆鬆垮垮的搭在胸口,沉聲道:“如果我說我不介意,非要得到你呢?”
童熙一瞬捏緊了拳頭,語氣不善:“理由呢?”
“我急需要一位妻子,你是最好的人選。”
“哪怕婚後我心裡藏着另外一個男人?”
“是。”他竟連一絲猶豫的時間都沒有,斬釘截鐵,浩海深沉的黑眸內颳起如罡風般的堅毅,眨眼的瞬間,又是一眼的深情:“只要是你,無所謂。”
童熙突然有些挫敗。
偏偏廉榆陽又是一個正人君子。
她連拒絕起來都覺得無力。
“你可以考慮好了給我答覆,我能等你,但不是太久,如果你願意,我們儘快舉行婚禮。”
末了,他用眼尾勾了一眼童熙,加重的語氣:“在裴堇年和陸允溪的婚期前。”
童熙的臉,不可抑制的紅了,卻是怒的。
她側眸看來,淺褐的瞳仁內蘊着一抹被侵犯了的堅韌。
在她開口之前,廉榆陽強勢的打斷了她:“不用急着拒絕我,考慮一下。”
童熙泄氣了,這話的意思,恐怕是就算她拒絕了,也絕對沒有一絲成效。
她不知道這個男人究竟是從哪裡來的信心,居然給人一種成竹在胸的錯覺。
......
裴堇年的車,在童家別墅外停下。
陸允溪下車,站在車門邊,一臉的嬌羞與期待,彎下腰,敲了敲車窗,副駕的窗戶緩緩下降,隔着一個手剎的距離,她癡纏的望着裴堇年面無表情的俊臉。
柔聲道:“堇年,要進去喝杯茶嗎,爸爸媽媽都在家。”
“不用了。”裴堇年一眼也未看她,連眼角的餘光都吝嗇給予。
陸允溪瞪大了雙眸,一臉木然的看着他,略微怔腫過後,隱在車門下看不見的雙手已然緊握成拳,面上卻掛着溫潤的笑意。
“那你開車慢一點,到家了給我個電話好嗎?”
“嗯。”
車子漸行漸遠,陸允溪尚未站直身子,上身依然保持着躬身的姿勢,她望着那尾轎車,漸漸的直起身,臉上捏出來的溫柔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陰佞狠毒。
還有一個月,就要結婚。
裴堇年,不管你心裡對童熙還有多少的眷戀,都不可能了。
轉身,走進別墅,一步跨進玄關時,頰側忽然刮過一道凌冽的強風,她雙眼下意識的眯了眯,一個耳光毫無預兆的落了下來。
“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