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士,你大概忘記了,同沙漠中的靈魂簽訂契約的時候,所使用的就是這姑娘手中所拿的戒指,百年以前戒指從學城裡走失,當時的學士們認爲,戒指如果回到學城的話,一定會被馬上奪回,如果不回到學城的話,也不妨礙操縱靈魂。可是你們實在是太輕敵了,你們只注意留意每一個進入學城的生者,卻忘了檢查那些死者,亡者的戒指在死者身上,就會像她的皮膚一樣,很不容易被察覺。現在,簽訂契約的戒指回來了,那些怨靈當然不會再聽從你們的指令,學士和學徒,一樣是攻擊的目標。”鐵骷髏依舊負手而立,他眼睛裡的紅光輕快的閃動着,更爲他的話語平添了幾分嘲笑的意味。
“鐵學士,你身出於學城,我知道,你恨學士和學徒的這種等級制度,可這座城市裡還有很多無辜的人,那些舊城裡的人,豈不是也要在怨靈屠城中送命?”張學士說話的口氣裡已經充斥着哀求。
“這個,我無能爲力,現在的情況,我只能自保。解決一切的關鍵,就是今夜剛誕生的新學士,你快些求他,也許還有用處。哈哈哈。”鐵骷髏看着武松,雖然他沒有表情,武松也能感覺到其中的嘲弄。
“各位,你們也知道,我是個殘廢,武功已經全廢了。而我現在雖然是學士,通過了玻璃蠟燭的考試,但是那僅僅是運氣而已,學城的本事我半分都不會。說實話,我很想幫助各位,我也並不清楚,我的妻子緣何會變成這個樣子,我心中的痛苦是各位所不能想象的,一直支撐着我繼續的東西,一個又一個的開始崩塌。如果你們有誰可以告訴我,怎麼做才能夠解決事端,武松必定肝腦塗地,在所不辭。”武松知道再問鐵學士已經沒什麼用了,他不會再說什麼有價值的東西,所以他轉身向其他的學士求助,畢竟,這也威脅着他們的生命,從張學士的表現來看,學士們也無法再審判日的怨靈屠城中活下來。
“武松,你我都是第一次經歷這樣的事,其他的學士也一樣,我們提供不了任何的幫助和建議。千年以前的大能,就預見到了審判日的到來,我曾經和其他人一樣,相信所謂的審判日就是舊城的人開始的革命,但現在看起來,我們都錯了,審判日是死者與生者的戰鬥。有些事,既然我們都無能爲力,那就只能接受結局了。”張學士哀嘆一聲,從武松身邊走開,走到了衆學士面前,面對衆人。
“各位,現在的情況想必你們都清楚,將要面對的困難和危險,諸位也都明白。我就直說了,我可能是學城的最後一任學士長了,並且這也是我最後的一次對各位的講話。雖然,我們在平常的生活中,經常意見不合,但是我們追求知識的心是一致的。對於能和各位公事,我很驕傲也很愉悅。如果各位當中有誰能夠僥倖生還,請不要忘記延續學城的榮耀,另外也別忘了,拋棄學城的等級制度。不破不立,此當破時。我們正在經歷歷史,我不相信所有的生者都會死去,當未來的人們談到今天的時候,我希望他們是熱血激盪的,請各位不要辜負能夠見證、經歷、並創造歷史的機會。”張學士字正腔圓,沒有任何的慌張,面對着衆人,發表了最後的演講。而後,他返回了人羣當中,與衆人一起,沉默的站立。
武松目不轉睛的看着海砂,看着曾經深愛的女人一點點的變得陌生,變得瘋狂。他能夠看到,海砂的衣服被風揚起,甚至,她的身體都被托起,只剩下腳尖微微的點着地面。海砂託舉石塊的動作,比剛纔那個報信者還要穩當,她的身上看不到任何因爲呼吸而造成的起伏。武松是清楚海砂的身體的,她連重一點的東西也拿不了,更別說有什麼調節內息的能力了。現在的海砂,已經不是那個嫁給她的女孩了,她被怨靈所包裹着,她浸沐在仇恨之中。那些託舉着她身體的,就是沙漠中的怨靈吧,它們正在聚集,但是生者卻無能爲力。
“武松,努力去看看周圍,嘗試着去觀察,看能不能看到那些靈魂的具體痕跡。”鐵骷髏走到了武松的身邊,小聲說。
武松能夠感覺到,鐵骷髏正在儘可能的收斂着身上的火焰,以免灼傷武松。“那些死了的東西,我一個活人怎麼可能看得到!”武松沒好氣的說道。
“那是你的手指,吸引這些怨靈的媒介,也是你的血。只不過海砂不知道而已,她還以爲,那塊石頭上,還充滿着她的血液,以及死前仇恨的力量。”鐵骷髏說道。
原來如此,怪不得海砂對那塊石頭那麼在意,原來她需要藉助這個來獲得力量。唉,我真應該多想想,如果沒有把石頭給海砂的話,也許一切還可以挽回。二郎懊惱不已,不過……鐵學士說的是“她還以爲”,難道……
“我的虎魄一路而來所消耗的並不是劉林身上的元氣,而是石塊上的力量?”武松迅速的問道。
“是的,我不得不承認,你雖然是個莽漢,但是腦子轉的還挺快,這一點,很像年輕時候的我。現在石塊上基本什麼都沒有了,只不過那個天真的女人還不知道而已。學城並非不知道有死者的存在,也並非不知道有死者帶回隕鐵戒指的可能,但是這枚戒指,必須能夠感覺到使用者的血纔可以發揮力量,因此一個純粹的死者,是絕對無法驅動的。你的妻子想鑽個空子,然後,你應該知道結局了。”鐵骷髏說道。
鐵骷髏說話的同時輕輕的拍了拍武松的肩膀,武松肩膀上的一大塊衣服瞬間被燃着了,二郎趕忙一扯,把肩膀上的一大塊衣服扯掉,斷指被火焰短暫的炙烤,流血瞬間停止了,只是空氣中瀰漫着些許的烤肉香味,這讓武松感覺有些饞。
武松隱隱感覺到了未來事情的發展方向,他像鐵骷髏所說的一樣,開始認真的觀察起周遭空洞的地方,一寸一寸的看,望眼欲穿,他知道,這個時候的鐵骷髏不會開什麼玩笑,以鐵學士的博學,也不太可能會在這種問題上出錯,武松所要做的,只是努力的,用心去看就可以了。
首先在武松眼前出現的,是一片穿着者破敗鎧甲的軍人,他們手持長戈,搖搖欲墜,但威武無比。他們的身上還帶着傷痕,很多人的四肢並不完整,他們沉默的站在海砂的旁邊,如同一片寂靜的青色叢林。
然後是一羣牽着騾馬的商人,只不過,他們身上的包裹都是乾癟的,不知道是誰洗劫了他們的貨物,沉默的身影中,依稀有搖晃的駝鈴的光芒,只是,駝鈴也同他們一樣,都是些不會發生的啞巴。
在這之後,越來越多的虛影出現在了學城之中,他們身着不同的服裝,站在不同的位置。唯一相同的就是沉默,以及屬於死者的呆滯表情和殘破的身軀。
虛影越來越多,武松甚至發現,有些虛影找不到空地,開始跟其他的影子重合,重合後的虛影,青色更加濃重,而傳遞出的憤怒氣息,如同刀子一樣割着武松的臉頰。
“我看到他們了。”武松對鐵骷髏低吼道。“他們把這裡都站滿了,你看的到嗎,其他人看得到嗎?”
“我們是看不到的,那些東西是被你的鮮血所吸引,自然不會被我們所發現。”鐵學士回答。
“那我現在應該怎麼辦?”武松問。
“等待就可以了,等着你的妻子,對靈魂失去控制,到時候,你奪過戒指,接管一切也就是了。”鐵骷髏回答。
“然後呢,然後會發生什麼?”武松知道,這一定不會是事情的結尾,鐵學士不會僅僅滿足於這些。
“後面的事,你後面自然會知道,過早的知道結果,只會讓你喪失勇氣,和提前絕望。”鐵骷髏擺了擺手,諱莫如深。
海砂的表情由瘋狂變爲痛苦,她的腳尖已經輕微的離開了地面,白衣在無風的夜晚中被吹的獵獵作響。她的身體向後彎曲着,議事廳周圍的靈魂越來越多,青色的重合成了烏黑,武松幾乎無法辨認出靈魂的輪廓,只能夠看到一雙雙閃爍着仇恨的眼。
終於,海砂支持不住了,猛的一樣,她的身體橫了過來,重重的摔在了地面上,而就在這一刻,武松清楚的看到,一律青色,從海砂的身體中飛了出來,那是一個脖子有些歪的小女孩,她的臉色恐懼而猙獰,飛出軀殼之後,她不知道應該到哪裡,四周都是重合到極致的黑色影子。
左顧右盼,慌張顫抖。
這大概就是海砂的靈魂吧,她歪着的脖子,應該是墜落井中的時候斷掉的吧。靈魂都保持着死前的姿態,這是武松從其他靈魂的身上發現的規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