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你是我在武松受傷的那條街道上,用石頭吸引而來的那頭老虎?”石手雖然偶爾能夠聽到石頭中有虎嘯的聲音,但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這老虎的靈魂會和他對話。
“是的,你把我招到了這塊石頭上,怎麼還會不認識我?”月牙的聲音依舊憤怒。
“這麼說……你原來在武松身上?”石手想了想當時武松負傷之後張樹的搶救動作,逐漸把一切都捋順了過來。
“是的。”月牙回答。石手聽的出來,她有點不愛說話。
“那前幾天,我暈倒在沙漠中的時候,是你把我帶到有水的地方的?”石手問道。
“你以爲還會有誰能夠救你?不光這樣,你開始能夠聞到水的味道,也是因爲我的緣故。人的嗅覺是不可能那麼靈敏的。”月牙回答。
“難道說,你選擇了我,作爲新的主人?就好像從前陪伴武松那樣?”石手有些興奮,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他就有了右手之外的第二件武器,這足夠讓他成爲真正的大俠以及英雄。
“沒有,我還在這塊石頭上,在我覺得必要的時候,會臨時的幫助一下你。我很想念武松,不會屈服於其他人。好在這塊石頭上的仇恨的鮮血,足夠讓我支撐很久,不會有什麼問題。否則的話,我爲了維持這種‘活着’的狀態,就會蠶食你,那樣的話,你將真的不可能走出這片大漠。”月牙的聲音從憤怒變爲了懶散。
石手恍然大悟。這又是張樹的安排。
到清河縣原來潘金蓮家的宅院中,尋找枯井地下的沾血的石頭,是海砂讓石手去做的,這個事安排的非常神秘,海砂當時說事關重大,這關乎到武松的性命。帶着這塊石頭前往大漠,應當也是海砂的意思,但是,張樹在這裡巧妙的加了一層私貨,他讓石手用石頭重新的召喚了本來已經魂飛魄散的月牙,這樣的話,月牙一路上都在消耗石頭上的力量,而這石頭上的力量,本來正是海砂所需要的吧。
張樹說海砂是個惡毒的女人,可是沒有了力量,再怎麼惡毒,也只能說是紙上談兵而已。張樹這一招應該可以算是釜底抽薪了。不過此時,石手卻有了另一種懷疑,按照張樹的所作所爲,他殺害這麼多無辜的人,難道他不惡毒嗎?被一個惡毒的人所指責的人,說不定是好人……
石手感覺他自己真是蠢,不知不覺成爲了別人的棋子,最關鍵的是,他自己一直還是按照心中的正義所要求的那樣去做。
“我問你,月牙,如果我把你帶到武松身邊,你能幫助他康復嗎?”石手問道。
“可以幫的上忙,實際上,那天晚上他被重創,正是我喚醒了他,不過當時我也和他受了一樣嚴重的傷,沒辦法做的更多,但是現在的我,基本上康復了。”月牙的語氣難得的認真。
“好,那咱們就繼續往前走。”石手站了起來。
“你不死了?”月牙問。
石手猶豫了一會,然後說:“不死了,這樣躺着,到最後也是死不掉的,即便我不動手,你也會幫我掙扎着起來吃東西。既來之則安之,選擇了大漠,就代表選擇了殘酷的命運,既然有人可以輕易的抹殺掉那些無辜的人的生命,即便是我死了,他也一樣會這樣做,這大概是擁有這種力量的存在的樂趣吧。雖然我這麼想有一些自欺欺人,但是,能讓我堅定的活下來,幫助武松,總是好的。”石手不能完全的說服他自己,可是模模糊糊中,他認爲,這樣走下去是沒有錯的,至於嘴上說什麼,反倒是不重要了。
“那咱們現在就走?”月牙的聲音帶着哈欠。
“不行,我得先方便一下。”石手的肚子越來越痛,他必須要解決一下。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石手再也沒有遇到過不是沙漠的硬地,也沒有看到如同之前的那樣的小村落。月牙在幫助石手活下去的問題上,發揮了極大的作用,她的嗅覺甚至能夠找到沙漠中的地下水脈,儘管要往下挖幾十尺才能看到水。石手最開始還對此一籌莫展,因爲沒有鐵鍬鎬頭,可是看到自己的右手,突然才發現,對於他來說,右手就足夠完成這樣的事情,雖然辛苦一些,但水源卻幾乎可以隨時隨地的進行補充。
食物方面,相對來說就匱乏一些,沙漠中沒什麼植物可以充飢,但是月牙憑藉她野獸的本能,還是在看似寸草不生的大漠中找到了獵物。隱藏在沙丘中的沙鼠、靠吃沙鼠爲生的蛇、以及拿到中原去可以賣個好價錢的大個蠍子。石手接受不了生吃東西,鮮血和毛皮的味道讓他噁心,但在大漠中確實沒有條件進行烹飪,因此每當要吃這些玩意的時候,他都儘量的去琢磨些別的,讓月牙來饒有興致的完成這一餐。
這樣並不能完全的滿足石手,吃東西並不是單純的生理需求,心理上也一樣需要,他把僅有的乾糧儘量小塊的分割,每一次對於食物的渴望到達一個巔峰的時候,就吃一小塊。這個時候,他不飲水,他要儘量的把這個過程拉長,欺騙自己,就像吃了很多東西一樣。
憑藉這樣的方法,和偶爾能夠遇到的駱駝隊補給食物,石手在沙漠中的行進越來越如魚得水。然後他發現,骷髏的路標也少了起來,並不是在他每一次休息的時候都出現了,而且是男女老少的混雜。石手在遇到一個缺一隻手的商人後,仔細的觀察了接下來的路標,並沒有那具商人的骨骸。
看來,路標的來源只會是硬地上的人們,而沙子之上的人,不會被席捲走。這個發現讓石手如釋重負,他可以不斷的說服他自己,把這段旅程繼續下去。
每日單調而重複的旅行,如果沒有月牙陪伴的話,石手自己都覺得會瘋掉。在食物充足的時候,石手也會讓月牙從他的身上吞噬一些東西,他很怕石頭裡的憤怒,並不夠月牙支持完全部的旅程。月牙的取用也很謹小慎微,她甚至不會讓石手覺得疲勞。
時間不知不覺快了起來,石手又看了兩次月亮的圓缺,想想看,應該已經是三月初了,沙漠也逐漸的炎熱起來,他已經有大概半個月沒有看到過過往的商隊了,而上一次枯骨路出現,也是在三天前了。
好在作爲野獸的月牙,方向感驚人的強,不會出現什麼紕漏,這也讓石手的旅途輕鬆了很多。饒是如此,石手也開始擔心起方向問題,因爲他感覺到,沙漠正在起變化。沙丘越來越少,而沙暴越來越頻繁,應該說,沙漠正在向石手展示着它純粹的一面,這種展示隨着時間的推移,越來越純粹。
終於,在這天的中午,石手停下了腳步,他的本能告訴他,已經不可以再繼續向前了,因爲在他的前方,存在着一道清晰的分割線。石手所站的一側,沙子是黃的,而另外的一側,沙子是黑的。
從來沒有人告訴過石手,黑色象徵着吉祥,站在這的石手,很明顯的感覺到了其中死亡的意味。
“不能向前!”月牙的判斷跟石手一致,她很堅定的這樣說。
“我知道。”石手回答着月牙。“但是我們也不能後退。上一個路標所指的方向就是這裡,這一點你比我清楚。在沒找到新的路標之前,我們可能沒有別的選擇。除非你想一輩子都遊蕩在沙漠中,據我所知,沙漠中是沒有老虎的,就算你擁有原來的軀殼,也會在這裡慢慢的死掉。”石手毫不隱瞞的陳述着他們現在正面對的事實。
“那就尋找新的路標。”月牙的回答簡單幹脆。
“說的容易,你也知道,一直以來都是路標找我們,這片沙漠,每個地方看起來都差不多,尤其是這裡,根本就沒有什麼大沙丘,所擁有的都只是被風臨時吹成的不成器的玩意,用不上一炷香的時間就會煙消雲散。你說,去哪裡找?”石手質問道。他也知道,月牙一路來同他共患難,確實不應該用這樣的口吻跟她說話,可是他也實在不知道,心中的這份衰敗的感情,應該跟誰來表達。
“可是你不找,就只能進去送死,我可以用靈魂的方式繼續安睡,等待下一次的召喚,但是你不行,你就那麼相信那個路標,想要去送死?石手,我記得兩個月前,你一心求死,後來又說了一大堆我聽不懂的話,決定活下來。這一路的艱辛,咱倆都知道,你走了這麼遠的路,難道就是爲了死在這裡嗎?”月牙幾乎是咆哮着說出了這番話。
石手沒有回答,而是蹲下來,用他的手開始在地上挖。他用左手認真的感知着地面的凹凸不平,用右手進行這掘進。石手謹慎的沿着黑黃沙子的分界線,在黃沙這一側,認真的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