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嫂子低頭一看那銀票上的面額,立時驚得眼睛溜圓,手下捏着那薄薄的紙片,都哆嗦了起來,趕忙跪下說道,“小姐,奴婢尚且沒伺候幾日,不敢收這重賞。”
吳湘雲把那銀票推到她眼前,笑道,“若是你替我辦一件事,就有大功,這賞賜自然也就收得應該了。”
“辦事?小姐…有事儘管吩咐奴婢就是,這賞賜奴婢不敢收。”
“別怕,”吳湘雲微微眯起眼睛,低聲說道,“不過是件小事兒,一會兒我把飯菜吃了,你出去告訴百合她們,但是要她們不準告訴夫人,待得她們都下去用飯了,就取套丫鬟的衣服來給我換上,然後再隨我出府走一趟。”
“出府?”吳嫂子搓着雙手,很是爲難,“夫人吩咐過,不準小姐出府,若是夫人知道奴婢幫了小姐,怕是就要攆奴婢一家出去…”
吳湘雲聽得她不願意,立時皺眉說道,“你是我院子裡的人,自然要聽我的吩咐。若是我娘發現此事,懲罰你,我就說是我以死相逼,幫你脫罪,就算萬一我娘真攆了你們出府,這一百兩銀子,也夠你們盤個小鋪子過活了。”
吳嫂子低着頭,不肯言語,心裡飛速盤算開了,吳湘雲暗恨,伸手把妝盒裡的幾張銀票都拿出來,又分了她一張,冷聲說道,“二百兩!若是你還不識擡舉,我立刻就能攆你們一家出府,你半兩銀子也拿不到。”
吳嫂子眼珠子滴溜溜亂轉好幾圈兒,權衡半晌,就捏緊了手裡的銀票,應道,“好,奴婢聽小姐的。”
事情有了轉機,吳湘雲立時就歡喜起來,起身走去桌邊,一邊換吃了幾口飯菜,一邊仔細囑咐吳嫂…
屋子外面,百合等人站在院子裡,左等右等,也沒聽見屋子裡有叱罵聲,臉上也見了喜色,忍不住扯了帕子,翹腳向裡張望。
很快,吳嫂子就拿了食盒出來,不等百合幾人問話,就說道,“小姐用飯了,但是吃得不多。”
衆人立時大喜過望,紛紛笑道,“吃了就好,吃了就好,咱們終於可以吃飯了,餓死我了。”說着大夥兒都望向百合,只等她一發話,就奔去大廚房添飽肚子。
百合扭頭掃了一眼屋門,有些疑惑的問道,“吳嫂同小姐說了什麼?小姐怎麼就這麼容易把飯菜吃了?”
吳嫂子一臉疑惑,仿似不懂她爲何這般問一樣,隨口答道,“小姐肚子餓,自然就用飯了啊,我就說了些老家的閒話兒給小姐解悶,沒說別的。”
衆人瞧着她都是一副羨慕之色,繼而心裡又開始後悔,早知道小姐餓到時候了,她們進去送飯多好,這傳到夫人耳朵裡,可是大功一件啊。
吳嫂子又道,“百合姑娘,小姐說她要睡一會兒,吩咐咱們不要進去打擾,夫人那裡也不許去送信兒,我也沒琢磨明白,小姐這話是何意?”
百合嘆氣,“小姐這是還和夫人慪氣呢,行了,大夥兒都去吃飯吧,吃過飯,想必小姐也消氣了,那時我再去夫人那裡走一趟。嗯,既然吳嫂合了小姐的眼緣兒,就多留下伺候一會兒,萬一小姐有吩咐就來喚我們。”
“是,百合姑娘放心去吧。”眼見衆人都忙不迭的出了院子,吳嫂子趕緊扔下食盒,跑去翻了一套丫鬟的衣裙,轉回正房…
趙家書房裡,趙豐年放下最後一本賬冊,揉了揉太陽穴,接過堂侄趙揚遞來的茶杯,小小啜了一口,溫聲囑咐道,“景明,從蘇城購回的那匹新綢緞,這幾日就要到了,你要親自挨匹看過,再放進庫房裡,馬虎不得。還有孫家下了請帖,你也替我走一趟吧,家裡還缺兩味藥,我要去趟武都,少說也要三日才能回來,雨順我帶着,鋪子裡若是有事情,你就同風調多商量。”
趙揚趕緊應下,能在衆多族人兄弟裡脫穎而出,他也是個精明幹練的,這些時日跟在家主身邊,更是又長進許多,腦子飛速把手裡的活計都盤算了一下,不懂之處,又仔細問了幾句。
趙豐年也不藏私,把幾樁生意其中的關竅,一一掰碎揉開說給他聽。趙揚恍然大悟,也更加佩服家主的果斷與多謀。
叔侄倆商量妥當了,就一同出了書房,風調迎上來稟告道,“少爺,馬匹和包裹都準備好了。”
趙豐年點頭,伸手拍了拍好似有些緊張的堂侄,笑道,“其實管一家鋪子,同管十家、百家鋪子,並無多大區別,你就放手打理吧,我很快就回。”
趙揚心裡感激,躬身行禮,說道,“必不負家主所望。”
“自家人,別客套了,我會盡量早回來,老爺子那裡等着用藥呢。”
趙豐年說着就擺擺手,擡步往外走去,趙揚送了他到府門外,雨順正牽了兩匹高頭大馬,身上背了個包裹,只等主子一上馬,就可以出發了。
趙豐年突然想起一事,又回身低聲囑咐趙揚,“若是吳家老爺再上門來,言語間務必小心。”
趙揚點頭,剛要說話,卻突然望向叔叔身後,臉色怪異又驚奇。
趙豐年轉頭一看,眉頭立時又皺了起來,心裡嘆氣不已,原來,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府門前居然停了一臺轎子,兩個轎伕一個去壓木槓子,一個殷勤掀了轎簾,而轎中慢慢走出的女子,雖是這樣微寒的初冬之季,卻穿了一襲碧綠的翠煙衫,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手臂上挽了翠水薄煙紗。一頭青絲梳成了倭墮髻,斜插着碧玉釵,越發顯得那嬌美的臉龐,細若凝脂,美玉天成。
不必猜,這女子就是好不容易偷跑出府的吳湘雲,特意轉去繡莊花了百兩銀子,才裝扮的如此美麗“凍”人,不過只瞧那轎伕的殷勤,和趙家門前衆人的驚豔之色,她立時就覺那吹在她身上的冷風都變得暖了許多。
她嘴角含着一抹自認爲最溫柔的笑意,擡步欲上石階,卻發現一直隨着自己的婆子居然躲在轎子後面,沒有上前攙扶,她微微皺了眉,忍下差點兒出口的叱罵,重新擺出溫婉柔美的模樣慢慢上了臺階。
“豐年哥哥,湘雲給你見禮了,多日不見,一向可好?”她微微低下頭行禮,就露出了那雪白的頸項,瞧得趙揚直了眼睛,臉色微微泛紅。
趙豐年掃了一眼不遠處漸漸聚集過來的人羣,眉頭皺得簡直都成了一個鐵疙瘩,“吳小姐,今日怎麼有暇上門來探家母?可惜,家母病重不能待客,我也要出門辦事,實在失禮,不如小姐先行回府,改日我家二弟回來,我必定囑咐他上門致歉。”
他說着就要下臺階,上馬離開,吳湘雲費勁心思才見得他一面,怎麼可能輕易放他離開,那雙纖長的小手倒也利落,輕輕一伸,就抓了趙豐年的袖子,一臉委屈的央求道,“豐年哥哥,你就聽雲兒說幾句話,好嗎?雲兒當日是被逼着改的婚約,父母有命,我不得不從,若是可以做主,我就是孤老一生,也必定會等着豐年哥哥回來…”
不遠處,本來心下好奇,慢慢聚在一處瞧熱鬧的百姓,見得他們兩個拉扯在了一處,立時就如同打了雞血一般,也顧不得趙家如何不喜,挪着步子就湊到了大門近前,那眼睛亮得仿似要着了火一般,這可是眼見爲實啊,千金公子和吳家小姐,真要舊情復燃了!
趙豐年常年習武,耳目比常人要靈敏許多,衆人低聲議論自然逃不過他的耳朵,也讓他越加惱怒,伸手就要甩開吳祥雲的拉扯,壓低聲音叱責道,“吳小姐,放手,衆目睽睽之下,你難道不要名節了,你是趙德未過門的妻子,我是大伯,傳出流言去,我們兩府都沒臉面。還不放手!”
吳湘雲好不容易抓到他,怎麼肯輕易放手,左右她的名聲也毀得差不多了,索性也破罐子破摔了,“豐年哥哥,雲兒喜歡的是你,你爲何一定要把我推給趙德,我不嫁,我只嫁你!”
她心裡到底還有廉恥,這幾句話幾乎是貼在趙豐年耳邊說的,但是看在衆人眼裡則更是曖昧不清。
趙豐年努力向一旁扭着頭,臉色漲紅,呵斥道,“你快放手,這成何體統?我已經成家了,怎麼再娶?你就死了這顆心吧!”
吳湘雲一直都以爲自家爹爹再騙她,突然聽得趙豐年親口承認已是成親,難免就呆愣了一瞬,手下也送了力氣,趙豐年立時就奪回了衣袖,轉身就要逃離這尷尬之地。
吳湘雲心裡又恨又惱,什麼都顧不得了,高喊道,“你當真成親了?我不信,我不信!”
這句話就是一隻扔到火藥桶裡的蠟燭,轟得一聲把場面徹底點爆,除了風調和雨順兩人,其中衆人幾乎都紅了眼珠子,趙家家主已經成親了!什麼時候成親的?哪家的姑娘?這消息可是太勁爆了,足以又夠一城百姓說是十日半月了,有那出門替自家主子辦事的小廝丫鬟,恨不得立刻插了翅膀回去把這消息說個主子聽,但又捨不得錯過接下來的場面,倒是爲難個半死。
(這是補昨晚的,今天的兩章要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