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那般聰慧的人,瞧得老嬤嬤的眼色,也明白了大半,放下吃飽的孝哥兒,換了怡然到懷裡,說道,“嬤嬤,你怕是還有話要說吧,不必避諱,劍舞和琴心,我信得過。”+
劍舞和琴心手下一頓,她們這種改換主子的,最怕的就是不得新主子信任,如今親耳聽得主子語氣淡淡,卻極篤定的說出來,都覺心下極暖,立時走過去,行禮道,“謝夫人信任。”
瑞雪微笑搖頭,“自家人客氣什麼,去忙吧。”
劍舞和琴心又行了禮,這才繼續去整理衣衫,但耳朵卻是豎了起來,因爲老嬤嬤要說的事情關乎主子,也是她們區別與別人,更得主子信賴的證據。
老嬤嬤把一切瞧在眼裡,很是欣慰,自己真是白擔心了,小姐這收服人心的手段,比自己可是高明多了,不刻意不做作,只簡單一句話就成了。
她起身在窗前聽了聽,又開門瞧了瞧門外廳裡也沒有人,這纔回來重新坐好,壓低聲音說道,“小姐,你可知爲何候爺立下那等功勳,獲此安國侯的爵位,小姐你卻沒有封號?
瑞雪還真沒想過這件事情,聽得老嬤嬤問,就隨口答道,“難道不是候爺去世的早,朝中無人…”
老嬤嬤嘆氣,“小姐錯了,這是夫人自知時日無多,親自寫信給皇上求來的。夫人說,她不是個好母親,不能陪着小姐長大,只求小姐平安過一輩子,找個好郎君。如若小姐獲封郡主,加上候爺與其餘幾位將軍的袍澤之情,甚至是陛下的愧疚,都容易引來有心人的算計,難免就要拿小姐的婚事說事兒,所以才求皇上不要加封小姐。
皇上是個很念舊情的人,準了夫人的請求,私下派人送了兩萬兩銀子,說是給小姐的嫁妝,夫人把這些銀子都置辦了產業,連同咱們候府原來的一些,總共是二十八家了。雖說契紙都在將軍夫人那裡,每年的進項也都送過去,但是經管的人手都是咱們候府的,我家那兩個小子還有幾分能耐,當了總管,這兩年也沒出過大錯。”
瑞雪倒是不知道,真正的陳霜月有這樣一位睿智的母親,如今她們母女必定是在黃泉相見了,不知要如何說起她這替代者呢。
這般想着,她心裡的滋味就有些難言,很是愧疚,畢竟她佔了人家的身體,人家的奴僕,人家的家產,可是個真真正正的強盜了。
老嬤嬤瞧得她臉色不好,還以爲她是想起了一些過去的事情,有些驚喜,轉而又怕她強行回憶傷了腦子,趕緊說道,“都是老奴不好,上了年紀了,說着說着就把話頭岔開了,老奴是想告訴小姐,咱們候府雖說沒了候爺和夫人,可以不是好欺負的。
雖說朝中沒有小姐的至親爲官,但每年候爺生前交好的那幾位老將軍,都會派人給小姐送布料首飾,就是皇上那裡,咱們候府的供奉是同將軍府一起送去的,皇上每每也要單獨賞賜物件下來。若是真有人欺負了小姐,這些將軍,甚至是皇上都是不會放任不理的。”
瑞雪可是沒有老嬤嬤那般樂觀,人走茶涼,這是個真理。
候爺在時自然千般好,候爺已經去世這麼多年了,若是尋常小事兒,興許幫個小忙,得個不忘舊日袍澤的好名聲,誰都願意去做。
但是若要得罪個大有來頭的,或者損害到自家利益,怕是就沒那麼容易了。
那鎮北將軍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都說他與侯爺如何手足情深,如何生死之交,如何收養她當親女教養,如今證據就擺在了桌面上,他的妻子謀財害命。
可是結果呢,不是照舊還要兒子來調查一二,拖延幾月,誰知道是不忍懲治妻子,還是捨不得放手那每年進項最少幾萬兩的產業呢?
其實瑞雪這般想,有些冤枉鎮北將軍了,他還是很念舊情的,但是人人都有私心,他那原配夫人是與他少年結髮,風雨與共,同甘共苦走過來的,還替他生了個如此優秀的兒子,任誰都會難免有些不忍吧。
老嬤嬤說這些話,是爲了替瑞雪寬心,瑞雪自然不好打擊老人家的信心,再加上剛纔的愧疚,越發覺得她能償還侯爺一家三口的,只有替真正的陳霜月討個公道,還有善待忠於他們的奴僕了,於是,她伸手拍了拍老嬤嬤的手背,說道,“聽的嬤嬤這般說,我心裡好過多了,嬤嬤,我手裡有兩個鋪子,以後還想再開個素菜館子,興許還有個更大的生意要做,家裡添了兩個孩子,我就沒精力打理這些事了,若是嬤嬤家裡的兩個兄弟,能過來一個幫我忙兒就好了。”
老嬤嬤猛然擡頭,眼裡滿滿都是驚喜,人老了哪有不希望兒女在身旁的,但是瑞雪把她留在身邊已經是勉強了,怎麼好再開口把兒子調來,如今突然心願得償,簡直歡喜的臉上都泛了光,“真的?小姐真同意了?”
瑞雪笑着點頭,戲謔道,“嬤嬤剛纔不還說我是金枝玉葉,說不得我身邊也要有大批人手伺候,出個門前呼後擁的,好好顯顯金枝玉葉的威風啊!
沒想到老嬤嬤用力點頭,“小姐這麼想就對了,我今晚就寫信,把家裡能用的人手都調來。”
瑞雪一想起那些比她還有主子模樣的丫鬟婆子,就是頭疼,趕忙道,“丫鬟婆子就算了,我身邊人手夠用了,倒是護衛可以調幾個過來,家裡以後產業越來越多,倒是缺人手護着。”
“好,好,小姐喜好清靜,咱就挑十個身手最好的,要我家小二兒帶着過來,府裡還有些皇家賜下的首飾和料子,也讓他一併帶來。”
瑞雪這些日子想念孩子的爹爹,吃不香睡不好,心裡隱隱有個念頭,聽得老嬤嬤要運些奢華的衣物飾品過來,興許還真有些用處,也就沒有攔着。
主僕兩人商量好了,老嬤嬤就興沖沖回去寫信了,劍舞琴心幫着哄得兩個乖巧的孩子睡下,瑞雪也靠在軟榻上打個小盹。
待她醒時,已經是日上中天,東廂房裡的酒席已經擺上,這次柔蘭可沒有再講究什麼尊卑,坐下就低頭吃了起來,彩月和小翠在門口伺候着,互相擠眉弄眼,都是肚子裡笑得轉筋,喜兒在自家小姐身後看見了,氣得直瞪眼睛,卻也不敢開口叱罵,生怕又要餓上一日。
瑞雪問得西廂房裡,幾個孩子也吃上了,就喝了一碗鯽魚湯,吃了一碗米飯,半碟素菜。
下午翠娘從孃家回來,聽得黑子受了傷,嚇得臉色發白,瘋跑去西廂房,把笑嘻嘻同大壯和吳煜比劃說笑的兒子幾下扒了衣衫,瞧得都是皮肉傷,也就放心了。
倒是瑞雪見了她進房來,很是過意不去,直道沒看好孩子們。翠娘怎會責怪她,罵起自家兒子笨拙,不過皮糙肉厚,摔打幾下無妨,然後就拎了孃家拿回來的一塊臘肉,說晚上給瑞雪炒着吃
那臘肉醃製的極好,仿似瑪瑙一般,暗紅通透,不只瑞雪,連帶隨後跟進來的妞妞都是垂涎欲滴,瑞雪就笑言,待得雪後殺豬,一定請翠孃的老母親來幫忙多醃製一些,翠娘一口應下,歡歡喜喜下廚去了。
不提趙家如何,單說,那被揍得醜上加醜的金公子,趴在馬車上,一路顛簸回去,疼得是鬼哭狼嚎,把個趕車的護衛碼得是狗血淋頭。護衛無法,就儘量放慢了速度,倒讓後面徒步走着的一衆傷員門沒有掉隊。
這樣,不過十幾里路,直磨蹭到未時末,他們這隊伍纔到了南城門
若說這城裡誰的消息最靈通,不是茶館小二,不是街頭大娘,就是城門的守兵,他們長年累月守着城門,這城裡不管權貴也好,普通百姓也好,只要出城就要打他們眼皮子底下經過,各個都練就了一副好眼力好耳力。
金府尹的公子學藝歸來,這些守兵迎了進門,不管他們是打了巴結的心思還是防着以後被無意得罪了這二世祖的心思,總之都把金公子的容貌刻在了心裡。
今早,這金公子招搖過市,坐了大馬車,帶了大隊人馬出城,他們還嘀咕不知這公子又去哪裡顯威風了。
沒想到,剛剛吃過午飯,睡個小覺兒,再一爬上城頭,就瞧得他們如同被蹂躪過千百次的大閨女一般,委委屈屈,悽悽慘慘的從外面回來了,還是徒步走回來的,不時哀叫兩聲,咒罵幾聲,簡直驚得差點從城頭上摔下來。這可是靈風城府尹的獨生子啊,恨不得一跺腳,靈風城都顫三顫的主兒,居然被這般修理個徹底,任誰也忍不住心驚啊。
有那實在忍不住好奇的小伍長,就伸手拉了隊尾一個熟識的護衛,問道,“王兄,你這是怎麼了,好似傷得挺重,先去兄弟那屋子坐會兒,上點上藥吧。
那被拉住的護衛,胳膊腿都沒斷,就是屁股被劃了個口子,一挪步子就疼得厲害,聽得這小伍長這般說,又怕回去因爲沒有保護好主子挨板子,就順勢點頭道謝,同他拐進了城牆下的兵卒小歇之處,小伍長找了金瘡藥替他上藥,就小聲問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