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屋裡衆人正喝茶說着閒話,一見瑞雪進來都轉過來,點頭打招呼,瑞雪惦記早些回村裡,也沒坐下,笑着對衆人說道,“今日二月二,是我家鄉那裡的一個小節日,按習俗是要吃豬頭肉的,我剛剛在竈上煮了兩隻豬頭,家裡無事的兄弟們就別急着回去了,午飯時,再讓張嫂子開兩壇包穀酒,大夥兒都留下熱鬧熱鬧。”
有肉還有酒,哪個男子會不喜歡,這簡直是大喜事一件,北屋立刻沸騰了起來,有那平日愛說笑的,還喊着,“三當家,你們家鄉如若日日過節就好了。”
大夥鬨笑,坐在旁邊的人也去推他,嬉鬧成一片。
徐寬笑道,“妹子,你這樣時不時就請兄弟們吃喝,兄弟們心裡也過意不去,家裡有什麼活計一定要開口!”
“大哥說得外道,前些日子還多虧你們上門護着我,十一他們幾個兄弟也幫我挑了好馬回來,這不都是兄弟們的情誼。不過是些粗糙吃食,兄弟們不必放在心上。”
馬老六也接口說道,“十一那小子在家裡準備成親,如若知道今日沒來,錯過了這樣的熱鬧,恐怕不知怎麼後悔呢。”
“成親是大事兒,可要好好準備。家裡的馬車,平日就在院子裡放着,十一成親前日,就叫山子去趕過來,可別誤了接親。”
馬老六抱拳笑道,“我替十一那小子謝過妹子了。”
衆人又閒聊幾句,瑞雪開門出去了,張嫂子正往竈間添柴禾,見她出來就笑道,“家裡那邊,翠娘也不在,誰幫你張羅煮豬頭啊?”
“都收拾好了,我自己添柴煮就是了。嫂子,中午再開兩壇包穀酒給兄弟們,下午早些關門,晚上家裡也要擺兩桌兒,記得給栓子和石頭都分些豬頭肉,讓他們回家住一晚。”
栓子和石頭在旁邊聽得這話,立刻笑嘻嘻湊上前來,問道,“師傅你什麼時候回鋪子來啊?”
瑞雪想想趙豐年身體也恢復的差不多了,就道,“過兩日就回來,你們把以前教過的功課溫習一下,我到時候要考你們,如若退步了,小心打你們手板。”
栓子和石頭立刻臉色一肅,恭聲說道,“是,師傅。”
瑞雪好笑,攆了他們去忙,就用大陶盆裝了那隻生豬頭和豬蹄,搬到車上回村去。
趙豐年正翻着賬本,聽得院子裡有動靜,就推門出來,一見大盆裡瞪着眼睛的豬頭,就是明顯一愣。
瑞雪見他被嚇到了,笑得極歡喜,“掌櫃的,今日咱們煮豬頭和豬蹄吃。”
趙豐年擰了眉頭,實在不認爲那豬頭有什麼好吃的,但是又不好讓瑞雪失望,只得點頭。
吳煜繞着陶盆轉了兩圈兒,拎起兩隻蹄子與大壯對打,玩得不亦樂乎,被瑞雪伸手一人賞了一記暴栗子,然後攆了他們去把房西的小竈換了口大鍋,中午飯一吃完,就添水開始煮豬頭。
碼頭那裡,此時,張嫂子已經開了鍋,那撲鼻而來的香氣,惹得她長吸一口,再一看栓子和石頭更是直咽口水,北屋的門扇也在微微晃動,顯然那後面正有人趴在那裡嗅香味,她就笑得咧了嘴,大聲喊道,“栓子,石頭,上碗筷,開飯!”
話音剛落北屋裡立刻跑出兩三個年紀小些的後生,一迭聲的說道,“我們也來幫忙。”說着就笑嘻嘻的擡起裝碗筷的陶盆往屋裡走,那眼睛掃到大鍋裡的豬頭,亮得都嚇人。
碼頭這幾日活計不多,很多兄弟都在家忙些小活計,沒有過來,北屋裡只有六十幾人,四張炕桌拼成兩張,地上再擺一桌兒,正好所有人都團團坐下了。
張嫂子用四隻陶盆,各盛一半豬頭,留下一盆給栓子和石頭,然後又在湯鍋里加了六塊豆腐,一顆白菜,大火燒開,也用陶盆盛了,統統端了上去。
北屋裡立刻就溢滿了熱騰騰的香氣,酒罈子的泥封被拍開,每人都得了一陶碗包穀酒,還沒喝到嘴裡,就覺得已經被這肉香、酒香折服了。
徐寬帶頭舉了酒碗,“今日這酒菜,都是三當家對兄弟們的厚義,兄弟們心裡有數就好,我也不多說,來,敬三當家的事事順心、生意興隆。”
衆人轟然應和,喝了一大口,徐寬這才說道,“都吃吧。”
衆人立刻抓起筷子就奔陶盆的豬頭下了手,這豬頭煮了足足一個半時辰,皮肉極熟爛,夾在筷子上直顫悠,送裡嘴裡好似立刻就化了一般,再喝上一口湯,真是人間難得美味,人人吃的心滿意足…
太陽落在西山頭時,瑞雪的豬頭也出了鍋兒,早早被接來的黑子兄妹,大壯兄妹還有吳煜都藉口幫忙燒火,擠在棚子裡不肯離去,其實都是嘴饞那鍋裡的豬頭,因爲這味道實在太香了,好似那鍋中瞟出來的霧氣裡有隻小手一般,拽着他們留在這裡,挪不動腿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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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雪好笑極了,開鍋用筷子紮了扎,覺得還算熟爛,就先夾了兩塊豬巧舌下來,撕開,挨個塞到身後幾個孩子的嘴裡,看着他們小嘴兒油乎乎的,眼睛笑得彎彎的,心裡極是歡喜。
取了大陶碗,割了小半豬頭肉下來,又添了湯,連着兩塊豆腐,讓大壯跑腿送去雲二嬸兒家,黑子則去村南請錢黑炭夫婦過來。
話說雲二嬸家裡,雲三爺正帶了他的大兒在堂屋裡喝茶,三句話裡有兩句是在罵趙家,什麼忘恩負義,什麼目中無人啊,聽得雲二叔和雲二嬸都有些不耐煩。
雲二叔在本家所有兄弟裡排在老二,算起來是雲三爺的近支兒堂侄,他是個老實人,憨厚本分,對於別人的東西從不妄想。
雲三爺年過六十,又做了族老,村人都尊一聲三爺,雲二叔平日也是極敬重的。可是最近這三叔做的事,他着實有些不喜歡,甚至走在村裡都覺得有些擡不起頭來。
畢竟他們一家與趙家相處不錯,趙娘子心善,知道雷子媳婦兒懷了身子,常送好吃食過來,養得自家兒媳臉色極好,過兩月必定能給他生個大胖孫子出來。小兒山子在碼頭上做工,更是沒少在人家鋪子裡吃飯,受人家照顧,這份情誼,他們一家尚且沒回報什麼,就被三叔做的那事重重扇了一巴掌,好在人家趙家明事理,對他們還如往日一般,但是他們一家這心裡不好受啊。
結果今日三叔還上門來說這些話,雲老二就忍不住了,放下茶碗說道,“三叔,前些日子那事,是你做得不厚道了,哪能在人家遭難的時候,落井下石?趙家也不是什麼記仇的人家,你老以後好好養老過日子,別再招惹人家了。”
都說老實人不輕易開口,開口就能噎死人,雲三爺以爲雲老二怎麼說也是本家,爲了顏面也能向着自己說兩句,結果可倒好,直接就給了他一個落井下石的名頭。
他被堵的是老臉通紅,梗着脖子說道,“二侄子,你這話可就不對了,我也是爲了村裡鄉親好,纔想着把那鋪子接過來,否則被官府收去,誰也落不到便宜。哪知道那姓趙的命硬,又活過來了,那潑婦也瞞得嚴嚴實實,就等着我們上門去呢,這心思真是毒辣啊。”
“三叔,你家雲強早就在村裡嚷着要那到碼頭鋪子做掌櫃了,你現在又說是爲了大夥兒,這話說不通啊。”
雲三爺狠狠瞪了一眼心虛的大兒子,怒道,“你這不孝子,幹活兒不見你出力,到處扯閒話倒是好手,我什麼時候說要讓你當掌櫃了?”
雲強也有四十左右歲了,被老爹當着二哥一家的面兒這麼訓斥,臉上有些掛不住,想回嘴辯駁,又被老爹瞪了額兩眼,就氣惱的低下了頭。
雲二嬸上前添茶,還要勸幾句,讓他們以後別再爲難趙家,
結果就聽院門外有人喊,開門一看,是大壯拎了籃子進來,一見她就笑嘻嘻道,“二奶奶,師孃今日煮了豬頭,叫我送來一碗,還有兩塊豆腐。師孃說,豬耳朵給雷嬸子多吃兩口,以後生出的小弟弟耳朵靈。”
雲二嬸正愁晚上吃什麼菜呢,趙家就又有好吃食送來,而且還對自己未出世的大孫子有好處,這如何不讓她歡喜,就笑道,“哎呀,你師孃可太客氣了,吃點兒什麼好的也落不下我們一家。”
說着她就領這大壯進了屋,然後去竈間拿了碗盤過來倒換,大壯給雲三爺和雲二叔都見了禮。
雲三爺深恨瑞雪夫妻,張家與趙家交好,他自然也不待見,鼻子裡哼了哼就罷了,雲二叔卻笑呵呵拉着大壯到跟前,說道,“回去跟你趙家先生和師孃說,這時節還沒到種地的時候,家裡人都閒着,如若他們家裡有什麼要幫忙的,就使人來說一聲。”
“謝二爺爺,回去我就說給師孃聽。”大壯點頭乖巧應下。
雲二嬸一邊往大海碗裡挑那大塊的豬頭肉,想起自家小兒子半下午時滿身酒氣回來,一頭扎進屋裡睡了,現在還沒起,就問道,“碼頭的鋪子裡,今日可是也吃了這豬頭肉?”
“是,二奶奶,師孃買了三個豬頭,兩個都留在碼頭那裡了,你家山子叔,還幫着拾掇豬蹄了。”
雲二嬸又去倒豆腐,就笑道,“這讓別人知道了,可要說我們一家貪吃了,兒子吃完了,老子又吃。”
大壯伸手幫着往籃子裡收碗碟,笑道,“二奶奶,我先回去了,家裡還等着吃飯呢。”
“去吧,你爹孃如若忙起來了,就把你弟妹送這兒來玩兒啊。”
雲二叔也說,“天黑,看着點兒路,別磕着了。”
大壯又行了禮,這才拎着籃子出門。
(哈哈,花期去年結婚時,婆婆家在農村,酒席上就有隻一半的大豬頭,用土竈大鍋呼熟的,真是太香了,流口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