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千嘯一愣, “什麼叫人格分裂？”
“就是說你心裡有兩個你啊。”耿昱歡掰着指頭道，“一個你還是孩童時期那個天真活潑的你，另外一個是經歷了失母之痛, 黑暗狡猾的你。”說着說着耿昱歡忍不住一顫。
韋千嘯喃喃地道：“這就叫人格分裂啊, 我怎麼沒聽說過……兩個我, 兩個我……”
“喂, 你感慨什麼啊？”耿昱歡聽得渾身發毛, 忍不住一拍他的手臂。
韋千嘯雙掌一擊，道：“也許你說的對，真的有兩個我！”
“哎, 我隨便說說的，你幹嘛這麼認真？”耿昱歡錯愕道。
“是真的。”韋千嘯眼神有些恍惚, 緩緩道, “在那個暗無天日的七龍教中, 自從母親過世後，我再也無法展露笑容, 多餘的話也絕對不說，每日都是拼命的習武讀書，不把自己當作孩子看待。”
耿昱歡聽得心酸，輕輕撫摸着他的手臂，韋千嘯微微笑着拍了拍她, 繼續道：“一開始奉命來到大慄, 除了定期與教中聯絡, 有時需要聽從父親的命令做一些事情之外, 幾乎脫離了七龍教。許是這般壓抑得太久, 到了父親鞭長莫及的地方，那個關在心裡的我又出來了, 如同脫繮野馬般甚至比兒時還要愛笑愛鬧，也藉機到處結交朋友。雖然是我蓄意想要自己在大慄發展勢力，好日後與父親抗衡，但在這段日子裡，卻是母親自盡之後，那個快樂的我出來的最多的時候。只是，更多時候，我還是感到寒冷的寂寞，在夜深人靜，孤身一人時，總是會陷入對母親的思念，對父親的仇恨之中。甚至到了最後，在我有了一點勢力，可以一步一步走向與父親對抗的道路上之時，在不得不更加努力發展勢力，費盡心思召集人手時，我開始怨恨母親怎會如此輕易的拋下我，不顧我的死活就這樣離開人世。在那段時間，因爲能力漸漸展現，父親的命令也越來越充滿危險，我甚至不顧自身性命，簡直是瘋狂的完成他給我的一個又一個艱難任務，就想着乾脆就這樣死去，也好拋下我心中的陰謀詭計，去問問母親爲何拋下我不管。然後，我就遇見了你。”
韋千嘯看着耿昱歡認真聆聽又佈滿心疼的臉龐，低頭小小的吻了一口，微笑着道：“許是因爲你在我面前總是這麼蹦蹦跳跳，精神十足，又一點陰沉黑暗都看不到，所以在你面前的我也都是那個輕鬆的自己。和你在一起，是我最快樂最溫暖的時刻，爲了能一直如此，那個陰暗寒冷，詭計多端的我，是萬萬不敢出現在你面前的。”
“啊——”耿昱歡聽得愣愣的。
“一是沒機會在你面前出現，二是害怕出現了會讓你討厭我這個人，是以我總是拿自己好的那一面對你。”韋千嘯又忍不住吻了她一下，道，“在這次回到七龍教之前，儘管計劃周詳，其實我多少也抱了必死無疑的想法，只是想着若是真的死了，那就再也見不到你，我在下面該有多寂寞？當我聽到你說願意和我共同面對生死之時，在那一瞬，我真想拋下這一切，和你遠走高飛，攜手共度此生算了。”
“那怎麼行？”耿昱歡搖搖頭，喃喃地道。
“是啊，那怎麼行？且不說我也放不下關在裡面的弟兄們，就算是我能不管他們，你肯定也是不答應的。”韋千嘯道，“只是那一瞬，我的心頭全是感激，感謝上天對我還算垂憐，賜給我這樣的一個你。既然你要跟我去，那就不能魯莽行事了。之後我把整個計劃又迅速地整理一遍，確信萬無一失這才帶你上山。我還要和你一同白頭到老呢，怎能把性命丟在那個黑暗陰冷的七龍教之中？只是再怎麼計劃，也控制不住我心中另外的一面。面對父親，我拿不出那個快樂的我來面對，簡直都要陷入完全的黑暗之中。真怕嚇到了你，所幸，看到了那樣的我，你也還是一如既往，甚至想要安慰我，把我從黑暗中拉回來，讓我知道我身邊還有溫暖，讓我能夠稍稍放鬆自己來面對父親。昱歡，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你，有多慶幸自己能遇到你。”
耿昱歡聽得有些害羞，但更多的卻是心疼，輕輕地道：“我怎會怕你，憐惜都來不及，那樣眼神冰冷渾身僵硬的你，心中的痛苦又怎是他人能夠體會得了的？我只想讓你少痛一點而已。再說了，遇見了你，又何嘗不是我的幸運？”
韋千嘯忍不住動容地緊緊抱住她，低聲道：“昱歡，答應我，永遠不要離開我。”
耿昱歡一愣，道：“怎麼突然這樣說，我什麼時候說要離開你了？”
“其實——”韋千嘯遲疑地道，“在那個戚炙揚帶了你的同鄉來辨認你之後，我也覺得有些奇怪，然後就忍不住多查了一查。”
“什麼？”耿昱歡驚訝道，“你也調查我？”
“不要這種表情，我並不是不相信你或者別的什麼，而是總覺得你是如此的與衆不同，就像是天上掉下來的一樣，我怕哪天老天爺想你，又把你收回去，那我豈不是一輩子孤家寡人，讓黑暗的我支配我整個人生了？”韋千嘯連忙解釋道，“後來雜七雜八的事情太多，你說待救回你的同鄉之後再跟我細講，哪知道你居然一下子被交換到景瀾。後來我想帶着暗堂兄弟們潛入景瀾去救你，誰知他們居然給我造反。”
“造反？”耿昱歡奇道。
“是啊，搞得我真是措手不及，而且他們打着爲了我好的旗號，我又不能對他們怎樣。後來事情太多，我也沒機會給你說。其實我是覺得反正早晚你都會告訴我，不差這點時間。但宋啓他們始終對你不放心，就想查出個究竟，不然說雖然我的請求他們會遵從，但是是否盡心盡力就很難說了。”
“還真會要挾。”耿昱歡冷哼一聲，偷偷盤算着下次見到他們是不是該好好作弄一下？
韋千嘯無奈道：“我攔過幾次，但他們一直堅持，我也怕他們對你有什麼偏見，就放任他們去查了。最後我們商定好，他們隨我去景瀾救你，同時也由他們安排了人手去你的家鄉探查。”
“哼。”耿昱歡坐直了身子道，“諸多理由，不過他們也是爲了你好，這個我就先不跟你們計較了，那你到是說說查出來什麼了？”
韋千嘯原本提心吊膽害怕耿昱歡生氣，聽她這樣講才稍稍放下心來，道：“其實也不比戚炙揚說出來的多了多少，只是推出了更多疑點來。王招弟原本是大字不識，怯懦膽小的一個人。給她訂下的親事她除了哭泣之外，也沒別的方式反抗。而婚事當日的落水，八成也是失足，並非蓄意自盡。”
“喲，這麼詳細。”耿昱歡哼了聲。
韋千嘯連忙陪笑：“這些都是宋啓的分析，我只是轉述給你聽聽而已，我可沒想這麼多。”
“好啦，你繼續說，我聽着也挺有意思。”耿昱歡擺擺手。
韋千嘯道：“誰知救上來的王招弟一醒來，不僅不再哭哭啼啼不願成親，還打昏了新郎官，連夜逃跑，村裡任誰都不敢相信這是王招弟做出來的。”
“我也不信。”耿昱歡偷偷道。
“再往後，有數月之久都差不出王招弟的行蹤。”韋千嘯想想當時宋啓滿臉挫敗地說起這句話時的樣子，忍不住好笑。
“查得出來纔怪。”耿昱歡偷偷點頭。
“再後來，耿昱歡就如同平地裡冒出來的，以冠元林志清同鄉的身份，被三王爺單御風舉薦入朝，做了大慄的司論。”韋千嘯兩手一攤，道，“其實他們查得還不夠詳盡，你明明是從樑城東面的野地裡冒出來的，還和我吵了一架，嫌我丟了你的馬。”
耿昱歡忍不住好笑，這是他們初次見面的情景，如今回想起來，倒也當真有趣。
韋千嘯笑了陣，接着道：“其實他們的探查可以說是並無什麼大的收穫。但是我仔細想想，卻真覺得說不定你就是天上掉下來的一個人。若是說你全是在消失蹤跡的那幾個月之間，從一個鄉下丫頭變成了如今這個樣子，那是全然難以相信的。而且也不能解釋你怎麼敢打人逃跑。他們曾說起你那個無緣的夫君對你的一句問話耿耿於懷，不過他們認爲是那位賣貨郎神志不清之下聽錯了，我卻覺得真正有用的就是這句話。”
“什麼話？”耿昱歡沒來由的緊張了一下。
“他說你問他的第一句話是‘這是什麼地方’，你明明在王家村長大，又怎會不知是什麼地方？”韋千嘯道，“這就像一個人到了一個陌生地方必然會問的第一句話一樣。可是你身爲王招弟，卻問出了這樣的話，我幾乎可以斷定，這正是耿昱歡這個人初到王家村，甚至說不定是初到人間的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