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耿昱歡早早醒來，張大眼卻不願起身，突然發現自己有些迷糊, 下一步, 她該做什麼呢？
戰爭已經開始了, 她的微薄之力渺小得不值一提。在景瀾時想要一心想要逃出來, 現在回到大慄了, 又該怎樣呢？
是該回益都還是該去看看單御民他們如何了，抑或是——真的就留在韋千嘯身邊呢？想起昨日情形，耿昱歡忍不住笑出聲來, 如果真的留在他身邊，應該會很開心吧？
可是……
“可是什麼？”韋千嘯雙手抱胸, 眉毛挑起, 滿臉不贊同的表情, “留在我身邊有什麼不好？”
“沒什麼不好，”耿昱歡道, “只是會讓我內心難安而已。”
“我就那麼讓你不安？”韋千嘯奇道。
“我有說是你讓我不安的嗎？”耿昱歡搖頭道，“我昨天說的那些你又忘了麼？我的朋友們過得不好，我所關心的人們不能安穩的生活，我怎麼可能會了無牽掛的跟在你身邊，做一個毫無用處的人？”
“誰說你毫無用處了？”韋千嘯反問道。
“你能不能不要只聽最後一句？”耿昱歡怒道, “你到底有沒有認真聽我講話！”
“有, 很認真, 但是我昨日也說過, 我不把你當聖人, ”韋千嘯道，“你就好好在我身邊, 讓我放心點不行麼？”
耿昱歡第一反應是她又不是三歲小孩，幹嘛要待在他身邊，但轉念一想，忽有體會到他言語中透露出來的關心與想念，讓她說不出這種反駁的話來，看着韋千嘯略帶怒氣卻又無限珍惜的表情，耿昱歡心中百轉千折，頭一次體會到此種難以抉擇的心情。
韋千嘯見耿昱歡一臉既難爲又不捨的神情，重重地嘆了口氣，道：“我不想讓你這麼爲難，可是你也不要總是把你當聖人，歡歡，你聰明出色與衆不同這些都讓我喜愛，可是，再怎麼說，你也只是個小姑娘啊，不能把什麼事情都扛在自己肩膀上。”
“我僅僅只是個小姑娘而已，”耿昱歡認真地道，“不夠聰明也不夠出色。但我重視我的朋友和把我當親人一樣對待的那些人，當然也重視你，韋千嘯，不然我不會在景瀾，不會在面對戚炙揚的時候總會想起你來，不會在看到你的時候百感交集。可是我的朋友親人們，他們的安危會讓我放心不下，還有這場戰爭，我總是想做些什麼讓它早日結束，盡我的一份綿薄之力。這些都會讓我不能安心地留在你身邊。我不是那種有異性沒人性——呃，有了愛情就拋棄友情——呃，有了你就什麼都可以不管不顧，反正就是那個意思啦，你知道的，希望你能理解我。”
韋千嘯煩躁地撓撓頭髮，只見耿昱歡用那清澈見底的雙眼直直地、帶着情誼與堅持地看着他，忍不住上前抱住她，埋怨般地道：“我早就知道你是個把別人看的很重的人，怎麼能癡心妄想你乖乖待在我身邊呢。”
“我也把你看得很重啊。”耿昱歡埋頭在韋千嘯胸前咕噥着，“不要說得那麼可憐嘛，如果可以，我還希望你跟我一起去益都或者哪裡呢，可是你好像也總是很忙的樣子，我不好意思開口啊。”
“你啊——”韋千嘯聽出大概，倒也感動她的心細如髮，“用不着這樣見外的，你想讓我做什麼都可以說啊，就算很忙我也會去看你，也會努力陪着你的，你連提都不提，我還以爲你不那麼願意和我在一起。不過就算你不提，我也會去看你就是了，哈哈。”
“真唐僧，怎麼可能不願意啊。”耿昱歡趴在他胸前含含糊糊地道，“我高興都來不及。”
“你怎麼這麼愛害羞。”韋千嘯費好大勁才聽懂她的意思，忍不住好笑，“好好說話。”
耿昱歡擡起頭，道：“那你說我是該去看看單御民，還是該回益都呢？景瀾進攻，戍邊軍隊人數遠遠不敵，單御民會採取什麼策略？還有益都官員們是否在後方全力配合，上下齊心抵禦這場戰爭？我都很想參與進去，你有沒有什麼意見？”
“我還指望你能稍微忘記一會這些事情呢，真是低估了你的本性。”韋千嘯嘆口氣，不得不放棄說服她留下來的念頭，想了想道，“我比較希望你回益都去。”
耿昱歡直盯着韋千嘯，詢問之意明顯，連開口都省略了。
韋千嘯會意地一笑，道：“不讓你去軍中呢，是因爲如果你去了單御民那裡，他還要分心照顧你，你幾乎沒什麼自保的能力，行軍打仗守城禦敵，你哪一個擅長？平時去倒也罷了，這兵荒馬亂的，你一個小丫頭還是不要湊熱鬧了。”
耿昱歡不無鬱悶的發現自己確實如他所說那般，派不上什麼用場，只能不情願地點頭。
“也不用這麼沮喪嘛，你已經很了不起了。”韋千嘯意思意思地安慰了下，繼續道，“讓你去益都，是因爲那裡畢竟是國都，精兵侍衛什麼的那裡比較多，而且單御風似乎也很照顧你，只要不犯上次的錯誤，你的安全還是稍微能讓人放心的。”當然他也會加派人手就對了，不過這就不用明說了，免得耿昱歡再有什麼多餘的反應，“再說你的朋友什麼的應該也是益都比較多，難道你不想看看他們怎麼樣了嗎？天下這麼大，你總不能處處顧及得到，總得挑個地方罷。”
耿昱歡想了想，道：“似乎也有道理。我當初本打算從益都再到這裡，是想要幫助單御民爲抵禦景瀾做些準備，如今戰爭已經開始，我一個門外漢再摻和似乎確實有些多餘。既然如此，還不如在後方出力協助，總能幫上點忙。”
韋千嘯就怕耿昱歡轉不過彎來，聽她這樣一講，稍稍放心，道：“那你打算何時出發呢？”
“最好今日就出發，可是——”可是她有點捨不得這麼快就離開韋千嘯，但又不好意思說出口。
“你放心吧，我今早得報，單御民的夜襲讓景瀾的先鋒軍隊元氣大傷，要待後繼軍抵達之後再作休整，而且各地的援軍應該也會很快趕來，你不必太過擔心。”韋千嘯以爲她是擔心軍情，安撫道，“不會那麼快攻打過來的。”
耿昱歡一驚，她還磨蹭什麼，援軍的糧草供應，還有中央的調度是否跟得上，這些都是後方要考慮的，她在這裡完全幫不上忙，還是火速回去，看看能和林志清他們做些什麼罷！心意已絕，毫不遲疑，“那就麻煩你備好馬匹乾糧，我這就回去了。”
“你還真說風就是雨的，”韋千嘯搖搖頭，隨即道，“這樣也好，我這就派人準備。”
“那就多謝你了。”耿昱歡笑道。
“你這丫頭，跟我客套什麼？”韋千嘯作勢要掐她脖子，耿昱歡蹦跳着逃開。
因爲心急着回去，所以耿昱歡沒有發現韋千嘯乾脆得異常，按照常理，兩人許久未見，他必然會讓自己多住一段時間，而且前一日他還說讓她乖乖待在他身邊的，今日居然改變了主意。只是耿昱歡歸心似箭，又不是兒女情長的性格，是以未曾注意這些細節。
未出口挽留的原因，韋千嘯是肯定不會講出來的。看着耿昱歡自言自語計算着要做什麼，那認真的樣子，韋千嘯暗暗嘆了口氣，有些慶幸她這種先人後己的性格，但更多地卻是深深的無奈。雖然景瀾要做休整，但若開始進攻，運城不見得能守得住。耿昱歡多一天停留，就多一分危險，他決不會讓她身處這種險境。如果，他能脫身陪着她該多好——咬牙看看窗外不知被誰放飛的傳信鴿，苦笑着在心中自嘲，他自詡瀟灑，居然也有難言的使命糾葛，不知何時方可隨心所欲浪跡天涯。
出發時，只有老三宋啓與韋千嘯前來送行，院中原本熱鬧的人影消失無蹤，宋啓送到門口，交待了幾句：“這是百裡挑一的好馬夜白，四蹄一圈黑毛之外一身雪白，腳程快，又穩當，尋常馬匹是追不上的，少主大可放心。歡歡姑娘，行囊裡準備了五日的乾糧，緊夠你吃啦。一路順風啊。”
“嗯，多謝宋三，讓你費心了。”
“哪裡哪裡，你客氣了。我還有事，先走了啊，少主會送你出城的。”說罷，宋啓便行色匆匆的離開，耿昱歡只道是大家各自都有事要忙，也未察覺有異。隨即跟着韋千嘯一起出了運城東門。
韋千嘯神色負責地看着耿昱歡，喃喃地道：“我真想把你裝在口袋裡隨身帶着，你卻總要東奔西走地不讓自己停下來。”
“嗨，看你說的，我總有事情要做嘛。”耿昱歡笑道，“等把景瀾軍趕出大慄，我就再來找你喝茶聊天啦。”
“希望不要太久。”韋千嘯道，“你一路小心。”
“放心啦，我一個人早在這大慄境內不知走了多少路了。這還是我第一次騎這麼好的馬兒呢。”摸摸夜白髮亮的長毛，耿昱歡道，“我走了哦，你也一切小心。”
“嗯。”韋千嘯點點頭。
耿昱歡拉起繮繩，夜白長嘶一聲，不用人揮鞭便撒開四蹄跑了出去。韋千嘯目送着耿昱歡遠去的背影，想起之前爲耿昱歡準備行李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