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炙揚看着耿昱歡蒼白的臉, 怒道：“你逞什麼能，渾身上下都溼淋淋的，想凍死啊？”
“我——”耿昱歡心裡一梗, 想說什麼都忘了說。
倒是皇宮門外又跑進來個侍衛：“王爺, 馬車已經備好, 順便還借了些宮女的衣裳, 可以給姑娘換上, 免得着涼。”
戚炙揚眉毛一挑，道：“正好，皇后, 換個衣服而已，不至於耽擱太久, 溼冷衣服穿在身上, 萬一皇兄審得久了, 她支持不住也不好罷？”
說完便抱着耿昱歡疾步走向宮外馬車，婁玲阻攔不住, 卻怕他趁機逃跑，連忙示意身後宮女侍衛緊跟其後：“小心伺候着，看王爺有什麼需要也好有個照應。”
戚炙揚也顧不得許多，心急如焚的把耿昱歡抱到車廂裡，同時眼角看到車裡果然擺着不少宮女服飾, 連忙伸手就要幫她解開衣帶, 耿昱歡咦了一聲, 一把撥開他的手, 道：“我自己來！”
戚炙揚一怔, 眼神中隱隱浮現出受傷之意，他急得想幫她換上乾暖的衣服, 難道還會想要佔她什麼便宜不成？
耿昱歡也是一愣，破天荒地有些愧疚，囁嚅着道：“謝謝你來救我，可是，那個——男女授受不親……”
戚炙揚一擺手，“罷了，你快些換好。”
彎腰出了馬車，蓋好簾子，看到剛纔那個報信的侍衛也站在一邊，眉眼看着頗爲靈動，臉上的神情也是恭敬中帶有關切之意，再想起他準備周到的衣服，忍不住問道：“你是新來的侍衛嗎，怎麼沒見過你？”
那侍衛見王爺問話，連忙行禮道：“回王爺，小的一直是在東門迎守，前幾日才調到南門來。”景瀾皇宮內，各個王孫大臣都不得自帶侍衛，但又曾有達官顯胄在宮內遇刺的事情發生，所以皇室在各個大門出加派了一批身手不錯的宮廷侍衛，用來貼身保護一些位極一時的權臣，戚炙揚自然屬於需要保護的一員。他慣走南門，進宮時，自己的侍衛在宮外等候，幾名宮內的侍衛接手，專門負責保護他在宮內行走。本來都是熟臉，進宮的時候着急，也沒大注意換了個人，此時才發現到，而這個新換來的侍衛似乎很是機靈。
“原來如此。”戚炙揚點點頭，宮裡偶爾會有這樣的調動，也不算異常，“那些衣服是你找來的？”
那侍衛有些不好意思的點頭，道：“小的跟王爺進了水牢，聽到你吩咐要備好馬車，還要多鋪些被褥，可見那位姑娘很是金貴。就算被褥暖和，衣服卻是溼的，穿着總不舒服，小的連忙去找了幾個沒當差的相熟的宮女，向她們借了幾件衣服，好讓姑娘換上。小的是不是太多事了？”
戚炙揚搖頭道：“你準備得很好，是本王疏忽了，叫什麼名字？”
“王澤。”王澤笑嘻嘻地道。
“嗯。”戚炙揚道，“願不願意跟着本王？”
王澤也不意外，道：“聽憑王爺吩咐。”
耿昱歡邊換衣服邊豎起耳朵聽着外面的動靜，本來就有些疑惑，一聽到那個侍衛報上大名（插花～有誰記得這個名字請舉手，我請她吃糖），正繫着腰帶的手略停了一停，隨即微微笑了起來。
換好了衣服，葛太醫也已經趕到，戚炙揚無視婁玲的催促，堅持讓葛太醫先給耿昱歡把脈。
“葛太醫，她在那個水池子裡泡了大半日，你看可有什麼不妥？”戚炙揚見葛太醫邊把脈邊皺眉，忍不住問道。
“這位姑娘是不是不久前曾大病一場？”葛太醫問。
“是病得不輕。”戚炙揚道。
“嗯，難怪脈象不實，也還沒完全條理好啊。”葛太醫繼續皺眉道，“這麼柔弱的身子大冬天的在水池裡泡那麼久，誰人如此狠心——”說着說着連連搖頭。
“那到底如何啊？”戚炙揚急道。
葛太醫從懷裡掏出個小瓷瓶，倒出幾個藥丸遞給耿昱歡示意她吞下，這才解釋道：“寒氣入體，全身肢體乃至五臟六腑都受了損傷，只能慢慢拔除，好生照料，稍有不慎就會落下病根。先吃些暖身的藥膳，泡半個時辰的藥湯，下官開幾個內服外敷的方子，每日泡三次藥湯，先治上半月，再看脈象。”
“那就請葛太醫快些開方子罷！”戚炙揚聽得驚心，連忙催促。
“王爺！”之前傳話的侍衛等候多時，卻不見戚炙揚有動身的意思，忍不住道，“皇上讓小的把人犯即刻帶到議事廳，王爺請——”
婁玲也站在不遠處冷眼看着這邊，戚炙揚看看四周圍攏的侍衛，頭上青筋爆出，卻又不能明目張膽的抗旨。
耿昱歡扶着馬車車廂站在地上，道：“那就去罷，總不能讓你們的皇上等太久。”
如果是別人，戚炙揚還會覺得這話是在諷刺他不能忤逆皇上，可是耿昱歡用這種毫不在乎的神情理所當然的語氣講出來，倒讓人覺得天經地義，反而更讓他惱火。
葛太醫也看出點端倪，道：“還好姑娘已經換好乾暖衣物，下官這裡也有些暖肺腑的丸藥，姑娘適才也服下了幾顆，應當能撐上大半個時辰，不過也不能再久了。”
“王爺——”婁玲也終於忍不住張口道，“不能再拖延了，皇上還等着吶。”
“走罷！”戚炙揚一轉身又要把耿昱歡抱起來。
耿昱歡換上了厚實的乾衣服，剛纔在馬車上也自己做了一些簡單的按摩運動，覺得全身不是那樣冷得發痛了，見戚炙揚一伸手，連忙道：“不用了，我正好走走，運動一下暖和身子。”
戚炙揚伸出去的手落了空，又是有些受傷的眼神，耿昱歡求助般看向葛太醫，葛太醫搭腔道：“姑娘說得是，既不能泡上熱湯，先活動活動也是好的。”
“罷了！”戚炙揚一擺手，在侍衛的簇擁下帶着耿昱歡前往議事廳。
耿昱歡趁着戚炙揚沒注意，悄悄看了王澤幾眼，王澤卻沒事一般大步跟着衆人走在最後。真是沒默契！耿昱歡試了幾下都是如此，只好放棄得如是想。
“怎麼是這個樣子？”戚宇揚一看到耿昱歡忍不住道。他上次看到的耿昱歡雖不是國色天香，卻也清秀靈動，怎麼這次變得面容憔悴，渾身浮腫？
“皇兄，她在懲戒宮裡被泡在那水池子裡跑了大半天，能是什麼樣子？”沒人聽明白皇帝在問什麼，除了胞弟戚炙揚答道。
“還未定罪就動用私刑？”戚宇揚一愣。
“正是如此。”戚炙揚點頭。
戚宇揚一見面不怪罪戚炙揚怠慢聖旨，讓他等候多時，也不先怪罪耿昱歡的刺殺公主之罪，而是先說些這無關緊要的話，簡直把黎芝氣得半死，婁玲也一陣錯愕：“皇上，這女子刺殺公主，人贓並獲，怎能算還未定罪？”
“你們審問過了？還是刑部大臣給她定過罪了？”戚宇揚道。
“還沒有——可是明明就是她幹得啊，”婁玲道，“姍兒總不會說謊吧？要不把姍兒叫來，與她當面對峙。”
戚宇揚也是頭痛，他就這麼一個女兒，如果是尋常人，戚熙姍高興把人拉出去斬了他也不會多說一句。可是這個耿昱歡看起來不僅是戚炙揚的寶貝，而且還是神尊認定的圓之光，身關重大，實在不能草率了結。而且耿昱歡在他印象裡柔弱無力，戚熙姍又多少習過武，怎會被她刺傷？其中八成有什麼蹊蹺。
“如此也好，只是姍兒不是受了傷，方便起身麼？”戚宇揚遲疑道。
“那也不能放任人犯逍遙法外罷。”婁玲道，隨即吩咐宮女去請戚熙姍。
聽着真刺耳，耿昱歡跪坐在地上，腦子有些不清不楚的倦意上涌。
戚炙揚站在一邊，注視着耿昱歡依舊一副無所謂的神情，心裡又是憐惜又是惱火，暗暗地道，“你逞什麼能！”
“耿昱歡，你爲何要行刺公主？”等戚熙姍到來之前，戚宇揚先親自審問道。
“我纔沒有。”耿昱歡道。明明是乾巴巴的否認，但是帶上她理所當然毫不遲疑的語氣，居然出奇地有一些說服力。
“你說謊！”婁玲尖聲道，“那麼多人親眼看到的，黎芝，你說，你也在場的！”
黎芝一驚，立刻感覺到戚炙揚凌厲的視線刺過來，看看婁玲，又看看耿昱歡，就是不敢看向自己的夫君，吞吞吐吐地道：“臣妾，臣妾——”
“你不必害怕，本宮給你作主，你看到什麼就說出來罷。”婁玲柔聲道。
耿昱歡忍不住好笑，你天高皇帝遠的給她做什麼主，戚炙揚關上門怎麼整治自己老婆，你一個外人管得過來麼？
“臣妾也不知道啊，就聽到公主跟她——跟耿姑娘說話越來越大聲，然後耿姑娘要走，公主不讓她走，然後——”黎芝越說越覺得戚炙揚的眼神簡直能生生活剮了她。
“然後怎麼樣？”戚宇揚也追問道。
“然後不知道怎麼，眼前一晃，公主就受傷了。噹啷一聲，耿姑娘腳下就多了一把匕首。”黎芝低着頭道。
“怎麼在你面前的事，你都說得這麼含糊不清？”戚宇揚皺眉道。
“怎麼含糊了？”婁玲道，“這不是明擺着嗎？這惡女先是刺傷公主，又害怕得拿不住匕首。”
黎芝還真是厲害，說得都對，但是聽起來就是她刺傷了戚熙姍。耿昱歡一挑眉，心裡忍不住感慨，說話的藝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