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御風也皺起眉頭, 道：“其實這是一份秘奏，只是不知爲何流傳了出來。”
“那就是皇上身邊的人搗鬼了。”耿昱歡不加思索道，“不是太子的人, 就是皇后的人。”
“那也不見得, 要是他們的人, 定會秘而不宣, 私下裡商量對策, 不可能宣揚得人盡皆知。”單御風搖頭道。
耿昱歡一愣，”難道只是哪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多事鬼麼？“
“也未可知。”單御風道，“反正現今的對策只能是做好防備, 走一步算一步了。”
“那不把人耗死。”耿昱歡鬱悶道，“如今太子那邊有什麼動向嗎？”
“進出自然。”單御風道, “自你走前那件事他被皇兄責罰後, 一直還算安分。只是皇后那邊好像有些不受控制。”
“究竟是怎樣？”耿昱歡問道。
“皇后的親爹是戶部尚書, 這位尹尚書的大侄子尹運奇頗有將才，前些年一直駐守我國與玥國邊境, 原本玥國一向與大慄互不侵犯，邊境守護也一直都馬馬虎虎。再加上這兩年玥國更換新帝，一心都在發展國力上面，邊境上更不需耗費太多人馬駐紮。正好去年年底大慄北部有一股流匪作亂鄉里，尹運奇奉命鎮壓, 大獲全勝。皇兄很是高興, 賜了金銀無數。原本打算讓他在朝中歇息幾月, 再回去駐守邊境的。”單御風細細道來, “誰知眼看着復職之日快近, 戶部尹尚書聯合兵部工部幾位大臣，說什麼國運昌盛之下, 流匪漸起，還需早日治理。內舉不避親，請求讓皇上封尹運奇爲北疆大元帥，掌管大慄北部兵馬，不僅爲大慄保護邊疆安全，還可替皇上分憂，維護國土太平。”
“真是喪心病狂！”耿昱歡聽得不由怒道，“掌管全國財產不夠，還想在兵權上分一杯羹！”
“正是如此。”單御風道，“若是他們此舉得逞，那太子的勢力又大了一倍有餘，後果不堪設想。”
“那皇上一定不會答應啊。”耿昱歡理所當然道。
“問題就是皇上沒有反對，正在考慮之中。”單御風搖頭道。
他有病啊！耿昱歡看了單御風一眼，這句話硬是變作腹誹在肚子裡說了一遍。
單御風無奈笑笑，感覺到馬車停了下來，道：“回府了，咱們進去再說。”
耿昱歡一跳下了馬車，“對對，快進去吧，不然咱倆一起出去這麼久，清清該吃醋了。”
大門外出來迎接他們的林志清似笑非笑道：“我吃什麼醋？”
“吃我把你的御風霸佔這麼久的醋啊！”耿昱歡吐吐舌頭道。
“少貧嘴，快進來吧，你去看得怎樣了？”林志清關切道，“我也許久沒去見過承君，只是聽御風說他一直都很用功。”
“君君長大了，我很欣慰也很愧疚。“耿昱歡道，“當年我一個不爽就跑掉了，現在想想，真是太沖動了。”
“好啦，不衝動就不是你了。”林志清把兩人趕到書房，道，“再說你再衝動，走之前也不忘交代我們保護他的安全，我看說到後來要不是韋千嘯拉着你走，你可能又會留下來了。你不可能守護承君一輩子，讓他自己成長也未嘗不可。”
“就你最會說話。”耿昱歡笑道。
三人坐定，單御風道：“昱歡，大體情形你差不多都知道了。只有一件事我沒告訴你，這也是你對皇兄爲何出乎我們意料的行止最可能的原因。”
看到林志清微微嘆氣，耿昱歡一愣，“什麼原因？”
“皇兄他——太過思念故人。”單御風遲疑道。
“什麼意思？”耿昱歡更愣。
“就是他有點老糊塗啦。”林志清直接道。
單御風雖然一臉苦笑，卻也並不反駁。
“啊？”耿昱歡一驚，“說具體點。”
看了眼難以啓齒的單御風，林志清嘆口氣，道：“這兩年，皇上雖然仍舊疼愛承君，但對皇后忽然又恩寵有加起來。前些年皇上對皇后一直不冷不淡的，原本咱們也不曉得他爲何忽然如此，但前些日子聽幾個宮人說曾聽到皇上偶爾會把皇后喚作虹焰……”
“他老糊塗啦！？”耿昱歡驚道。
“不要那麼大聲。”單御風無奈道。
“我不是早說了麼。”林志清瞪了眼耿昱歡，“你還大驚小怪什麼東西？反正，最近皇上對皇后簡直言聽計從，據說經常看她會看到精神恍惚。皇后更是居心叵測，竟然豁出去暗中詢問年老宮人，當年鏡虹焰最愛作什麼打扮，自己一樣一樣學着來。皇上把她錯認的次數更加頻繁，尹運奇的事，八成就是皇后藉此機會讓她爹提出來的。她再枕邊風吹一吹，說不定皇上什麼時候腦子一熱就真的不顧利害答應她了。”
耿昱歡覺得匪夷所思，但又無可奈何。在她僅有的那點歷史常識裡，古代無數皇帝中，所謂明君真的是鳳毛麟角，而昏君暴君庸君卻是一抓一大把，並且很多皇帝舉止行爲比正常人都不如，這種人在民間只禍害少數人，可是要當上一國之君就要禍害整個國家了。就她所知，單御天雖然不算昏君，但也絕對不是什麼明君。正常的時候都不能保證只做對事，那現在老糊塗之後就更加危險了。而這種一國之君卻是終身制的，除非有人造反篡位，否則就算他變成白癡也只能任由他坐在那個位子上。
胡思亂想了半天，耿昱歡看了眼單御風，這些話是斷不能跟他講的，雖然這個朋友被他們同化不少，但這種大逆不道的說法還是不要講出來刺激他的神經了。林志清看到耿昱歡的眼神大概就猜出她在想什麼，卻也只能暗暗苦笑。畢竟這不是他們的世界，也不是最高領導人做錯事就可以彈劾下臺的國家。
“我說，那你這個做弟弟難道沒去勸勸？”耿昱歡對着單御風忽道。
“自然是勸了，”單御風搖頭道：“可惜不濟事。皇兄當面不反駁我，但卻並未真的聽進去。”面對這樣的皇兄，他也有些無力，以前還會有些兄弟的默契，現在卻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麼，經常感覺面前的是一個陌生人，明明未到花甲，卻已顯老態，並且還閉目塞聽，他有時都覺得自己說出去的話根本沒有落到對方耳中。
“那如今的朝政——”耿昱歡疑惑道。
“有沒有亂套？”林志清接着她的話，道，“大體上也還好，皇上除了對皇后那邊的人過於寬厚之外，其它的事情還不至於太糊塗。”
單御風苦笑着道：“你們客氣點罷，那畢竟是我的皇兄。”
“已經很客氣了。”耿昱歡語意誠懇道，“那就是說，他只有對着皇后纔會判斷混亂？”
“基本上吧，不過不只是面對皇后，只要提到皇后的事，他都會有些——”林志清看了眼單御風，話雖未盡，但意思已經很明顯。說到與皇后有關話題的時候，皇帝老爺都會犯糊塗。
單御風臉色不大好，卻也只能默認。
“有點奇怪。”耿昱歡忍不住皺眉道，“你們不覺得嗎？一個人糊塗還會分時候的？間歇性糊塗？”
單御風一愣，“什麼意思？”
林志清也是一呆，隨即有些驚訝道：“你的意思——難道說他是裝的？”
“我也不大確定，只是覺得奇怪而已。”耿昱歡一攤手，道，“我不在朝中，也不知道具體情況，只是以局外人的身份來講的，僅供參考。”
“那——”兩人一起看向理論上最瞭解皇帝的單御風，“你覺得呢？”
單御風手撫着下巴沉吟了下，緩緩搖頭道：“不大像是假，因爲你們不知道當年皇兄爲了鏡虹焰有多癡狂，就連年紀幼小的我都知道，他不顧父皇震怒降罪也要向鏡族舉兵的行徑是多麼的匪夷所思。焰妃在世時，他的喜怒哀樂幾乎都來自於她。但焰妃着實太過硬性，對皇兄一直冷淡至極，他經常被氣得十天半個月都不願去焰宮。”
耿昱歡心裡冷哼，“把人家姑娘強搶了來，還嫌不給好臉色，真是活該氣死！”
單御風眯起眼，回想道：“皇兄氣歸氣，又着實想念，每每至此都會消沉了一陣子。當時父皇還在位，對皇兄的情形也是煩惱至極。其時的工部侍郎尹大人建議父皇多辦辦晚宴，讓諸位大臣家裡出衆的女兒們一起參加，說不定皇兄會看上哪家的姑娘，也好過沉迷一個根本不在乎他的人。說來也巧，尹大人的小女兒居然長得和焰妃有幾分相像，皇兄一眼就注意到她了。就因爲皇兄多看了幾眼，父皇便自作主張，替他把尹氏娶進了門。可是進門之後，皇兄卻難得理會尹氏，據說是有次被焰妃氣得多喝了幾杯，大醉之後才進了尹氏的房門。後來尹妃有孕，生的又是男孩正好是長子，母憑子貴，再加上尹大人苦心經營，一家子都顯赫起來，父皇一高興就把尹氏立作太子妃了，待皇兄繼位後便成了當今的皇后。而且皇兄這第一個兒子自小也甚是聰明伶俐，是以早就被立爲太子。”
“原來是這樣。”耿昱歡不知道這一段往事，聽得入神。
林志清道：“你說這麼多是想告訴我們皇上如今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我只是想告訴你們，皇兄對焰妃的思念，其實一日都未曾終止過。”單御風神情有些淒涼，“他這兩年經常去看承君，一去就不得不到焰宮走走，睹物思人，再加上承君與焰妃面貌上的相似，讓他有些恍惚了罷。”
林志清和耿昱歡對看一眼，都不知接下來該作何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