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電話的剎那,憂便任由手臂垂了下來,此時此刻他就這樣仰面躺在了地板上,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上不停搖晃的枝形吊燈。也許是累了吧?現在的他似乎連呼吸都顯得有些無精打采的。直到澪來敲門時,這樣的狀態也仍舊沒有消退——
“哥哥,我可以進來嗎?”
憂勉強點了點頭說,“可以哦,反正我也還沒睡。”聲音略微有些艱澀,但是即便如此也沒有到不由得讓人擔心的地步。只是“無精打采”這點似乎無論如何掩藏也沒有用。
“什麼事?”
澪一邊從門縫兒裡溜進來;一邊背對着回答他,“剛纔不是說了要給你處理傷口的嗎?”話音剛落的剎那,重新轉過身來的她似乎也有點兒生氣的樣子。
“好了好了,別在這躺着了,去牀上坐好——”
澪毫不客氣地瞪了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他一眼,輕輕嘆了口氣之後用勸告般的語調說着。那認真的表情似乎不打算聽他再辯解什麼。見狀,憂只得一邊苦笑着輕輕搖頭;一邊默默地照做。
“其實你不用那麼費心,這充其量只是些皮外傷而已吧?”
澪沒有吭聲,只是稍稍用力將他的褲腳捲到膝蓋以上。霎時間一大片血紅色的瘡口,像是雨後春筍般不由得冒了出來!幾乎遍佈着整個膝蓋。不禁讓人心疼......
緊接着,只見她不由得輕輕將手指按在上面,沒想到只是碰到,憂便瞬間疼得齜牙咧嘴,表情都不由得扭曲了。“你輕點,這實在是——!”
“我還沒怎麼用力呢?”
不緊不慢地這麼說着的澪轉過身將放在左手邊的藥箱緩緩打開,“既然這麼痛,早在剛纔就該老老實實說出來了嘛!非要忍着,真是的,傻哥哥......”
瞬間,被妹妹毫不客氣地教訓着的憂頓時覺得很難爲情,“我這不是不想讓你擔心嗎?”然而不善表達的他,卻仍舊在嘴硬。非常不願意在氣勢上輸給妹妹。表情,也很不情願。
就連聲音聽着也有些彆扭,“可你這樣做,不是讓我更放心不下嗎?”只見她邊說邊小心翼翼地捧起他受傷的左膝,不由得把臉湊過去用棉籤仔細地清理着彷彿猶如灰塵一般的玻璃碎片。把它們全部熟練地挑出來後,然後又再次伸手到藥箱裡拿來了紗布——
當然,是有被好好地消毒過的。
緊接着,將它們輕輕地一圈圈纏繞上去,直到把眼前這波紋似的傷口完全覆蓋掉爲止。
“疼疼疼!”
轉眼間實在忍不住的憂從喉嚨深處迸出了哀嚎,——周圍的皮肉都向四面八方裂開了,當然會疼......此時此刻的他,前額也早就已經佈滿瞭如米粒般大小的汗珠了。它們正不斷地在眉毛附近挪瑜着,“忍着點兒,你是男子漢吧?”
頓時,澪哭笑不得地用開玩笑似的語調調侃了一句。
“就算你這麼說啊——!”
憂面露難色似的捂額,從喉嚨深處拼命想要擠出聲音反駁,卻因爲痛感實在過於劇烈而好幾次差點兒咬到舌頭,“該痛的時候還是會痛啊!”
“是是是,馬上就好了,再忍一下下就可以了——”見狀,擡起頭的澪半是敷衍;半是認真地對他說道。那想笑又不能笑,彷彿只有嘴角微微上揚的表情就好像是在故意惡作劇一樣。
“這樣就,好了!”
瞬間,在經過了一陣說長不長,說短也不是很短的沉默後,只見她總算是拿起剪刀,將多餘的紗布末端剪去了。“完成了哦,哥哥。”
這麼說着的她扶着膝蓋站起來,表情也似乎有點兒難受的跡象,“怎麼了?”
憂馬上露出了很擔心的樣子,“沒什麼,只是剛纔一直跪着,腿有點兒麻而已。”澪的聲音裡似乎夾雜着些許疲憊感,聽上去有些沙啞的感覺。“沒事嗎?”
“沒事的啦!”
此時,憂緊張地不禁把臉湊過去打量着妹妹的臉色,“哥哥,你擔心過頭了——”然而卻被她毫不客氣似的用手推開了,“別靠那麼近啊......”
澪的聲音瞬間有些心虛,只見她別開臉開始動手收拾藥箱。
“剛纔——”
“嗯?”
憂深呼吸冷靜了一會兒才又打開了話匣子,“剛纔筱打電話過來讓我明天去參加她的新專輯發表會。”
“喔?”
聽完後,澪一邊不慌不忙地低頭將藥箱重新上鎖,然後重新轉過來看着他,“所以,哥哥你想去?”緊接着,馬上像是察覺到憂現在在想什麼似的問了句。
頓時,被她輕而易舉看穿心思的憂表情彷彿有點兒慌亂,只見他表情僵硬地說:“嗯,如果可以的話,我們一塊兒去怎麼樣?”可能是爲了掩飾害羞吧?他故意逞強似的反問了回去。
“爲什麼?”
“所以說,那個——”
不料,這時候的澪也緊跟着故意裝傻起來——此時此刻的她雖然在微笑着,甚至眼睛都不由得眯成了一條縫,應該很開心。然而這樣的表情卻瞬間帶給憂難以承受的壓力......
而且顯然是現在的他完全招架不住的。
可是,澪似乎也打定了主意要讓他自己把後面沒說完的話說出來似的。“你不去的話,我根本去不了啊......”最後,投降並作出退讓的還是憂這邊,“所以,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頓時,只見他拼命壓低聲音,又急又氣似的脫口而出。似乎對妹妹這“欺負人”似的做法很生氣——“這樣啊——?”只見澪一邊若有所思似的歪頭思索着;一邊毫不客氣地走到他旁邊悄悄坐下,“什麼啊?”
然後,悄悄地把臉湊過去,從下方悄悄地打量着哥哥的表情,“也就是說,哥哥你這是在求我嘍?”
此時,憂整張臉似乎都紅透了,“是又怎麼樣啊?!”
霎那間,氣急敗壞的他,語調都忽然變得七零八落了。“哈哈哈!哥哥,你臉好紅啊——!”澪則是一邊咯咯直笑;一邊用左手食指輕輕地戳着憂的臉頰。甚至,還得寸進尺似的用自己的肩膀頂了頂他的肩膀。
“我啊,最喜歡你這副困擾得不知道該怎麼辦的表情了——!”
這時候,澪的聲音霎時間變得有些飄飄然起來。
頓時,憂在旁邊又重重地嘆了口氣,“嗯,那就陪你去好了!”緊接着,只見她邊點頭邊說。好像很滿足的樣子。
所以第二天一早,吃完早餐的兩人很快就出了家門,“哥哥,等等——”
然而,就在憂準備把手放在門把手上的瞬間,卻被澪叫住了。
“怎麼了?”
轉過身來的他頓時不禁滿臉問號,剛準備邁出玄關的腳不由得又收了回來,“你領帶歪了——”這麼說着的澪從身後趕上來,然後指了指它說道,“好歹是發表會,多注意一下啊。這些細節可是很重要的哦?”
說着,又走近他,“不能馬虎。”
說着,兩手分別輕輕拿住了領帶兩側,細心地幫他整理着。“可是我真的不適合穿西裝嘛!再說了,我們充其量只是觀衆啊......”澪一邊搖頭;一邊苦笑着看了他一眼說,“即使是觀衆,給別人留下好印象也很重要啊!”
頓時,憂對妹妹的話感到頭痛了起來,“是,知道了。”
只見他只能認命般地一邊苦笑着;一邊輕輕地點頭答應了。最後,花了大概3分鐘,兩人總算是出了門。這時,憂整個人看上去也好像精神了很多。赤紅色的格紋領帶也不會顯得像是沒洗乾淨似的皺巴巴的了。
然後,兩人很快來到走廊裡,下了樓。往車站走去......
緊接着,剛經過人來人往的檢票口,就發現有人坐在出口的長椅上——穿着深藍色的衛衣外套,鈕釦只馬馬虎虎扣到倒數第三顆。好像是在等誰的樣子。
“難道,等很久了嗎?”
見狀,憂快步走上前,從後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唔嗯?你來了啊——!”
原本把腦袋埋在臂彎裡的筱這時候一邊揉着好像還沒睡醒的眼睛;一邊恍惚地說道,“我剛到。抱歉,讓你等那麼久。”說着,只見憂毫不掩飾地道歉了,“老實說,也沒有很久啊......”
筱表情略顯吃驚地輕輕拍着他的肩膀說,“硬要說的話,也就半個小時而已——”
頓時,她隨口說出的這句話,不由得讓憂表情僵住了,“對不起......”不禁又低頭道歉了。
眨眼間,筱卻笑得更明顯了,“行了行了!你愛睡懶覺這點,我還是清楚的,所以沒關係!”她似乎很開心。“總之,你能來,我就很開心了——話說,你這打扮是?”
頓時,她這問題又讓憂的表情不知所措起來,“今早,被澪要求穿上的。”
甚至,連聲音都不自覺地變小了。
“啊?——”筱驚訝得連眨了好幾次眼睛,然後——“哈哈哈哈......!”
笑得整張臉都不由得皺了起來。
“喂!”
頓時,憂的表情看上去好像就像是在鬧彆扭似的,“又不是我非要穿的,而且就算是不合適,你也沒必要笑成這樣吧?”說罷,連他自己都不由得嘆了口氣。好像真的頗受打擊......
“對,對不起,我本來想忍住的。”
憂不禁瞪了她一眼,“哼!”
“筱姐姐,話說時間還夠嗎?”這時,澪從後面的自動販賣機陰影旁繞出來,在她旁邊提醒了一句。“說的也是,走吧?”緊接着,三人繞過右手邊巨大的告示牌走下臺階。
這時,有些陰沉的天氣與景色變得明朗了些。雖然仍舊被屋檐遮去一部分......
“你已經不需要輪椅了嗎?”
“姑且是這樣沒錯。”
面對她的疑問,憂答得有些隨意。可能是想盡量維持此時此刻這種輕鬆的氣氛吧?“話說,會場在哪?”然後,兩人沿着人行道邊走邊尋找着話題。
“鄰鎮。”
“鄰鎮?那從這兒過去是不是有點兒遠?話說,你不會打算就這麼走着去吧?”
“怎麼可能啊?”
筱不禁又用難以置信似的表情看着他笑了起來,“奏會載我們過去的。”說着,她便踏着遍地的枯葉朝人行道盡頭往左右兩個方向分散出去的岔路口招了招手,“好慢!”
“對不起!”
奏嘆了口氣,帶着點兒埋怨的口吻說道。“真是的......”
今天她穿着米白色的外套,加上淺灰色的迷你裙。雙腿就那麼露在外邊。腳上則是一雙黑白相間的樂福鞋,看上去是一副很清涼的打扮。櫻,還有朧則早就已經坐在了後座裡。現在,正緩緩搖下車窗,向她招手——
“前輩,快點快點!”
尤其是朧,看上去滿臉興奮不已似的樣子。
緊接着,奏轉身爲他們三人打開車門——“那,走嘍?”緊接着,自己也坐上駕駛座,將車鑰匙熟練地插進方向盤下邊的鎖孔。眨眼間,便發動了引擎。
頓時,坐在副駕駛的又像是被嚇了一跳似的趕緊繫上安全帶。
然後,四周的景色開始變得模糊,須叟之間便被紛紛被甩在了身後而產生了奇妙的撕裂感......
經過了大概一個小時後,他們總算是到達了目的地。
這裡,是一個隨時都有行人經過的圓形廣場,中央有着一座像似維納斯的雕像。
四周遍佈着數不清的植被,在它們的前面還有鐵絲網隔着。斜下方還有一個噴泉,就好像蛋糕似的。眼前不遠處,也有個巨大的,像是龜殼似的入口。
如果按面積來算的話,差不多相當於兩個籃球場......
而現在,這裡早就是人山人海了。
“嘁!”
彷彿是對如此密集,數也數不清的人羣感到不爽,奏眨眼間將車掉了個頭,一邊向後倒,一邊從車窗探出頭去四下張望,找着空位......最後,終於在西側靠牆的角落裡找到了一個較爲偏僻的位置——然而,不巧的是,它緊挨着不遠處的垃圾場。
剛下車就不得不迎接撲鼻似的臭味。
“好臭啊——!”
櫻不由得捂住鼻子,皺起眉頭。“嗯,我同意——!”頓時,筱也不由得捂住口鼻,說出了差不多的感想,“趕緊離開這裡吧?”緊接着,6人都帶着彷彿很狼狽又痛苦不堪似的表情遠離了這個地方。
“那,我去了。稍微等我一下吧?”
“嗯,我知道。”
筱的表情,這時候好像既有點開心,又有點兒悲傷。然後,她就消失在了彷彿城牆似的人羣裡,眨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頓時,憂覺得視線稍稍有點恍惚。
“哥哥,我們也找個地方坐下吧?”
這時候,澪輕輕地拽了拽他的袖口,儘量提高聲音說,“嗯。”憂點點頭,轉頭打量着彷彿有些不安的妹妹笑了起來。然後,兩人在人羣最末尾的角落裡,從角落裡搬來了兩張椅子坐了下來。
這個瞬間,憂的表情總算是舒緩了些。
然後,發表會也順利開始了......
周圍也很安靜。
然而,就在他以爲會像往常一樣順利結束的時候,在那鼎沸的人聲中,忽然響起了一陣充滿諷刺、藐視、嘲弄似的刺耳笑聲,“你們還真是傻瓜啊,居然事到如今還爲那種傢伙浪費熱情?”
“傻不傻啊?!”
“你們知道嗎?她啊,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