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了走廊另一頭與樓梯的轉角處,見狀,奏不由得又嘆了口氣,用食指輕輕戳着太陽穴的她看上去表情好像也有點兒疲憊的樣子。這時候天空已經不知不覺被染成了恍如火焰般的赤紅......
猶如麥穗般金黃的晚霞將整條街道都好像吞噬了進去,“怎麼了?你們吵架了?”這個瞬間,澪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奏旁邊問。“剛纔我好像聽見屋裡有很大的響聲來着,”
她轉頭看着奏,語調平穩地說。
“沒什麼,常有的事罷了。”而這會兒把手插在褲袋裡的奏卻表現出了無可奈何似的樣子。“嗯?是嗎?可是在我看來,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奏姐你現在就不會是這樣的表情了——”
話音剛落的澪,有些得意地朝她看過去,還眨了眨眼。
“那我應該是什麼樣的表情?”不由得,奏被她這番推斷給逗得有些哭笑不得,忍不住再次將視線落到了她臉上,追問道。“如果只是吵架的話,你應該沒興趣,不......或者該說是會馬上做出讓步吧?”
澪說完,不由得笑了出來,“說得你好像很瞭解我似的?”霎時間,奏的這番反問總覺得有些帶刺,表情看上去也陰沉了些,好像有點兒不高興的樣子。
“可是你剛纔並沒有想要和筱姐姐吵架吧?可是卻惹得她不開心了呢?”
說完,只見澪的嘴角微微上揚。奏則不由得垂下視線,盯着自己的手指打量着,“你都聽到了嗎?”過了一會兒,她用只有彼此能聽清的聲音問道,“你們倆爭辯得那麼大聲,我想只要不是聾子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喔?”
聽完澪這不緊不慢的解釋,奏又一次輕輕嘆了口氣,“我本來也沒想弄成這樣的,結果如你所見還是搞砸了——”緊接着,奏苦笑着搖了搖頭,經過澪身邊,在椅子上坐了下來。“那傢伙本來就很容易感情用事,可是這事兒必須得告訴她——”
然後,就像是自言自語似的,奏一邊看着眼前的空地;一邊不禁將此時此刻的想法脫口而出,“因爲,如果瞞着她單方面決定這件事,之後筱那傢伙一定會更加生氣。”
說着,奏不禁又露出了無奈的表情。
“所以,你就主動扮演那個被討厭的角色嗎?”眨眼間,再次擡起頭來的奏表情有點兒僵硬。看上去好像是被澪這樣的說法給嚇了一跳似的,“我看上去像是那麼傻的人嗎?”
澪不由得輕輕點了點頭,“在我看來,就是這樣哦?”
“真是的,話說你們真的是兄妹嗎?”
“什麼意思?”
頓時,奏的表情忽然變得明朗了些,“我的意思是,真希望那傢伙也能有你這樣的洞察力。”說完,連她自己都不由得笑了起來。“那只是因爲我沒有處在哥哥的立場上而已——”
“哦?”
霎那間被勾起興趣的奏理所當然地等着澪繼續說下去,“也就是說,如果我處在哥哥的立場上的話,也許根本做不到像現在這麼冷靜,畢竟——”
說到這裡,她似乎猶豫了一會兒,視線再次拉回到奏那邊,表情似乎有些爲難。
“沒什麼,你繼續說吧。”
而奏這會兒則是用想笑又不能笑的,這種有些微妙的表情打量着她。“畢竟在這個節骨眼上被告知了這樣的事,不就相當於把哥哥當成‘工具’似的用完就扔嗎?”
說罷,她好像有些生氣地深呼吸了一會兒。
“你總算是說出心裡話了——”
轉眼間,只見奏一邊捂着嘴,幸災樂禍似的笑個不停,一邊調侃她說。“我只是說出事實而已吧?有什麼好笑的!”霎那間,澪連耳朵都變得火紅一片,“抱歉......”
片刻後,奏背靠着椅背,一本正經地表達了歉意。
“其實,這也是我不滿的地方,所以剛纔我纔沒有阻止筱。”緊接着,順便也坦白了自己的想法。“那你剛纔就應該告訴她嘛——”澪帶着滿臉驚訝的表情,認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指摘道。
然而,奏在這時候卻搖了搖頭,“如果我把這一點說出來了,她一定會求我陪她一塊兒去向理事長求情的啊......”說罷,又衝澪笑了笑。
“你不願意嗎?”
“也不能這麼說。我只是覺得,這樣的做法雖然過分,但卻是合理的。你也這麼認爲吧?”瞬間,面對奏突然拋過來的問題,澪好像被嚇了一跳,她的表情看上去有點兒慌張。
“的確。”
不過即便如此,她還是老實承認了這一點。儘管聲音小得幾乎猶如呢喃一般,“而且這一點,筱也是清楚的,甚至她可能比我都更早意識到。只不過她沒辦法接受這樣的做法罷了......”
說罷,奏低頭看了看戴在右手的腕錶,確認了現在的時間。
“所以,你是故意用那樣的說法的?”
“嗯。”
這次,奏一邊笑;一邊毫不客氣地承認了,“因爲,她比我更適合做這種事。”聽完她的話,澪頓時哭笑不得,“這種做法,也太狡猾了吧?——”滿臉嫌棄似的看着她。
“也許吧?”
端詳着她那毫不客氣似的表情,奏也不禁笑了起來。看來,她對這一點有着充分的自覺。
緊接着,只見她用手撐着椅子站起來,轉身面向澪,“那麼,我先回家一趟。有事的話,再聯絡吧?”說完,便朝着走廊另一頭理所當然似的邁出了腳步。
很快,就消失在了樓梯轉角處。
見狀,澪也起身走進了病房裡。結果剛跨進門,頓時就看見憂表情呆滯,像是丟了魂兒似的坐在牀邊。“哥哥,哥哥!”甚至,連自己走進來的腳步聲都充耳不聞似的。
所以,澪只能用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臉,“哥哥!喂——”她一邊喊;一邊用左手悄悄地在臉頰靠近下巴的地方毫不客氣地捏了一下!頓時疼得憂發出了猶如哀嚎般的慘叫,“你做什麼啊?!”
“如你所見?”
她歪着頭,若有所思似的回答着。剛說完又不由得笑了起來,眼睛不由得眯成了縫。同時,對憂那一看就知道是在生氣的目光也理所當然地當做沒看見般無視了。“好了啦,別板着臉嘛——”
緊接着,又很自然地拉起他的右手,不停地晃啊晃的......甚至還得寸進尺似的將自己的手指輕輕地扣了上去,“接下來,應該只有復健了吧?”
“嗯。”
“既然這樣的話,要不要先回趟家看看?”
澪一邊笑眯眯地說着;一邊把臉湊了過去,在他耳邊補充道。“爲什麼?”緊接着,雙手悄悄地繞到背後,輕輕地摟住了哥哥那纖弱得幾乎讓人產生錯覺的身體。
“因爲,哥哥你其實並不想一直待在這兒吧?”
頓時,面對妹妹那溫和得有些過分的聲音,憂不由得咬緊牙關,沒有反駁。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那,就回去吧?”
他又不禁像是要確認什麼似的問道。“嗯。”緊接着,兄妹倆便偷偷地溜出了醫院。這個時候的憂將身體的大部分重量都放在了妹妹身上,“澪,會很重嗎?”
“不會。這種時候,就放心依靠我吧!——”
澪說得自信滿滿,表情甚至有點兒雀躍不已的模樣。之後,兩人躡手躡腳地穿過門廳。眨眼間便來到了大門前......
頓時,只見她毫不猶豫地將手放在門把手上,緊接着輕輕地向外一推,轉眼間眼前的道路便又豁然開朗了起來——瞬間,空蕩蕩的大廳裡,兩人的腳步聲形成了彷彿微風般的迴音。
“接下來怎麼辦?”
憂不由得環顧四周,轉頭問澪,“走回去的話,怕是不可能吧?”
這時,眼尖的她忽然在左手邊的牆角里,發現了一輛輪椅——“哥哥,你看!”它就在垃圾桶旁邊一動不動地呆着。“你的意思是,讓我坐那個?”
他順着妹妹手指着的方向看過去,剎那間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對!”
可是,不知爲什麼憂心裡卻在這時候涌出了些莫名其妙的抗拒感——“話說,就這樣走回去不行嗎?”不料,他纔剛說完就被澪有些粗魯地打斷了,“那樣的話,太花時間了——!”
緊接着,只見她硬是拉着憂走到了輪椅面前。
“哥哥,請坐——”
這時,澪的表情雖然看上去的確是在笑,然而卻給人一種莫名其妙的壓迫感。明明那麼可愛,這是爲什麼呢?“還是照做比較好吧?”瞬間,憂做出了這樣的判斷。頓時,有些心虛的他視線也有些飄忽。
好像在儘可能地避免和此時此刻的澪對視。
然後,慢慢做到了輪椅裡。
而她這時候則邁着輕快的步子繞到了後面,很自然地伸出雙手握住了輪椅的握把,“那麼,出發吧!”緊接着,推着它順着左邊一個小小的斜坡順勢而下。
轉眼間來到了有着噴泉的廣場上。
遠處停車場的燈光,只有很少一些能穿過四周高聳的圍牆到達這裡。所以現在前方的視線幾乎是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的樣子。“沒事吧?這麼黑,要不然回去吧?”
然而,澪並沒有停下腳步。只見她一邊推着輪椅繞過近在咫尺的噴泉;一邊順勢微微俯下身體,“沒事的,話是這麼說沒錯,可還有汽車的燈光啊——”
憂楞了一下,好像直到現在才意識到似的。
不遠處確實可以看見不少車燈。此時此刻它們就好像連成了一條線似的,如火炬一般頻頻從眼前掠過。“是吧?”
“唉,隨便你吧。”
澪不禁點了點頭,好像非常開心的樣子,“嗯!”
就這樣,兩人便順利地溜出了醫院大門。來到了外邊落滿枯葉的人行道上......人行道兩邊是即使在這個時間也能大概看出輪廓的草坪,被街燈的微光照到的角落裡,似乎還有零星的飛蛾聚集着。
一排排的街燈下都聚集着各種各樣的昆蟲,有些稍不注意,還會落到肩膀上。
漸漸隨着時間的推移,澪的表情變得有些難受,“怎麼了?”
“有蚊子......”
頓時,她的聲音聽上去都彷彿遍佈着越來越明顯的焦躁感,“早知道就該穿牛仔褲的——”說完,澪又懊惱不已似的嘆息了一聲。而此時此刻她膝蓋附近,靠近小腿的部分正越發癢得難受。
“不要緊吧?忍得住嗎?”
憂看着她那有些痛苦的表情,不禁開口問道。“沒事,還好——”而澪雖然很難受,可是現在正巧是上坡,她不可能把輪椅停下來。“話說,對不起啊——”
瞬間,又被憂的話嚇了一跳,“哥哥你爲什麼要道歉啊?又不是你的錯——”
“如果我不是這樣子的話,你會輕鬆很多啊......”
他輕聲爭辯着,“你說什麼啊......這種事,我早就習慣了啊......”
然而,卻被澪搶先打斷了。
“話說,哥哥,要不要去海邊看看?”
緊接着,稍有猶豫的她很快又轉移了話題。剛纔剎那間的尷尬氣氛與沉默眨眼間就被驅散了......“現在嗎?”頓時,憂對妹妹突然的提議感到有些吃驚,“爲什麼?”
然而也多虧了這個提議,使得兩人之間的氣氛輕鬆了不少,至少,不會再有剛纔那種被人扼住喉嚨的感覺了。
“硬要說的話,也沒什麼具體的原因啦,我只是覺得如果就這樣回去的話,有點兒可惜。”
這時候,澪的表情似乎有點兒不好意思,“而且,偶爾也想一起和哥哥去一次......不行嗎?”話音剛落的剎那,連她自己彷彿都能感覺到臉頰附近漸漸發燙......這反應,令不由得轉過頭的憂頓時也看得有些傻眼——
“......既然你都說到這份上了,就去唄?”
只見他邊笑邊答應,“有,有什麼好笑的嘛!——”
眨眼間更是讓澪連耳朵都緊跟着變得火紅一片,於是,繞過防波提的他們,又沿着小時候不知道走了幾遍的路穿過眼前看似扇形的防風林,不一會兒便來到了海灘邊。
腳下堅硬的觸感,頓時變得像是棉花糖般軟糯、冰涼。感覺,就彷彿踩在雲朵上似的。
不斷被海水沖刷着的沙灘,現在看起來,也是漆黑一片,但是卻能清楚的感覺到砂礫隨着腳步微微凹陷的感覺......
這時候,澪的表情也不知不覺舒展開來,仰起頭盡情地享受着微微有點鹹的海風,輕輕拂過臉頰的清爽感,“好舒服啊!”眨眼間,不由得張開雙臂的她,連聲音聽起來都好像雀躍不已似的......
海浪聲,此起彼伏般。就好像緊貼在耳邊,不斷地迴響着一樣。
“是啊——”
然而這個時候,憂的心裡卻隱約浮現出了另一個想法——儘管,此時此刻的他肯定不願意承認,但確實,他的確在期待着某個人的出現。“哥哥,你在想什麼呢?”
“沒什麼......”
瞬間,憂的視線不由得有些躲閃,“好可疑啊——?”
說着,澪繞到正面,仔細地端詳起他的表情來,“別靠那麼近啊......”
可毫不理會的她又捧起了哥哥的臉頰,打量着他那躲躲閃閃似的目光問道:“你在想誰呢?”
說完,又不由得把臉湊了過去。
“所以都說了沒在想啊......”雖說這時候的憂仍舊在否定,可是他此時此刻的聲音卻越來越弱。表情也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覺。而且隨着時間的推移越來越明顯了。
所以,面對妹妹這近在咫尺的視線與追問,漸漸的,他很快就投降了。
“難道,是五年前的那個人嗎?那位你說過的大姐姐?”
澪若有所思似的用左手託着下巴,自言自語似的猜測着,“能讓你露出這種像是做了虧心事似的表情的,好像也只有她了吧?”緊接着,她一邊說;一邊打量着哥哥那像是嚇了一跳的表情,“誰知道呢?也有可能是別人哦?”
可即便如此,他卻仍在嘴硬裝傻。拼命想要矇混過去,“別裝了,你還想騙我?”
瞬間,澪好像有點兒生氣的樣子。緊接着,憂表情好像也很爲難的樣子,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然而這時候的澪,突然間彷彿用好像“不用說了,我知道了。”這樣的表情別開臉了——
“傻哥哥......”
“你說什麼?”
“沒什麼!”
說完,只見她扶着膝蓋站起來,“真是的,那我回去先把被咬到的地方處理一下哦?”說着,不由得嘆了口氣的她,便轉身朝着相反的方向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