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太陽漸漸西斜,將原本淺藍色的天空又灑上了一層彷彿猶如麥穗般的金黃。就像無數航跡雲似的,一直向四面八方延伸着,遠處寬闊的人行道上人潮也漸漸多了起來。同樣也能聽到此起彼伏似的汽車喇叭聲......
緊接着,筱將視線從窗外再次轉了回來,這時她好像才發現手上原本捧得好好的玻璃杯差點兒眼看着掉到地上!
“真是的,從剛纔開始就在發呆,你到底在想什麼呢?”
奏一邊看着她一邊問,口吻既像是無語又像是擔心。不過即便筱保持沉默,她也能猜得到。所以奏連問都懶得再問。只是對她那拼命努力才勉強擠出來的微笑搖了搖頭。怎麼看都像是無可奈何的樣子......
“老爸也說了只是暈倒加上稍微有點兒貧血吧?用不着那麼替他擔心。依我看,那傢伙命硬得很呢!”
緊接着就像是要給正一臉失落又沒精神的她鼓勁兒似的,奏語氣有點兒生硬似的補充道。隨後轉身接過彤遞過來的鑰匙,放到了口袋裡。
“這是公寓的備用鑰匙,以後我想總有用得着的時候——”
說着,她停頓了一會兒。
“所以,奏......你暫且先拿着吧?”
奏雖然伸手把鑰匙接了過來,然而腦海裡也冒出個理所當然的疑問:
“老師,爲什麼給我?”
沒錯,最初這把造型像是收起了翅膀的蝴蝶的鑰匙是要交給筱的,不過看樣子彤中途好像改變了主意。
“沒什麼,我只是怕某個人一不小心把它弄丟罷了。”
說着,目光瞥向筱那邊,使壞似的笑了笑。
“好吧,那我先收着好了。”
奏話音剛落的瞬間,便與正噘着嘴,看似一臉不滿的筱對上了視線......
“奏你欺負人!”
“我哪有啊!?”
“既然如此,把鑰匙給我......”
筱邊伸出左手邊說......
頓時被筱這蠻橫的指責弄得哭笑不得的奏聳了聳肩,緊接着直接無視了鼓着臉的她走回餐桌旁坐下——表情相當不耐煩,然而又無所謂的樣子,似乎在說:
“懶得理你!”
“老師,現在憂......我是說,那傢伙身邊有人照顧嗎?”
“沒事,我之前已經通知澪了。估計現在她應該已經到了吧?”
剎那間,她在即將把憂名字脫口而出的瞬間又馬上改口了,用回了“那傢伙”的稱呼。雖然態度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不過彤這時候似乎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似的,探出身子在她耳邊悄悄問道:
“原來,奏你也在擔心他啊——?”
不料纔剛說完,奏的臉就緩緩變紅了......此時此刻的她就像是個忽然被戳中心事並說破的孩子似的迅速岔開了視線!緊接着趕緊捧起眼前彤爲她準備的薑汁汽水拿到嘴邊,看似狼吞虎嚥似的喝了好幾口。
“這,這當然會擔心啊!畢竟那傢伙當時的狀況可不是能一笑了之的......”
緊接着又用手背擦了擦下巴補充道。
“也就是說,你已經認同憂了?”
不料,彤這話差點兒讓奏把剛經過喉嚨的薑汁汽水噴出來——實際上她現在已經因爲這問題太過於出乎意料而在咳個不停了。多半是被噎着了吧?
“爲什麼老師你會這麼覺得啊!再說了,我爲什麼非得認同那傢伙不可?當初決定讓他當助理的是筱,不是我。”
說完,只見奏輕輕地按着喉嚨,似乎又嘆了口氣的樣子。
“就當成是這樣吧——”
而彤這邊似乎也對自己不知不覺被當成發泄對象的事實毫不在意的樣子。不如說,她反而很享受奏這彷彿僅有一瞬間的慌亂又害羞的表情。
“老師,反正你就是想趁機捉弄我吧?!”
頓時,被看穿的彤一邊故弄玄虛似的吹着口哨;一邊別開了視線看着窗外......
“真是的!”
氣急敗壞的奏只得拿起還剩下半杯的薑汁汽水,賭氣似的把它一飲而盡。就像,囫圇吞棗似的。可即便如此,也沒法消除她此時此刻心裡的疙瘩。
不過好在,她的表情多少已經緩和下來了。
“老師,如果是那麼說的話,憂從小的生活......他的童年不該是很快樂的嗎?爲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呢?”
筱這時候也搬了把椅子,和她們坐在了一塊兒。
並將最想要弄清楚的疑問,不假思索似的說了出來。剎那間,兩人都不約而同似的看向彤那邊,期待着她能給出答案。然而,她卻像是在刻意迴避這個問題似的緩緩站起身,離開了座位。
背靠在窗臺上,默默搖晃着手中的啤酒。視線也根本沒在看筱與奏中的任何一個。
“老師?這難道很難以啓齒嗎?還是說,我問了什麼不該問的問題嗎?”
彤那有些左右爲難的模樣,反倒理所當然似的讓筱露出了有些內疚的表情——只見她慢慢垂下視線,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似的盯着被踩在腳下的榻榻米。
“筱,那不是你的錯——”
然而,彤在須叟片刻的沉默過後,首先便斬釘截鐵似的否定了她這種“自我意識過剩”般的想法。
“就是嘛!這又不是你的錯。”
奏也接過話茬,雙手捧着她的臉安慰道。
“別什麼事都往自己身上攬!”
緊接着,她又斬釘截鐵似的看着那張失落得不行的臉,認真地補充道。
“那麼,到底是怎麼回事?老師?”
說着,奏將目光轉向彤那邊,並朝她逼近了一步——然而事實上,她沒打算用這樣的口吻問的。但是話到嘴邊不知爲什麼就變成這樣了。頓時惹得奏又趕緊後知後覺似的爲自己的態度道了歉......
“對不起,老師......”
“不,沒關係。”
彤苦笑着搖了搖頭,那一瞬間奏話語裡的憤怒她不可能沒感覺到。然而她卻故意沒去理睬它。
“其實,憂會變成這樣,包括患上密集恐懼症的原因,都與織有關——”
緊接着,她再次將視線轉向了窗外......
“織,你在嗎?”
今天是探視的日子,在那之後的一個多月,織不得不住院了。而且由於這是醫生的建議,所以無論她再怎麼強調自己已經沒事了都無濟於事,只能老老實實地躺在病牀上。
“嗯。”
彤剛想敲門,卻發現它根本就沒上鎖。
“今天我帶了點兒水果來,要吃嗎?”
彤一邊問;一邊跨過門檻。朝着織那邊晃了晃手上的水果籃。可是她卻連頭都沒擡一下,趴在牀頭,把枕頭捲起來墊在下巴上——正聚精會神似的看着手裡的小說。
“喂,你在聽我說話嗎?”
彤被她那認真樣霎那間弄得哭笑不得,便徑直走到她面前,不由分說地把她纔剛剛看了一半的小說沒收了。
“啊哇?!你還給我啊!彤,正到精彩的地方呢!”
說着,只見織坐起身來,三下五除二似的挪到牀邊,緊接着便跳下牀,滿屋子追着彤跑......
然而,由於身高不佔優勢,所以只要彤把書舉過頭頂,自己就一點兒辦法都沒有了——
“哼!彤你就知道欺負我矮!”
緊接着,看似黔驢技窮了的織只得破罐破摔似的重新坐回牀上,然後狠狠地瞪着她......明擺着鬧起了彆扭。
可不得不說,那鼓着臉頰生悶氣似的樣子實在是可愛。
“那你就儘可能努力再長高點兒不就好了嗎?”
彤爲了繼續享受她這樣的表情而繼續壞心眼似的說着......
“唔!你你你!”
頓時,織被她那過於直白的挑釁氣得半張着嘴,話都說不出來了。——於是,只好破罐破摔似的把自己裹進被子裡!這時候,再也忍不住的筱霎時間笑得肩膀都微微抖動了起來。
“好啦,看你生氣的樣子那麼可愛,我就想忍不住捉弄下嘛——”
彤一邊道歉;一邊幫她削了個蘋果。
果然過了一會兒,聞到香味的織,忍不住從被子裡探出頭來......
“先說好,我可不會那麼簡簡單單就原諒你。”
織噘着嘴,向上看着她,並大聲宣言道。
“好好好,隨你喜歡——”
說着,彤把蘋果遞給她。
這時候,彤的視線不知不覺越過織的肩頭,看向正在她左手邊的搖籃裡。
“這孩子,睡得好香啊......”
她不由得感嘆了這麼一句,目光中充滿了既羨慕又不由得有些嫉妒的感情——
“剛剛纔把他哄睡,可費了一番勁兒呢......”
說着說着,織的視線也看向了同一個地方——
可是,總的來說,對憂而言,織可能並不是個稱職的母親......對此,她也有足夠的自覺。爲此,也常常煩惱着怎麼才能讓兩人關係再稍微好一些。
媽媽她,總是嚴格要求着自己,而且也用同樣的標準來要求我——
甚至連被子,都必須疊得四四方方纔行。家裡但凡有一星半點兒的髒污,都會忍不住打掃......
衣櫃裡也隨時放着好幾件未拆封的新外套和襯衫。
也就是說,媽媽她很愛乾淨。另外,在學習上同樣對我有着非常嚴苛的要求——
“都說了多少遍了,這道題只要把剛纔說過一遍的公式代入進去就能解開了......爲什麼你還會在同一個地方犯錯啊?這都第幾次了?”
面對低着頭,什麼話也不說地擺出一副撲克臉的憂,織頓時只覺得自己快被無力,以及疲憊感徹底打垮了。
然而憂此時此刻卻好像在說,任由她責罵似的。
這樣的情況,幾乎已經不知不覺成爲了日常......
甚至有時,織開始懷疑爲什麼憂會做不到......按理來說,兩人身體裡應該有着同樣的基因纔對。然而爲什麼憂會如此不開竅呢?看着她在學校的成績一天天下滑,織的焦躁感也一天勝過一天......
她始終不明白,爲什麼自己做得到的事,憂卻總會出現微妙的偏差。
總是不能讓自己滿意。
然而,明明有着這樣的疑問,織卻自始至終沒想過是自己的教育方法出了問題——
她只是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將這種忍無可忍的焦躁感,化爲怒火發泄在憂身上......
久而久之,連憂自己都不由得會在夜深人靜時這麼想:
“如果,我沒有被生下來就好了。”
或是:
“現在,如果可以就這麼死去的話就好了......”
漸漸的,這樣的想法總是時不時就會在夜深人靜時不經意地跑出來,就好像甩都甩不掉的,另一個自己似的。在腦海裡紮下了根......每當這時候,他總會聽到爸爸媽媽因爲自己的學力問題而爭執不休的聲音。
“織,你把憂逼得太狠了吧?再怎麼說也別朝他發火嘛!這樣原本能解決的問題也會變得解決不了啊——”
“可在那樣的情況下,你叫我還怎麼心平氣和地去教他啊!”
說着,織就像是和自己賭氣似的跌坐在了沙發裡,並用手捂着臉。渾身上下都不停地散發着由衷的失望情緒......
諸如此類的爭吵,即便憂捂上耳朵,也還是能聽得清清楚楚。
漸漸的,他發現自己的身體發生了奇妙的變化——
只要是看到書本、試卷,或是與此有關的任何東西,他內心深處就會產生一種莫名其妙的衝動。不僅如此,甚至只要看到它們就會覺得噁心、後背陣陣發涼......
感覺就好像有數不清的螞蟻在背上爬個不停似的!
甚至連頭暈也時不時會毫無徵兆似的出現......而當他回過神來的瞬間,又會常常滿身冷汗......
“我這到底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