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很暗,四周彷彿只聽得見壁鐘指針轉動的聲音和窗簾被微風吹得有一搭沒一搭地前後擺動的聲音,之所以會這樣,也許是因爲現在不管怎麼看,天都還沒亮的緣故吧?
可明明是這種時候,憂卻怎麼也睡不着。明明就算是到了明天,也沒有足夠讓他興奮得睡不着覺的理由或什麼天大的事情。但是此時此刻原本期待中的睡意,就像是沒什麼效果的麻醉劑似的,隨着時間的推移而變得越來越淡。
於是,他翻了個身,在這個瞬間,牀板似乎也發出了不耐煩似的抗議聲。
他把手臂當做枕頭墊在腦袋下,想着這樣也許就能睡着了。然而沒過多久,手臂的陣陣痠麻感就不斷地在提醒他這樣的做法到底有多麼蠢了。結果他只能換了個姿勢平躺着,乾脆兩眼瞪得像銅鈴似的一直盯着天花板。那全神貫注的模樣,就好像那裡此時此刻真的有什麼平時一直被自己忽略掉的東西似的。
然而實際上那裡什麼都沒有。事實上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爲什麼要這麼做。
因爲,即使保持這樣的集中力盯着天花板一整晚,睡意也不可能會乖乖跑回來吧?——明知這麼做毫無意義,但是就是想試試。可能多半是因爲這樣吧?
這時候,牆上掛着的壁鐘指針的聲音更清晰了,聽起來就好像水滴濺在路面上所發出的聲音似的。不過只是間隔時間比較長而已。好在這樣的聲音,憂已經習慣了。
沒多久,外面走廊裡傳來了細微,聽上去彷彿還有點兒心虛的腳步聲——那個,雖然不是自誇,但是憂就算是不特意轉過頭去看,也能知道那是妹妹,澪纔會有的腳步聲。
果然,沒過一會兒,便響起了如預料之中一般帶着點兒猶豫的敲門聲——
“哥哥,你醒着嗎?”
她話音剛落的瞬間,憂立刻閉上眼睛裝睡。然而就算是這樣,她仍舊自言自語似的把話接了下去,“我會這麼問當然是知道你肯定也沒有睡着,所以別再裝了。”
然後,話音剛落的瞬間,澪就擅自推門進來了。
緊接着走到牀邊,輕輕地俯下身戳了戳他的臉頰......
“哥哥,你不會早就猜到我會過來,所以才特意連門都沒鎖吧?”
這時候,憂也還閉着眼睛,看起來他打算繼續裝作沒聽見。漸漸地只見澪嘴角微微上揚,“如果是這樣的話,嗯......雖然你可能會不愛聽。但是姑且,謝謝咯?”
自言自語似的說完,她便自顧自似的盤腿坐在了牀邊的地板上。
“真服了她了。雖然我們的的確確是兄妹,但是也沒必要心有靈犀到這種地步吧?”
憂不由得想到這裡,輕輕嘆了口氣。很明顯,他是刻意爲了能讓澪意識到才這麼做的。只不過她早就察覺到了,所以這樣的做法顯得有點兒多餘。但也有可能是僅僅爲了自己能平靜和她對話才這麼做的吧?
總之,憂覺得這都是必要的準備。
緊接着便面朝她那邊,一邊看着妹妹的後腦勺一邊問道:“三更半夜突然跑到我這來是有什麼事嗎?”
結果沒想到她只回了句:“我覺得你可能會睡不着,想找個人聊聊,所以就過來了。”
答對了,完全答對了。不愧是我的妹妹......憂不禁在她轉過頭看着自己的時候那麼想到。瞬間,兩人便對上了視線。然而很快,澪又移開了目光問道:
“怎麼,不繼續裝睡了嗎?”
“就算我想要繼續那麼做,也騙不了你吧?”
話音剛落,憂的表情看起來好像有點兒不甘心似的。然而沒過一會兒又覺得對妹妹抱有這樣心情的自己真的很蠢。所以眨眼間,兩個人都在剎那被彼此的表情逗笑了。
“謝謝你的體貼。不過我真的只是忘了關門而已哦?”
也許還是不甘心那麼快就被猜中想法吧?所以沒過多久,憂再次不緊不慢似的補充道。
“是是是,就當是那樣吧?”話音剛落的瞬間,兩個人不小心看着對方的臉又笑了出來。
“哥哥——”
澪輕輕地按着自己的喉嚨,悄悄地喊了一聲。
“嗯?”
憂也不催促她,只是將枕頭拿過來墊在下巴上,耐心的趴着聽她繼續往下說而已。畢竟,如果澪現在想要說的事可以稱之爲“煩惱”的話,那麼傾聽妹妹的煩惱,也是哥哥的職責之一吧?
“明天——不,應該說是今天......”
剛想繼續這麼說的她擡頭看了看牆上的壁鐘,緊接着停頓了一會兒才繼續,“你能帶我去趟圖書館嗎?”說完,只見澪輕輕靠近憂,稍稍擡起視線看着他。
“沒問題。是去還書嗎?”
“嗯,有幾本書到了必須得還的時候了。”
這麼說着的她沒一會兒又垂下視線,那有點兒飄忽的目光,總覺得好像在拼命掩飾着什麼似的。表情也好像在拼命忍耐一般,她好像很害怕憂會拒絕。
然而沒想到,他想都沒想,幾乎在瞬間就答應了。
“老實說,我還以爲哥哥你會拒絕。畢竟,因爲那個莫名其妙的病症。你已經很久沒有去過圖書館了吧?”
過了好久,澪好像才從喉嚨裡擠出這番話似的。然後又一次與憂視線相交......頓時,帶着苦笑般的嘆息聲坐起來的憂伸手打開了牀頭右前方的燈。
現在它是這屋裡唯一的光亮了。
然後,轉過頭來以若無其事似的目光重新看着她說道:“就算是這樣,你也不需要在意這種事嘛!不如說,我怎麼可能拒絕可愛的妹妹的請求呢?”
說着,便把手很自然似的放到了她頭上。
緊接着就像是故意要把那如絲絹般柔順的長髮弄得亂糟糟似的撫摸着。此時,澪看起來表情好像有點兒生氣,然而卻並不討厭憂此時此刻這麼做。
“我可沒讓你爲了我勉強自己。”
只是,她別開視線,這麼嘀咕着。
“知道了。我會在力所能及的範圍裡努力的。而且如果說是我一個人去的話,可能真的會再次陷入到那樣的狀況也說不定。但是——”說到這裡,憂像是故意要觀察澪的情緒變化似的停頓了一會兒。
“不過這次,有你陪着,所以不用擔心!”
不料他剛自信滿滿似的說完,澪便不由得笑出聲來......“我又不是醫生。你那是哪兒來的自信啊?”而且好一會兒才停下來並再次將目光落在他身上這麼反駁道。
緊接着,就像是被她的笑容傳染了似的,沒多久,憂也緊跟着笑了起來。
這時候,窗外的天空,漸漸亮了起來。——已經能看見遠處的地平線了。同時,澪也才心滿意足似的站起身來,去自己房間做準備。緊接着,從壁櫥上拿了車鑰匙的憂在走廊上等着她。
不一會兒,換上淺色棉衣與灰色格子裙的澪就以一副颯爽不已似的表情出現在了他面前。
“合適嗎?哥哥......?”
只見她邊問邊把臉湊得近了些。
“嗯,挺好的。”
妹妹雖然看起來還稍稍有點稚氣未脫,但她基本上是屬於穿什麼,都不會顯得難看的類型。——至少憂單方面是這麼認爲的。緊接着兩人便來到公寓外的走廊上。剎那間,迎面吹來的風不由分說直往衣袖裡鑽......
即使不想承認,也還是有點兒冷的。
而這個時候,筱和櫻也正好出門了。她一路上都顯得非常期待,所以一直拽着朧,以及櫻的手。因爲奏一直拒絕幫忙的緣故,所以三人只能到附近的停車場借了3輛腳踏車。
姑且這部分和憂、澪也是一樣的。
“那,就走吧?”
等澪坐上後座,輕輕抓着他後背的瞬間,剎那間便感覺到周圍的景色都在紛紛後退......經過一條條小巷;一個個店鋪,然後沿着與人行道緊挨着的馬路往右拐上又長又直的一段不算太陡的坡道。
周圍的景色霧濛濛的,就像是隔着層紗似的。視線也不太清楚,不過這些都不要緊。澪此時此刻早就不知不覺陷入了某個現在回想起來已經出現了缺損似的記憶片段中——
不過那應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總覺得,哥哥這樣用腳踏車載着自己彷彿不是第一次似的。證據就是,從坐上後座的那一刻開始,她就不禁有種懷念的感覺。
但是,記憶這種東西,大多數時候都是朦朧且模糊不清的存在吧?
因此,具體細節,她已經回想不起來了。
正在這時,憂不知不覺又拐向了一座橋,然後稍稍鬆開剎車,若無其事似的穿過眼前那像是一團亂麻似的密集人羣。這時候,只要再一路直行一段路在下一個十字路口左轉,緊接着再直行一段大概15分鐘的路的話,就能到圖書館了。
說着說着,目的地已經近在眼前,彷彿觸手可及了。
“謝謝,哥哥。”
澪一邊笑着說一邊小心翼翼地跳下來,沒多久便跑向了圖書館。然而沒多久,只見她右手拎着像是帆布包的書袋又原路跑了回來——原本這袋子,是放在車簍裡的。
“怎麼了?”
憂不由得轉過身來,狐疑似的睜大眼睛看着她伸出的手問道。
“讀書卡忘拿了!”
話音剛落的澪,表情有點兒尷尬的樣子,面朝哥哥傻笑着......
“哦,給!”
頓時,憂纔想起來剛出門時的確隨手把它放在褲袋裡了,於是馬上摸索了一陣並掏出來遞到了妹妹手裡。瞬間,只見她又跑進了圖書館,不一會兒便消失在了那一排排書架裡面。
看着那樣彷彿總是精神百倍的背影,憂不由得露出了好像鬆了口氣似的微笑。
而就在他轉身打算把腳踏車停穩的瞬間,旁邊忽然傳來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
“你怎麼在這裡?”
他不由得轉過頭,循聲望去,頓時只見奏就站在差不多兩米遠的地方。
她抱着雙臂,戴着個淺色貝雷帽。穿着繭色連衣裙與黑色褲襪,腳上穿着一雙棕色皮扣短靴。不得不說,這樣的打扮非常適合她。總覺得好像知性了不少。
除了看着這裡的表情,依舊冷淡得好像事不關己似的。
而且剛剛那個疑問,正巧也是憂想問的。
可是,他現在就是死都不想再把她的疑問重複一遍。
於是在彼此互相這樣打量了對方大概幾秒後,問道:“你也是來借書?”
“不行嗎?”
奏彷彿在瞪了他一眼後才小聲反問道。
然而憂卻不由得露出了有些意外的表情說:“我意外的是,你居然也有這種興趣。”
瞬間,他的聲音裡確實帶着些許驚訝。
“這沒什麼好奇怪的吧?你呢?來學習——?”
“不可能吧?對你來說......”
說到這裡的奏眨眼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一樣自言自語似的把自己說的話否定了。這番像是故意的措辭與語氣頓時讓憂原本想要陪笑似的表情瞬間就那麼僵在了那裡。
就好像是忘了到底該怎麼做才能笑出來一樣。
“話說回來,你是一個人出來的嗎?”
“沒錯。怎麼,你難道覺得筱會和我在一起嗎?”
頓時,她看着憂,一本正經似的反問道。這霎時間讓憂從心底深處莫名其妙涌起一股挫敗感......而且仔細回想一下的話,她這毫不客氣的態度,好像只有在面對自己的瞬間纔會悄無聲息似的出現。
說真的,這到底是爲什麼呢?
看着他那無辜的表情,奏雖然有些心虛,不過她還是這麼說了。並且,在這部分“謊言”裡,也不由得夾雜了部分事實。“我覺得,大部分情況下你和她在一起的時間應該比較多吧?”
“今天不是嗎?”
憂聳了聳肩解釋着。
“不是,讓你失望了嗎?”
不知不覺,奏的語氣聽起來彷彿充滿了挑釁的意味......
“沒什麼。”
可沒想到,憂的回答,相當平常。不過仔細想想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在一塊兒相處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就算事到如今還有些許反感,也差不多該習慣了。
而此時此刻,筱一路被櫻領着,踏進了她常去的那家百貨商場。與奏現在所在的地方,正巧僅僅只隔着一條街罷了。不過,就像她不知道奏現在會在這裡一樣,奏也同樣不知道她在哪。
所以,她剛纔的話並不算是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