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忽然的,近似已經忍無可忍地怒吼瞬間讓兩人嚇了一跳,他們表情非常驚訝,同時也完全沒想到會被用那樣的眼神盯着,那種感覺猶似如芒在背、如坐鍼氈。
“你們沒聽見嗎?”
奏也強忍着心底的憤怒,用盡量溫和的口吻勸道。同時毫不客氣的指着走廊的方向,“繼續厚着臉皮待在這兒只會自討沒趣,而且她現在也不想見到你們。難道你們連這也看不出來嗎?”
說完,又不由得嘆了口氣,滿臉遍佈着失望與疲憊感。
“那我們過些天再來——”
說着,大伯拽着略顯委屈又不甘心的舅舅,就往屋外走。
當兩人的腳步聲總算是聽不見了之後,奏的表情才漸漸有所緩和。她去牆角搬了把椅子,爲了讓梓說話不那麼累,特意坐得離病牀很近。憂也重新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我看他們的樣子遠遠沒打算放棄啊?奏,你打算怎麼辦?”
突然被提問的奏看上去有些恍惚,老實說她現在的想法也亂糟糟的,就像打了死結的繩釦似的。只見她一邊用食指輕輕敲着下巴一邊說:“如果實在沒辦法的話我會和爸爸商量,爲梓想辦法轉院的。”
“能辦得到嗎?”
憂有些驚訝、心急地追問,“雖然我不敢保證。但是,應該可以。”
說完,奏又將視線從他的肩上重新轉回妹妹的臉上,“話說你剛纔說的話是認真的嗎?”梓眨了眨眼,用一副天真的表情反問了回去,“姐,你指什麼?”
纔剛問完她的視線以及目光就開始全速逃離,“你剛纔說,要把你所有的東西,留給憂——”
“沒錯啊。這有什麼問題嗎?”
梓的聲音儘管虛弱,然而卻笑呵呵地接茬又反問了回去。
“我的意思是,這不是你一時衝動說的氣話吧?”
有些按耐不住的奏語調再次變得嚴肅起來了些。“不是,怎麼可能——”見狀,梓一邊合上正在看的《小王子》繪本,把它重新放在枕邊;一邊連連擺手,咯咯咯地笑着解釋說。
“憂之前幫了我很多,我呢這段時間一直在想該怎麼報答他......”
緊接着又帶着微笑繼續說了下去。雖然聲音聽上去嘶啞又含糊,“可是你看,我現在這樣的身體,能爲他做的事一件也沒有。所以,我就想把所有的遺產都留給他。”
“是嗎?”
剎那,奏的表情非常複雜,可卻沒有多少能讓人察覺到情緒起伏的變化,只是她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憂也實在不忍心在此時此刻去打破這份沉默與病房之間微妙的默契,於是他悄悄地走了出去,來到了走廊上。
輕輕地將後背倚靠在雪白的牆壁上。
然後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給可能還在傻傻等自己的妹妹發了條短信。大意是:“讓她別擔心,很快就會回去 ”之類的。然而就是這麼短短的一句話他卻埋頭盯着手機屏幕編輯了好久。
“知道了,那你回來時路上小心哦?”
與他的考慮再三不一樣,澪的回覆卻沒隔多久。儘管肯定她想問的還有很多,但是卻都沒有問。話雖如此,等會兒回到家肯定會再向澪解釋的。
“你說,我該怎麼辦?”
突然的一句話頓時讓他嚇了一跳——擡頭的瞬間,奏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身旁了。“嗯?”所以,看似慢了半拍的憂只得帶着稍顯尷尬的表情再問了一遍,“對不起,你剛纔說什麼?”
“我是說,你覺得我該怎麼面對她?”
“像平常一樣不就好了?”
憂輕輕地笑了笑說,“唉,算了,問你也是白問——”不料反而又不知哪兒惹她不開心了,冷不防朝自己扔過來一個毫不留情的白眼。見狀,奏只好聳聳肩,繼而滿臉無辜。
“關於剛纔的事,我希望你別告訴任何人。”
“我知道。”
“她讓你進去——”緊接着,奏便不由分說地催促道。並且在憂還沒反應過來的瞬間,就推着他進入了病房。然後很快又轉身走了出去。坐在了走廊那一排排靠牆的椅子上。揉着眼睛......
“抱歉,讓你看見丟人的一面了。”
梓用虛弱的聲音說道。
憂重新在那張牀邊的椅子上坐下,然後輕輕搖了搖頭,“沒事沒事——”話音剛落的瞬間兩人笑得都有些尷尬,爲了不讓這樣的氣氛持續太久,梓立刻轉變了話題。只見她轉過身從枕頭底下摸索着拿出了存摺。
“給,拿着吧。就像我說的,現在的我只能拿出這種程度的報酬。”
說完,她便將存摺遞到了憂手裡。
他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接過來,“這樣真的好嗎?”並再次向梓確認,“難道你不覺得我之所以幫你有可能都是爲了這個?”梓耐心地聽完帶着苦笑盯着他的眼睛說,“就算是這樣,我也不後悔。畢竟你確實幫了我嘛!”
說完,她又咯咯咯地笑了起來,表情有些得意,“因此,我拿出等價的報酬有什麼問題呢?”
“啊——如果你實在覺得不想要的話,就把它扔垃圾桶裡吧?”
說着,梓又以稍帶挑釁的口吻補充說。
“啊?”
剎那,沒反應過來的憂表情僵了好一會兒。
“我的病現在在靠藥物延緩着,不知道哪天就會惡化。說不定明天就死了也有可能......”她的視線轉向霧濛濛的窗外,那些彷彿淅淅瀝瀝小雨般的雪還是沒有停歇的跡象,從屋頂倒掛下來的,像錐子般尖銳的冰塊,密密麻麻地排成一排。
將視野正巧遮住了一部分,對面民宅的紅色磚牆顯得若隱若現。
“所以我想把它交給能信任的人——”
沉默了一會兒後,她又端詳着憂那同樣認真又有些難過的表情說。
“也就是說,我相信你。所以我並不後悔哦?”
說着說着她再次露出了微笑——而這,憂覺得自己大概今後可能有相當長的時間都不會忘記吧?“除了我,明明還有更合適的人啊——”
“是沒錯啦,但是姐姐肯定不會答應的。”
沒想到,在憂說出奏的名字前,梓就搶先一步堵住了他的話。
所以,憂只得接受了。
隨後,他和奏便離開了醫院——本來確實還想多待一會兒的,可是無奈探視時間有限。所以只能作罷。“今天謝謝你了——”走在回去的路上,奏口氣輕快地說。
“用不着客氣。”
兩人一前一後沿着馬路邊的小徑穿過堤壩、公園,經過便利店......在它面前的十字路口,奏忽然停了下來,“你等等我,我去那邊的自動販賣機買點熱飲喝。”
說着,她已經跑向了便利店旁邊緊挨着有些歪斜的電線杆的自動販賣機,然後沒多久手上就抱着兩罐熱咖啡跑了回來,“給,算我請你的!”
然後大方地將其中一罐遞給了他,“謝謝。”
現在這個時間大部分沿街店鋪都已經關門了,可是便利店因爲是24小時營業所以不要緊。“還有這個——拿着......”然後,她又塞過來一個袋裝的芝士麪包。
“哦!”
憂趕忙一邊搓手一邊接了過去,笑得就像剛得到新玩具的孩子似的。
“話說,學姐呢?”
緊接着只見他一邊拆着包裝袋;一邊問,“她在錄音室。這周可能不能和你見面吧?”
“果然是因爲練習嗎?”
兩人經過一個個路燈,繼續着對話。冷風時不時會從領口以及袖口灌進去。稍微有些讓人不禁想打冷顫......“畢竟還有一週了,時間有些緊張不說,她還時不時跑調。”
“跑調?”
這時候,廣播的聲音忽然飄入了耳畔,冷不防打斷了兩人原本順利的談話。內容還是有關地震的消息——“最近有些頻繁呢?這個?”
“嗯,希望別出什麼事纔好。”
不知不覺這樣交換了眼神後,兩人又不由得回到了剛纔的話題——
“爲什麼會跑調啊?”
“你覺得是爲什麼?”
瞬間,在她那又有些生氣、挑釁似的語調裡,憂愣了好半天才輕聲說:“不知道。”而且表情看似相當無辜,“......我猜,她大概是在介意最近拜訪你家的那位吧?”
說着,奏又低頭抿了口咖啡。
“啊?”
“爲什麼?”
“我怎麼知道啊——”好像失去了耐心的奏不由得又朝憂瞪了一眼。結果他就帶着這樣連自己都覺得一團亂麻的情緒回到了家裡——從褲袋掏出鑰匙,把它插進鎖孔,然後順時針轉動了一圈......
“哥哥?你回來了?”
“嗯。”
走進玄關的憂一邊彎腰脫鞋;一邊應着妹妹,“上哪去了?”
澪一邊伸手接過他手裡拎着的袋子;一邊問。
“醫院——”
剛說完就看見筱從廚房裡探出腦袋來,“梓還好嗎?”
“嗯,雖然有些虛弱,但應該不用擔心。”
她手裡還拿着勺子,也還繫着圍裙。聽到憂這個回答後滿意地點了點頭,“再稍等一會兒火鍋就能吃了——”緊接着對已經在廚房外面的餐桌上坐得端端正正的兩人笑眯眯地說。
“謝謝。”
“和我客氣什麼呀——”
說完,不由得笑了出來,表情也好像沉浸在某段回憶中似的,好像很得意。
“哥哥,今天茜姐姐說,想在下個月讓我舉辦畫展——”
而當三個人都坐下來之後,澪打開了話匣子......
只見她一邊把湯小心翼翼地舀到碗裡一邊偷偷瞄着哥哥此時此刻非常驚訝的表情,“畫展?”
“是啊——”
澪用雙手捧起碗,抿了口湯,緊接着點點頭說。
“好啊,如果你有這個想法,我當然不會插手啦......”憂說着從椅子上微微探出身子從仍舊熱氣騰騰,甚至還有些燙的鍋裡夾了塊紅燒肉放進嘴裡邊嚼邊說。
“太好了!”
“那你們慢慢吃,我回房間繼續練習了!”
說完就站起來,端着碗小跑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不一會兒就連影子都不見了,“話說——”這之後爲了避免尷尬,憂只得裝作在專心致志吃飯的模樣,但是一旁的筱卻若無其事似的挪了過來......
結果不一會兒就陷入了——只要她挪過來一點;憂就離遠一些,不知不覺就彷彿是在玩什麼“圍着桌子你追我趕”的懲罰遊戲似的......“我又不會吃了你,也別把討厭表現得那麼直接嘛!”
緊接着,馬上就厭煩了的筱有些生氣地看着他說。
語調既像是抱怨又彷彿夾雜着些許不滿,然而眼神卻非常嚴肅。“倒也不是討厭,只是還沒習慣......”面對她的苛責,憂含糊地用這個理由糊弄過去了。
“還沒習慣?你的意思是現在這個我比較有魅力嘍?”
說着,只見她又不由得將臉湊了過來,眯起眼睛問。而這時候,憂左半邊臉已經像是沸水般滾燙了!使得他不得不拼命逃離從旁邊若隱若現般撲過來的視線及目光。
“你饒了我吧,說真的......”
然後,放棄掙扎帶着混亂又混沌的目光求饒,結果頓時,筱便咯咯咯笑個不停,“只是稍微捉弄一下就羞成這樣......哈哈哈哈哈!我明明還什麼都沒做啊?”
“你還想做什麼啊?!”
瞬間把所謂的羞恥心拋到九霄雲外的憂這會兒猛地擡起頭,毫不客氣地回敬了她。
“下週六要不要去約會?”
“不要!”
筱有些驚訝地眨了眨眼,帶着挑釁的語調問:“你就那麼害怕另一個我啊?”說完,又是一陣得意洋洋,甚至有些幸災樂禍的笑聲。“是啊,再說了,下週六我還不知道能不能抽出時間呢!”
“沒關係,只要不去參加Live的話——?”
緊接着,只見她又輕輕晃着舉起的食指說......“那更不行吧?”憂趕緊帶着苦笑打斷她。然後,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帶着略顯緊張的表情小聲問:“難道說,那天會發生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