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駿霍地轉頭看她,問:“這消息你是從何處聽來的,可確切嗎?”
“今日我進宮給太后請安,見太后神色不好,便多問了幾句。結果太后就和我說了此事,大概她也是心中太過驚懼,想找個人說說吧,”許繹心有些遲疑的說道。
若是旁人說的,謝清駿倒是要懷疑。可如今是太后親自說的,她如何都不會拿自己兒子的性命開玩笑吧。
謝清駿沉思了半晌,咬牙說道:“千萬不要讓清溪知道。”
許繹心點頭,對於謝清溪和陸庭舟之事,如今他們之間幾乎處於一種心照不宣地態度。再加上陸庭舟這兩年又不在京城,謝清駿有一種眼不見爲淨的鴕鳥精神。
結果突然發生這樣的事情。
他簡直不能想象謝清溪知道這件事的後果,他深吸了一口氣:“那你可有問太后,恪王爺究竟是什麼時候失蹤的?”
“太后和我說,王爺已經失蹤了半月,只是遼關總兵不敢上報,後來還是他實在是害怕,纔派人送八百里加急的摺子入京告訴皇上。如今皇上已派人啓程去遼關了,”許繹心說道。
謝清駿點頭,卻是踱了幾步,顯得心煩意亂極了。
許繹心和謝清駿成親也有兩年了,可是看到的都是他沉穩冷靜的一面,不管是朝堂的事情還是家中之事,他處理起來都信手拈來。
可是如今他臉色卻透着明顯的煩躁,他朝着窗口走了幾步,此時窗子被打開,圓月早已經被掛在夜空之中。月圓人團圓,可是如今人卻在何方?
“你也別這麼擔心,如今皇上已經派人前往遼關去尋人了,恪王爺吉人自有天佑,“許繹心也走到他跟前,按着他的肩膀安慰道。
謝清駿苦笑一聲,他說:“你不懂的。”
許繹心朝他看了一眼,謝清駿轉頭看她說:“清溪心思太敏感了,若是讓她知道此事,我怕她會受不住。”
不管陸庭舟最後有沒有事,光是失蹤這兩個字,謝清駿都怕她會聽見。若是陸庭舟平安歸來,無非是虛驚一場,可如果他出事了呢?
“繹心,你要幫我看着清溪,”清駿伸手按住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輕聲說道。
不過這件事尚屬於機密,就連宮中都沒有幾個人知道。若非太后實在是擔心,也不會輕易告訴許繹心的。
許繹心兩年前入京的時候,就住在太后宮中。太后沒生過女兒,卻獨獨和她有些投緣,一直待她如同親女。
所以謝清溪自然不會得知,可是她卻有四個月沒有收到陸庭舟的信了。如今她十五歲了,蕭氏看她看得更嚴了,尋常根本不許她出門的。
要不是她上回死纏硬磨,讓謝清湛帶她出門,要不然連浮仙樓都去不了。可是她拿了玉佩過去,卻沒有找到那個店小二,她叫了掌櫃進來,那掌櫃只說店小二家中有急事,他已經回去了。
也正是從那時開始,謝清溪才懷疑或許陸庭舟在遼關出了什麼事情。他們信函來往並不規律,有時候一個月有一封,有時候十幾日便有信。可是這會足足有四個月了,謝清溪心中的擔憂越來越盛。
可是她卻不知該找說,她也誰都不能問。
不行,她一定要再找機會出去,浮仙樓如今就是她手中的救命稻草一般。這一次她乾脆將玉佩亮給浮仙樓掌櫃的看。
打定主意的謝清溪反而是心中安定了下來,更何況,陸庭舟本就身手了得,身邊又有那樣的高手護衛,肯定會沒有事情的。
或許他只是公務太過繁忙了,所以纔沒辦法給自己寫信的。
謝清溪自我安慰了好久,才喚了月白進來給自己換衣裳上牀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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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謝清溪找機會出去,蕭氏就領着家中女眷去山中上香了。今年又是科舉年,上一科謝清懋沒有參加,這一科他該下場考試了。所以蕭氏很是虔誠地帶着全家去上香了。
這會去的還是重元寺,謝清駿中狀元那一年,蕭氏就是帶着全家來重元寺上香。所以這一回,蕭氏依舊是選了重元寺。
富貴人家女眷上香本就是日常活動,這也是難得出門的機會,所以不管是去求什麼,大家都還挺喜歡上香的。
謝清溪一大清早就被丫鬟們伺候着起牀,因爲是去寺廟之中,所以穿得並不算眼裡,粉色纏枝蓮花被子,月白裙子,連頭上的釵環都是素淡爲主。馬車停在門口,她是帶着帷幔出去的。
蕭氏如今對於她帶帷幔之事,簡直是要求到極致了,就算是出門做客,也一定要到轎子上才能將帷幔摘下。
不過蕭熙卻說,蕭氏這是爲了保護她。
謝清溪依舊是跟着蕭氏坐的,而許繹心和蕭熙則是一人一輛馬車,各自帶了自己的丫鬟就上了馬車。
謝清溪因心裡裝着事情,所以上車也是安靜地很,倒是讓蕭氏多看了她好幾眼。
重元寺是在京城郊外,乘坐馬車過去的話,要一個時辰才能到。以前謝清溪她們來拜的時候,寺廟的香火還並不旺盛,畢竟京城有很多寺廟,就連皇家寺廟都有一座在,這個重元寺實在是沒什麼特別的。
可是兩年前,有一位叫濟慈的高僧大德,從外雲遊至京城。不僅受到京城人民的追捧,還被皇上召進宮中,如今時常出入宮廷給皇上和太后講經論法。
謝家是大戶人家,一早就派了管事的來寺廟中,所以這會十一二歲的小沙彌已經侯在門口了。因着如今重元寺香火日盛,便也學其他的大寺廟,訓練年幼或者年老的和尚作爲知客僧。
這會來接到謝家女眷的,就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沙彌,長得倒是眉清目秀的。
他見着蕭氏等女眷,就是雙手合十,問了一聲好。
許繹心和蕭熙都沒有帶帷帽,此時便有不少人往這邊看了過來,而隨後謝清溪則是帶着白色帷帽在硃砂和月白兩人的攙扶下,緩緩地走下了馬車。
一陣輕風吹佛而過,眼見着就要將那薄如煙霧的紗幔一角吹起,此時懸在帷幔底部的銀質鏤空鈴鐺微微晃盪了一下,便是一陣清脆悅耳的鈴聲響起。
此時旁邊的人朝這邊張望,只看見帷幔縫隙之處,那姑娘隱隱露出的側臉,線條優雅秀美,待要再看的時候,旁邊的丫鬟卻是一左一右地擋住了。
蕭氏領着她們將大殿的佛像一個個地拜了過去,這會蕭熙拜的特別認真,跪下去的時候嘴裡還唸唸有詞的。
謝清溪有心偷聽,在她又跪下去拜佛的時候,就瞧瞧地站在她身後,聽她一邊磕頭一邊說道:“佛祖保佑,讓相公金榜題名,若是能中,信女願捐獻一千兩香油錢給寺廟。”
噗,謝清溪真是服氣了她表姐,手頭居然比她還散漫。
這會蕭熙正起身,一轉頭就看見謝清溪在身後,幽幽地看着自己。她立即道:“清溪兒,你站在我背後幹嘛?”
“沒事,就是聽聽你許了什麼心願而已,”謝清溪淡淡說道。
蕭熙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又立即擺出嫂子的姿態,教訓她:“沒大沒小的。”
不過她說的聲音極小,生怕被蕭氏聽見。反倒謝清溪朝她瞧了一眼,笑着問:“二嫂,你說什麼?沒大沒小?”
她的聲音也不大,只是恰好能讓蕭氏聽見而已。
這會蕭氏朝她們看了一眼,蕭熙趕緊住嘴。蕭氏瞧了謝清溪一眼,立即斥責:“佛祖面前,你也敢大聲喧鬧?”
“娘,我錯了,”謝清溪立即噤聲。
待一行人拜完了佛,小沙彌就領着他們去院子中休息。重元寺的齋菜倒是不錯,吃完之後,謝清溪就要出去逛逛,順便消消食。
蕭氏不願讓她四處亂跑,倒是許繹心開口:“娘,我陪六妹妹去逛逛,我倒是沒來過重元寺呢。”
“那邊有好大一片桃花林呢,”謝清溪立即說道。
待兩人領着丫鬟出去後,走到桃花林處。許繹心有心和謝清溪聊天,便兩個丫鬟都打發了過去,領着她往林子中間走,結果走到小溪處的時候,謝清溪指着說:“這就是大姐姐和大姐夫相遇的地方。”
“小溪邊,”許繹心看着這條淺可見底的小溪,溪水清澈乾淨,溪水在穿透桃花林的陽光照射下,波光粼粼。
謝清溪搖頭輕笑:“準確點,應該是小溪中。”
許繹心露出迷惑之色,謝清溪指着小溪又說:“當時大姐姐不慎落入溪水之中,大姐夫就從對面衝了出來,結果就把她扶住了。”
“所以你大姐夫就是這麼抱得佳人歸的?”許繹心也是搖頭。
“也不是的,”謝清溪搖頭,又想起當初大哥哥和二哥哥假裝壞人,威脅大姐夫的事情。如今想想,他們兄妹之間真的經歷了好多,所以他們纔會遠比一般兄妹要親密吧。
謝清溪低頭莞爾一笑,結果再擡頭的時候,就指着溪水的石頭說道:“我以前來的時候,還沒這石頭,想來是寺中僧侶鋪在這裡,讓人穿過溪水去對面的。”
“咱們去看看吧,”許繹心見她望着對面,突然伸出一隻手。
謝清溪看着伸到自己面前這隻白皙柔嫩地雙手,想了一下,還是伸手握住,只是這雙手的手背那樣光滑,手心卻微微有些粗。
許繹心回頭看見她有些震驚地表情,輕笑着解釋:“我爹跟我說,當大夫的辨別草藥是基本的,所以我從小就跟着我爹上山採草藥。”
許繹心一手提着裙襬一手拉着謝清溪,她走的很穩,還不忘回頭看謝清溪叮囑她小心些。
“我以前也來過這裡,”謝清溪看着這片寬闊的草地,輕笑着說道。
那時候還有陸庭舟在,他騎在馬上,耀眼猶如戰神。
“走,咱們去前面看看,”許繹心拉着她的手,倒是謝清溪有些擔心地朝着後面看。
許繹心輕笑:“放心吧,我讓半夏拉着硃砂去找風箏了,我說想要放風箏。”
謝清溪一聽就再也不擔心,好在這地方本就偏僻,尋常人只在對面的桃花林看看,並不會過來這裡。
謝清溪到了涼亭,看着旁邊的假山,又笑道:“看來重元寺的香火真的旺盛了,以前可沒有這樣的假山。”
“裡面居然還有樹洞,”謝清溪拉着許繹心進去後,驚奇地說道。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輕笑了一聲,說:“倒是幽會地好地方。”
許繹心朝她看了一眼,此時假山之中沒有光線,幽深地石洞之內,還真是幽會地好地方。
“大嫂,你可千萬別告訴我大哥啊,”謝清溪也知道自己這話實在是沒規矩,又是笑了一聲。
許繹心搖頭:“那可不行,這可是把柄,我得好好拿着。”
“大嫂,”謝清溪拖着調子長長地喊道。
結果就在此時,外頭傳來一陣腳步之聲,謝清溪和許繹心對視了一眼,便立即不再說話。
外面的腳步聲越走越近,許繹心握着謝清溪的手,將她又往石洞里拉了拉。
就在此時,突然一個嬌媚的女聲,“我以爲再也見不着了啓郎了。”
女子的聲音又軟又媚,不過謝清溪卻一下子聽出她的口音是蘇州口音。
隨後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了,他似是調笑之聲:“怎麼,想我了?”
“纔不呢,”女子似是輕推了他一把。
男子又哼笑一聲,“不想,那方纔還纏我纏的那麼緊,水汪汪的……”
許繹心的臉刷的一下紅了,這對狗男女光天化日之下的。偏偏站在她面前的謝清溪還擡頭看了她一眼,許繹心立即伸手捂住她的耳朵。
謝清溪耳朵被她捂得緊緊的,外面男女的聲音又是隔着石頭,可是卻還是飄了進來,她都不好意思告訴許繹心,她還是能聽見。
偏偏這兩人越說越來勁,這會已經是下流不堪了,還傳來嘖嘖地粘膩聲音。
“唉,你別這樣嘛,別呀,”女子似乎又羞又惱火。
男子又是一陣輕笑,伏在女子耳邊不知說了什麼,就聽見咯咯的嬌笑聲。
兩人之前已經顛鸞倒鳳過了,所以這會也就只是手上動作罷了。
待過了許久之後,男子才又說道:“我最近家中出了些事情,近日就不能出來了。”
“又是怎麼了嘛,”女子大概也知道男子的身份,並不敢過分問。
誰知男子卻哼了一聲,說:“還不是我那個弟弟,在遼關失蹤了。這會母后天天哭着鬧着讓我賠她的好兒子呢。”
男子也不在意自己說漏嘴了。
母后……
謝清溪霍地轉頭,眼睛死死地盯着石洞口。
許繹心也是大驚,生怕她失控跑出去,可是一直到外面的人整理好了衣衫,她都沒有說話。
待周圍再次陷入安靜之後,許繹心無力地看着面前的人。
她原本是見謝清溪神情有些低沉,才領着她出來散散心的,沒想到卻撞上這一幕。
所以一切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嗎?
她看着謝清溪,低聲叫道:“清溪兒。”
“大嫂,你早就知道了?”謝清溪擡頭問她。
許繹心並不擅長說謊,這會她沉默地看着謝清溪。
“他沒事的,”謝清溪突然開口。
許繹心只覺得一顆心稍稍安定了,正要誇讚她,你能這麼想就好。
結果下一刻,又聽見她堅定地聲音響起。:“我要遼關找他。”
“他說等我十五歲就娶我的,現在我十五歲了,他該回來實現他的承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