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老嫡孫女,先皇嫡次子,一個嬌嬌貴女,一個天潢貴胄。
就算當有人掰着手指開始算算兩人差幾歲的時候,就會被人嗤笑,左右恪王爺這樣的人,別說是頭婚,就算是二婚、三婚、四婚,都有的是人嫁得。
何況這位王爺還有玉面王爺的稱號,何爲玉面,那就是長得頂頂好看的人才能有的稱呼。
雖說謝樹元在皇上和太后接連給了賞賜的時候,就隱隱有了預感,可是當真的接着聖旨的,他沒有一種皇恩浩蕩的恩寵感,而是一種失落,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所以他站起來的時候,腿一麻,險些一頭栽倒在地上。謝舫此時正雙手恭敬地捧着聖旨,和來宣旨的懷濟公公說話。懷濟可是皇上身邊的太監總管,一般宣旨那都是內務府的事情,可是這會皇上讓懷濟親自過來宣旨,也是彰顯對謝家的恩寵。
謝舫看了一眼挺沒用的兒子,可是謝樹元卻垂着頭,那表情真是說不上高興。此時懷濟過來,對他恭敬道:“謝大人,恭喜恭喜了。”
“多謝懷公公,”謝樹元回禮。
旁邊是一衆謝家的少爺們,大少爺此時臉上沒了尋常掛着的笑意,二少爺則是略皺着眉頭,旁邊的六少爺則是苦着一張臉。
而後頭的女眷,蕭氏一張臉平靜地有些可怕。
待懷濟放下太后和皇上給的賞賜之後,領着人走了。
結果大家還沒表示呢,都等着老太爺發話呢,就聽從人羣中傳來一聲哀嚎聲:“我的小六啊。”
謝樹元一轉頭就看見小兒子捶胸頓足的模樣,他氣得指着他就怒道:“清懋,你把他的嘴給我堵上,這大喜的日子……”
結果謝樹元自個都說不下去了。
謝舫這會是真看不了了,趕緊讓人都散了,這長房就每一個人臉上是笑着的,一個兩個的,他們是要哭也好也幹什麼也好,回自己房裡丟人去吧。
謝清湛被拖回來的時候,嘴剛被放開,就聽見他嚎道:“我的小六怎麼就嫁人了。她不是說好,要在家裡當老姑娘,讓我養一輩子的。”
其實就連謝清駿這樣知情人士,聽到這賜婚聖旨的時候,都從心底升出一絲憤怒,那就是自家田裡好不容易長大的嫩白菜,就這麼被豬拱了。
可關鍵問題是,陸庭舟還不是豬,別人一聽都說你家姑娘和他多般配,那種滋味哦,真是說不上來。
可這複雜的情緒剛醞釀出來,就被不着調的謝清湛給弄得措手不及。
就連蕭氏都一臉無語地看着小兒子,謝樹元更是氣的就要衝過來,指着他鼻子就罵道:“說什麼混賬話呢,你妹妹在家一輩子老姑娘,你怎麼不說你自個一輩子不娶媳婦。”
“要是沒配得上我的,那我就不娶,”謝清湛說的那叫一個理所當然。
謝樹元要衝過來,蕭熙趕緊給謝清懋使眼色,謝清懋把他爹給攔住,讓他消消氣。
謝清湛一見他爹被攔住了,立即得意起來,不過他跑到門口,衝着裡頭就說:“我可憐的小六,我得去看看她。”
謝清湛一溜煙的跑了,謝清懋這才放開她。
謝清溪接完聖旨之後,就被扶着回院子了。雖然她竭力表示,自己目前已經完全休養好了,可是蕭氏如今猶如驚弓之鳥一般,說什麼都要讓她回院子裡歇着。
月白正站在門口吩咐二等丫鬟去提壺熱水過來,就見六少爺風一樣地闖進來,她剛想說自己進去通報一聲,他就闖了進去。
謝清溪這會正坐在榻上,硃砂正在同她說話,就見門口的珠簾被霍地一下掀起,便是一陣珠玉脆響。
“小六,”謝清湛一下坐在謝清溪跟前的時候,險些把她嚇了一跳。
她還沒說話呢,旁邊的硃砂就跳了起來,她有些抱怨地說道:“六少爺,你嚇死我們家小姐了。夫人說了,小姐需要靜養,您總是這麼嚇唬她,她哪裡能靜養嘛。”
“這……”謝清湛眨巴眨巴眼睛。他如今也算是半大的少年了,可是這麼眨眼睛,直把硃砂的一顆心都融化了。
唉,真討厭,六少爺幹嘛拿這種眼神看自己。不過硃砂一想到,謝家這幾位少爺當中,六少爺那是當之無愧的,最受丫鬟婆子擁護的,就連大少爺那樣溫文爾雅又穩重地都趕不上呢。
謝清湛是真的嘴甜,而且是那種不輕浮的嘴甜,他說話是真讓你有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不過謝清溪卻是沒享受過謝清湛這種如沐春風的待遇,她六哥哥好像把一輩子的毒舌都用在了她身上。
只見這會謝清湛有些眼淚汪汪地看着她,謝清溪看着他眼角閃爍的水光,瞬間從心裡頭升起一股,我們兩果真是龍鳳胎的感動。
結果謝清湛一張口就是:“小六,你不是說在家當老姑娘的,怎麼又要嫁人了呢。”
謝清溪:“……”
合着他就是惋惜我沒辦法在家,當一輩子老姑娘陪他玩啊。謝清溪輕輕揚起一抹微笑,道:“你也可以陪着我一塊嫁到恪王府去啊。”
“還可以這樣的?”謝清湛有些不相信地反問。
“那自然可以,恪王爺貼身伺候的不都是從宮裡出來的,”她溫柔地說道。
謝清湛衝她看了好幾眼,半晌纔回過神謝清溪指的是從宮裡出來的內侍,他的親妹妹居然要把他變成……
謝清湛肯定往後跳十米遠,離她能有多遠就有多遠,他指着謝清溪就悲憤地說:“清溪兒,你,你……”
賜婚聖旨一出,陸庭舟自然也得了消息。齊心悄無聲息地進來,看王爺手上正拿着一本書呢,不過好久都沒翻頁。
“王爺,這賜婚可是大喜事,府上的奴才都想過來給你磕個頭,你瞧瞧這……”齊心輕聲問道。
陸庭舟霍地一下站起來,臉上是說不出的舒展,那笑容仿若帶着一種是驕陽撥開霧霾後灑向大地的暖意,:“不用,磕頭便不用了,你按着過年的份例給他們賞賜。準備車馬,我現在就要入宮向皇兄和母后謝恩。”
齊心知道自家主子是真心開心,畢竟這麼大年紀了。
沒一會,齊力就領着一個人進來。陸庭舟一見他,便輕笑地指着對面椅子道:“你來了,坐吧。”
那人也沒說話,朝齊心和齊力看了一眼,兩人趕緊退下。
“我方從定州回來,便聽說王爺跌下山崖之事,王爺如今身子可大好了,”裴方面無表情地問道,他是長庚衛的首領,長相普通,在人羣中是那種讓人看了一眼不會注視第二眼的人。
“倒是無礙了,”陸庭舟依舊不甚在意地表情。
饒是裴方這種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人,如今這會臉色都變了。他看着陸庭舟有些語重心長道:“王爺乃是萬金之軀,豈可隨意涉險。”
“看來衛戌還是將此事告訴你了,”陸庭舟面色一冷,方纔臉色如春風般溫暖和煦的笑容瞬間不見。
“擅自將本王的事情外泄,裴統領,你覺得他該得到什麼懲罰,”陸庭舟問他。
裴方冷靜回道:“在我來之前,已責令人打了衛戌五十大板。”
“五十大板?什麼時候長庚衛的賞罰這般輕鬆了,”陸庭舟反問。
“若是王爺覺得屬下對衛戌的責罰太輕,請王爺下令,”裴方又說道。
陸庭舟久久未說話。
“王爺,衛戌此番雖有錯,可到底也是擔心王爺的安危而已,”裴方還是忍不住說道。
此番他不在京中,沒想到就遇上這樣的事情。陸庭舟在朝中一向不顯山露水,所以外人對他並不算了解,若不是這次將遼關馬市一事辦的如此漂亮,只怕根本不會引起旁人的注意。
在遼關的時候,與韃靼、瓦刺等部談判的時候,陸庭舟不僅能輕易猜透他們的心理,更能利用對方部落之中的分歧,讓他們退步。
陸庭舟算無遺策的本事,算是讓裴方大開眼界。
此番,陸庭舟一回京城都攪起這樣的風浪,裴方忍不住心驚。
“西山不過數百丈之高而已,裴統領莫非以爲這寥寥丈高的小山頭,便能困住本王不成,”陸庭舟面色一冷。
自從他知成賢妃向太后提出,想將謝清溪賜婚給陸允珩的時候,他就知道母后定然不會再將清溪賜婚與自己了。
他等了這麼多年,期待了這麼多年,難道還怕了一個陸允珩不成。
蕭氏身邊的沈嬤嬤年紀大了,蕭氏心疼她便讓她回去榮養了,她也只是偶爾進府請安而已。她的小孫子,最喜歡吃稻花香的糕點,每隔五日她就親自帶着孫子去買一回。
結果就在那一回,她站在那裡買糕點,就聽旁邊一個婦人在和另一個婦人說,她家鄰居的兒子考上了秀才,可是這鄰居因事未能及時給菩薩還願,結果這兒子考了六年都沒考上舉人。後來聽了大師指點,這次知道是得罪了神佛,趕緊備了豬頭和各種祭品同菩薩謝罪。結果去年鄉試的時候,還真的考上舉人了。
沈嬤嬤素來對神佛之事就信得真切,她便想到蕭氏先前去重元寺爲二少爺請願,如今正趕上老太爺生病,應該還沒趕上還願。結果她回去問了在蕭氏身邊當差的兒媳婦,還真是沒去。
當即她便進了謝府,同蕭氏說了此事。這也是爲什麼當初,蕭氏寧願讓許繹心幫自己去還願,都非要趕着去的原因。
至於陸允珩這邊就更簡單了,陸庭舟對他的性子甚是瞭解,這樣半大的少年一旦不能達成心願,便要自暴自棄,再經人一挑唆就能做出自己承擔不了的事情。
一切都在他的籌謀之中,驚馬的地點,驚馬後會發生的事情,甚至就連他們跌落山崖之後去求救的路線,他都縝密計算過,畢竟他怎麼可能將自己的命交給一個陌生人。趙家的人品他早派人打探過,在他們村上趙老漢是個憨厚老實的莊稼人,因家中出了個讀書的孫子,在村上的名聲很是不錯。
只是他計算到了一切,甚至連他們跌落山崖後何時會遇到那棵長在崖邊的歪脖子樹都能計算到,就是沒能算出他從山下跳下去後,穿過樹林之時,會有一顆石頭等在那裡。
陸庭舟每每想到這裡,都忍不住啞然失笑。可偏偏就因爲他腳斷了,反倒讓謝清溪救他的事情更板上釘釘,就連母后都心甘情願地爲他們賜婚。
他這樣縝密從容地謀算着一切,掌控着全局,就只爲了娶自己喜歡的人。
陸庭舟想到這時,忍不住想起父皇。
父皇的音容越來越模糊了,每每當他要忘記父皇的時候,他就前往奉先殿,看着父皇的畫像,想着那短短的快樂時光。
如果父皇在的話,他就不必爲了自己的婚事,而這般百般算計,這般處處謀劃。
“我要前往宮中給皇上和太后謝恩了,”陸庭舟眸中劃過片刻的溫和,就徒然變得冰冷。
待進宮之後,他自然是先前往皇上的乾清宮中。湯圓依舊在他腳邊趾高氣揚地走着,他剛纔在馬車上,將他抱在腿上,輕聲問他清溪馬上就要嫁進王府了,他高不高興。
結果,他這會連走路都趾高氣揚地了。
皇上之前身子略有不適,如今已是大安,一見他來便是讓他坐下。皇帝倒是感慨頗深,一瞧見他便說:“咱們小六也要大婚了,這一晃可真是快啊。”
待從乾清宮出來之後,他便前往太后的壽康宮。誰知半路之上,居然遇見了陸允珩。
此時陸允珩很是失魂落魄地,他貼身的內侍正跟在身後,輕聲地喊道:“九爺,你走慢些,你要是再不去上書房上課,只怕皇上就要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左不過是一頓板子罷了,”陸允珩一想到那道賜婚聖旨,便只覺得心頭跟挖空了一般。
明明是他先讓母后去提的,明明喜歡她的是自己,爲什麼偏偏賜婚的人是六叔呢。
爲什麼是六叔?
陸允珩只覺得不甘心,卻是一種不知無力的不甘心。
結果一擡頭,陸庭舟就在對面緩步走來。
“允珩,此時不是應該在上書房上課時間,你怎麼又出來閒逛了?”陸庭舟一副春風和煦的表情,赧然是長輩對晚輩的關心。
一想到以後自己日後便是她的子侄輩,這一聲六叔就怎麼都叫不出口。
偏偏陸庭舟還猶不自知般,溫和地看着他規勸道:“即便你喜歡夫子們所講的,也該好生學習,要不然你父皇又該責罵你了。”
陸允珩越發低着頭。
就在他以爲六叔要走的時候,卻聽他的聲音再次響起,“你父皇今個給六叔賜婚了,怎麼,你不恭喜恭喜六叔?”
陸允珩只覺得一口血到了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