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之中被傳的沸沸揚揚地選妃之事,總算是定了下來。皇上將在明年三月初,爲皇子在全國甄選皇妃。
但因爲此次乃是從全國貴女之中選妃,所以戶部並內務府從今年十月便開始忙活了起來。皇上說了此次但凡十三歲到十七歲的適齡姑娘都可以甄選,因着如今九皇子這等十三歲的皇子雖沒到適婚的年紀,但是這王妃人選卻是可以早早定下。
也免得日後再選妃,耽誤了皇子們大婚的日子。其實只怕是後宮妃嬪被如今皇室這種成婚年紀越來越晚的風氣被嚇住了,如今還有個二十一歲都未成婚的王爺在,誰還敢耽誤自個兒子。
所以這姑娘寧願早相看起來,也不能遲選。
此消息一出早已等候多時的勳貴達官夫人們,登時放下了心裡的這點事兒。一時間京城竟是熱鬧至極,有些不願女兒進宮入選的,趁着這會早早地便將婚事定了下來。
此時謝府之中,謝樹元看着面前溫文爾雅的蔣蘇杭,說實話這個蔣姓後生處處都好,就是瞧着文弱了些,便是那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不過這幾個月他觀察下來,蔣蘇杭確實是一心向學,便是有不懂的地方便來請教清駿或是詢問自己,從不會覺得自己討教的多了而丟臉。
所以如今謝樹元是越看他越是覺得不錯。再加上皇上要選妃了,明貞如今十六歲年紀正好夠,所以他想給明貞趕緊定下來。至於明芳,他也會在這幾個月儘快爲她擇婿。她們兩人都是庶女,身份自然是夠不上皇子正妃。
既然選不上皇子正妃,謝樹元也不想讓女兒去做什麼側妃。雖然側妃也是可以上皇家玉碟,可終究不過是個妾罷了。
謝樹元照例是考究了蔣蘇杭一番,見他學問比幾月之前更家紮實,便笑言:“以你如今這的學問只要安下心來,明年下場也必有一番成績。”
讀書人雖講究淡泊名利,可是寒窗苦讀十幾年,不也是爲了將來一舉成名天下知。蔣蘇杭能得謝樹元如此誇讚,早已是驚喜萬分。
“我曾問你在老家是否有婚配,你同我回答是沒有?”謝樹元不緊不慢地問道。
蔣蘇杭以爲謝樹元是在疑他欺騙,便立即說道:“謝大人,小民自幼讀書,父母去世之前尚未來得及爲小民婚配。而小民也自覺一無功名二無恆產,給不了未來妻子安穩富足的生活。所以惟有取了功名之後纔再想婚姻大事。”
謝樹元點頭,這個蔣蘇杭並未因爲搭上謝家就生出非分之想。當然這也是謝樹元的傲氣,他看上蔣蘇杭這叫慧眼識英雄,若是蔣蘇杭心中有什麼想法,那就是非分之想。
“那既然這樣,你的婚姻大事你自己便是能做主的吧?”謝樹元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茶,看着他問道。
蔣蘇杭略有些臉紅,但還是輕輕點了下頭。
謝樹元便是一笑:“那我便不妨直說了,我的長女如今年方十六,尚未婚配人家。你人品貴重,便是舍了性命都不願毀了小女的閨譽。所以我有意招你爲婿,過些日子讓你姐姐到謝家來一趟,同我夫人見一面。”
謝樹元都不問人家願不願意,直接霸氣地說出,讓你姐姐過來一趟的話。
蔣蘇杭聽到此話頓住怔住,眼睛睜得滾圓,似乎是不相信這等好事竟會落在自己身上。他蔣蘇杭不過是個從江南而來的小舉人,父母雙亡,家中也不過有幾畝薄產而已,何等何能竟可以娶閣老的孫女,二品大員的女兒。
而那個謝樹元所說的長女,他自然是知道。雖只有一面之緣,可那少女比桃花還嬌豔的面容卻一直在他的心中。若不是礙於身份,他當時救了謝明貞時,已是對她失禮了,他早已經上門求娶了。
所以半晌他才晃過神,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大人,此話可是當、當真?”
“難不成你覺得本官是那等,拿女兒婚姻大事開玩笑的無知之輩,”謝樹元板着臉教訓道。
蔣蘇杭立即搖頭,驚慌地說道:“還請大人恕罪,小民只是歡喜地口不擇言了。”
謝樹元見他這樣,便又是一笑。
待回了後院,同蕭氏說了此事之後,蕭氏卻沉默了一下。說實話丈夫選的這樁婚事,她都沒拿過意見。頭一樁她不願意,實在是因爲杜家那門婚事只是看着風光而已。可最後裡子面子都砸了個乾乾淨淨的。
而這第二樁,就更新奇了,竟是個什麼都沒有的。蕭氏沒見過這個蔣蘇杭,也只聽謝樹元和清駿偶爾提過,是個人品貴重又學問紮實的人。可是如今蔣蘇杭不過是個舉人,連個進士都還沒有呢。若是將謝家的長孫女嫁給他,只怕外頭得有人說是她這個嫡母苛責庶女呢。
蕭氏重視自己的名聲,也不願意此番丈夫再草草定下這門婚事。
於是她便說道:“這人我是未見過,所以一切都要老爺看準了才行。畢竟明貞是咱們家的長女,這婚事上可不能再馬虎了。”
謝樹元也自覺第一回瞎了眼給女兒挑了那樣的婚事,所以這會簡直是挑着燈籠找。所以他立即說道:“夫人放心,這回我是真的挑着燈籠看了。況且清駿也同我一起相看了,他也說蔣蘇杭人品貴重,是個值得託付的男人。”
一聽長子也這般說,蕭氏總算是放寬了心,便歡喜說道:“那既是如此,便讓他家裡人過來同咱們見一面,還有老太太那頭也要說一聲。”
蕭氏倒不怕老太太那邊有什麼意見,謝明貞因老太太的緣故毀了一次婚,只怕老太太也是巴不得這個孫女趕緊找一門好姻緣,也好讓兒子趕緊忘了對妹妹的記恨。
“這蔣蘇杭人品是好,只是這家境有些差,我聽說他將家中積蓄帶到京城趕考,後來大半竟是用在了給姐姐家買院子,”謝樹元搖着頭說,待蕭氏瞧了他一眼後,他有些心虛地說道:“只怕咱們明貞日後要吃些苦頭了。”
蕭氏輕笑一聲,恨不能呲他一下呢。謝樹元裝模作樣地說這些話,無非就是想給明貞多些補貼罷了。不說大房這些年在江南攢下的這些家產,就是蕭氏自個都因投資了商船賺的盆滿鉢滿的。所以這點銀兩根本就沒看在眼裡。
她說道:“按着咱們謝家的規矩,庶女出嫁置辦嫁妝的銀子是五千兩。這五千兩我已經想好了,給明貞買一處鋪子再一處宅子。這鋪子的地段呢,稍微好些,但是鋪面只怕就不大了。但是好歹也是個進項。至於這宅子呢,便是她們小兩口日後在京城定居所住。”
“我在私下給明貞八千兩,不過因着明貞是長姐,所以我纔給這樣多的。畢竟咱們家如今還未分家,咱們若是大手大腳地給了,你讓其他兩房如何看?”蕭氏分析道。
不過謝樹元卻還是極滿意,他不是那種庶務不通的人,也知道一萬三千兩的銀子置辦嫁妝,已是極貼面的了。況且到時候其他親戚給的填妝銀子,這加加起來估計也能有個兩萬兩銀子呢。
因着皇上的詔書已下,所以謝家的動作也是極快的。很快蔣蘇杭的姐姐便領着弟弟上門拜訪了,而蔣蘇杭的姐夫也一同來了。這姐姐是由蕭氏招待的,不過蔣蘇杭是同他姐姐一起過來的。
此時謝明貞正坐在旁邊的捎間,這邊剛要有扇小窗可以偷看。雖然她之前也見過蔣蘇杭,可是蕭氏還是讓她過來再見一見,也言明瞭,若是你沒瞧上,只管同父親母親說便是。
謝清溪這會陪着她,鬧着也要看未來姐夫。外面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裡面謝清溪也在說話,謝明貞生怕外面人知道自己在偷看,便去捂她的嘴。誰知謝清溪就是不從,還要作勢往外面跑。
謝明貞被她作弄的怕了,索性不去理她。
“姐姐,你看姐夫長得也未免太瘦弱了一些,”謝清溪看着外面的瘦弱姐夫,可惜地說道。
謝明貞聽罷,便說道:“聽說書院讀書極其清苦,我瞧着大哥這幾月也消瘦了不少。”
謝清溪朝她姐姐看了一眼,便捂嘴笑開,只是她無聲笑的模樣,竟是讓謝明貞看的更刺眼。
這人實在是太討厭了。
蔣蘇杭的父親也是舉人出身,只是運道不好,一直未能中舉。但是他對於兩個兒女的教養到底是不差的,這個蔣氏嫁的丈夫雖只有七品,但是到底也是個官夫人,所以這會禮儀規矩也是不差的。
不過就是瞧着有些瑟縮了,但想到她從未同蕭氏這等級別的貴夫人打過交道,倒也可以理解呢。
方姨娘在院子裡頭轉來轉去,就是不肯坐下來。大姑娘今個被叫到太太院子裡頭,又聽說那戶人家來了。她自然是心急萬分,恨不能立即就知道,這是什麼樣的人家。
待謝明貞回了院子後,她便馬不停蹄地趕了過去。只聽她屏退了身邊的丫鬟,立即問道:“你可見過那人了,長得如何?談吐如何?家境呢,是勳貴人家還是書香門第?”
先前那樁婚事是老太太說的,這伯府的名頭一提出來,方姨娘便欣喜不已。可是這樁婚事放佛從天上掉下來的一般,要不是人領進了太太的院子裡,只怕她還不知道呢。
“姨娘,你問了這樣多,我倒是不知該回答你哪一樣了,”謝明貞微笑地說道。
方姨娘此時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即知道所有關於那人的消息。她立即說道:“我的好姑娘唉,你就別在讓你的姨娘擔憂了吧。”
“先說說他家世如何吧?”方姨娘想了想還是先挑重點問了。
謝明貞臉色一僵,最後卻還是輕聲說道:“他乃是江南人士,父母雙亡,如今只有一個姐姐在京城。他如今是舉人的身份,明年同大哥一般下場考試。”
方姨娘一聽完這話,當場便臉色煞白,一屁股地坐在榻上。
她目光空洞地看着遠方,嘴脣微動,放佛是在念唸叨叨着什麼,待過了一會,竟是越念越大聲。她氣憤地說道:“都怪那母女兩,竟是將你往火坑裡推。如今你退了婚,哪有什麼好姻緣等着。”
可是她越想越是生氣,她的女兒雖是庶女,可到底也是閣老的孫女,她爹爹也是當朝的二品大員,怎麼就能嫁給這麼一個無父無母還只是個舉人的人呢。
方姨娘一下子就捂着臉哭了出來,哀哀慼戚地,不過她還沒哭完就又抓着謝明貞的手掌,“你放心,姨娘去幫你求求老爺和太太。你這麼多年,對老爺和太太都是至孝的,他們定不會虧待了你的。”
放佛是爲了讓謝明貞相信,她又哭着說道:“若是老爺不答應,我便一頭去撞死。這豈不是把你往火坑裡推,你這樣嬌養着長大,若是真嫁到這家,豈不是要吃盡苦頭。”
謝明貞也不知如何安慰方姨娘,末了才說道:“但是爹爹和太太都說了,他人品貴重,是個可託付終身的人。”
這後半句話,幾乎是謝明貞咬着脣說完的,她說過後便轉頭看往別處,只是那臉頰卻已經是羞紅了。
方姨娘一見謝明貞的模樣,還以爲她被蕭氏哄的答應了婚事,便立即氣憤道:“人品貴重又如何,難道這京城勳貴子弟裡頭就沒有可依靠的。若是老爺嫌勳貴子弟紈絝,便是找個妥當的書香世家也是好的呀。怎麼就找了這麼一個沒有家世的人。”
謝明貞見方姨娘張口閉口就是家世,一點都不爲自己的終身考慮。那姓杜的倒是有家世,伯府出身的嫡子,可是呢,還不是一灘爛泥扶不上牆的。
如今這個蔣蘇杭呢,他雖沒有家世,可是太太也說過,他學問紮實,明年有極大的機會高中。便是不中,以謝家的能力,爲他謀個官職又豈是難事。況且蔣蘇杭這等毫無根基的,以後是要靠着岳丈家扶持的,豈會做出得罪妻子的不智之舉。
可是方姨娘卻是看不到,她只看見謝明貞前一樁婚事是衆人豔羨的伯府,而這次從伯府變成一個毫無根基的窮小子,這落差太大,她根本就是看不出一點好處來。
可謝明貞卻不想讓姨娘到父親跟前求去,她緩緩說道:“姨娘,難不成杜家那事您還未看清嗎?這些勳貴子弟瞧着表面是個好的,可內裡呢,便是爛到根子上咱們都不知道。可是這個蔣……他雖是毫無根基,但父親也說過,他文章做的極好,明年必有機會高中的。”
“我的姑娘,三年才一次科舉考試,你知道這天下間有多少學子要參加考試嗎?你以爲人人都是你爹爹你大哥這樣的人嗎?就算他高中了,成了進士,可是一個六品小官的夫人,到時候還不是要受人白眼,”方姨娘苦口婆心地勸道,只要女兒能跟她一條心,她就算是拼着被老爺送去廟裡的危險,都要助她毀了這門婚事。
謝明貞立即說道:“姨娘,你說的這是何話?便是父親當年不也是從翰林院一步步地熬過來的。這世上豈有一步登天之法。我不是明芳和明嵐那樣的性子,也沒想到要攀那高枝,這門親事,我極滿意。”
謝明貞擲地有聲地說道,卻險些將方姨娘氣的背過去。
於是任方姨娘在規勸,謝明貞就是不鬆口。便是到了最後,方姨娘氣的甩袖子離開,只留下一句話,你日後受了委屈別來同我哭訴便是。
謝明貞看着方姨娘離開的步伐,卻忽然想起嫡母蕭氏的言論。
她說,明貞,女子嫁人是一輩子的事情。你父親先前幫你選錯了一回,所以這一回無論如何是錯不得了。就算是再錯的,你也只能人命嫁過去。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地看看,若是有一點不滿意地,只管同我說便是。
待蔣蘇杭走後,她也同自己說,這少年心性堅韌人品也是可信的,你爹爹和大哥都是相看過的。只是他家世全無,又父母雙亡,但是你一進門便是一兩口過日子,若是你不喜歡,他便不能納妾。待日後他若是高中,你亦可陪着他一步步地高升,這鳳冠霞帔也未嘗不可求。
謝明貞並不非是那紙上人,沒有一點自己的想法。相反,她將蕭氏的話反覆地咀嚼。若是爲了面子好看,那些勳貴之家和書香世家,謝樹元自然也可以幫她找。可是如今她得到的卻是最實惠的婚姻,她不需要侍奉長輩,不需要同妯娌整日勾心鬥角,也不需要照顧小姑子,關上門來就是她和他兩人過日子。
所以不管方姨娘如何哭訴,她就是不鬆口。
大姑娘院子的事情,自然傳到了蕭氏的耳中。大姑娘心疼姨娘自不會說什麼,可是蕭氏卻不容一個姨娘對姑娘的婚事指指點點的,所以她立即將方氏叫到院子裡罵了一通,還言明這樁婚事是極好的,她若是敢有什麼心思,便即刻將她送去莊子。便是日後大姑娘出嫁,都不能回來。
方姨娘到底是在蕭氏積威這些年下生活的,所以當即不敢再說話。
而隨後謝明貞的這樁婚事便在謝家小範圍地傳遞開了,而江姨娘在聽到之後,只拉着謝明芳的手教訓,這等婚事你是萬不能沾的。
可如今謝明芳已經十五了,連個親事的眉目都沒有,她如何能不着急。
江姨娘只輕笑一聲,眼睛卻是往遠處看,她教訓道:“我的傻女兒,皇上不是已經下令了。你也是你祖父的親孫女,又正是年紀,怎麼就不能去選秀了。”
“可女兒的身份,豈能當皇子正妃,”謝明芳有些爲難地說道,這點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
江姨娘微微擡起下巴,不屑地說道:“便是側妃也比嫁給一個什麼都沒有的窮酸舉人好吧。再說了,那地方可是全天下最不分嫡庶的地方,你若是真進去了,還怕你父親不護着你。”
謝明芳卻是久久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