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生育了嗎？”
俞晶晶根本不在乎雲錚的調侃, 一臉認真地繼續追問。
“是，只有生育。所以女性是很寶貴的, 只要誕育後代, 就會受到族人尊敬, 也會獲得相對安逸的生活。”
雲錚笑容慢慢淡去, “不過, 如果你是在做打這方面算盤, 可能要失望了。”
“爲什麼？”
聽到雲錚肯定回覆，俞晶晶慢慢吐了口氣，順嘴問了一句。
“因爲你不夠格。一級進化都沒有, 生育能力近乎於無，至少三級以上才能生育出體質強悍的後代, 不要覺得有個肚子，生活就穩了。”
“我沒這麼想過。”
心情放鬆下來, 俞晶晶聲音都輕快不少。
“既然沒有這麼想，那爲什麼要問？”雲錚狐疑地看着俞晶晶，有些不解她的態度。
“就是，就是覺得屍族太不容易了。這樣一個一個地慢慢生, 永遠趕不上人類的數量, 永遠是這個世界的異端。”
俞晶晶隨口一句, 卻讓雲錚神情嚴肅起來。
“……你說得對，屍族是沒落了，再怎麼努力，也沒辦法靠這種方式回到鼎盛時期。”
“現在這樣也挺好的, 大家日子過得也不差……”
“錯了。日子很難過，你看到的只是表象。”
俞晶晶不解，“表象？”
“人類從沒放棄過對屍族的剿殺，我們能存活到現在，所有的進化方向都是往類人的路子上走，這是爲了什麼？難道是因爲人類比屍族更優秀嗎？不論是體質還是智力，屍族都比人族強，爲什麼要進化成他們？你說？”
俞晶晶怔了怔，“因爲，因爲要隱匿身份。”
屍族追求類人狀態，首先是爲了保持身體的完整性，不繼續腐化，其次就是爲了更好融入人羣，進行獵捕行爲。
直直衝進人堆，撲上去撕咬，費時費力還容易被圍殺，而以人類面貌潛入，則能很輕鬆地獲取食物。
正因爲能得到便利，屍族纔會向這方向進化，這是俞晶晶一直以來的理解。
到了現在，屍族處於弱勢一方，想要在數量龐大的人類中生存下來，進化得更像他們，是保護自己的一層外皮。
“不錯，要隱匿身份。明明我們比人類更優秀，卻要裝成他們的樣子，才得以苟活，你覺得這就叫日子不差嗎？”
人落入豬圈，想存活就必須學着它們哼哼唧唧，撲到槽裡拱食，會過得好嗎？
在屍族眼中，人類與豬無異，把自己降到這個層級，並不會好受。
“是這樣嗎……”俞晶晶從沒想過這個。
從基地出來，融入大環境，她覺得自己與人類似乎並無不同，自然也體會不到雲錚說的這些。
“你當然不會知道，你懂得太少了。”
俞晶晶一直都跟着豪叔在地底生活，對屍族這數百年來的變遷毫不知情，沒有經歷過烽火歲月，哪能體會得出屍族對人類的切齒之恨。
“再回不到鼎盛時期了……”
雲錚望向遠方，“那個時候，屍族還是屍族，每個人體內都有血性。爲了生存而選擇了錯誤的進化方向，現在不光皮肉跟人一樣，連屍族最核心的能力，也蕩然無存。”
“核心的能力？什麼能力？”
雲錚說的這些，俞晶晶從沒聽人說過，每一句聽起來都格外新奇。
“感染。”雲錚伸出手掌，輕攥成拳。
隨着力道，手背上皮膚緊繃，幾根血管突起，看得分外鮮明。
“不論是鮮血還是體液，都是最優秀的感染源。將這東西注人類體內，就能獲得同伴，很早以前，我們就是這麼幹的。”
屍族內部有許多翻印的教學書籍，每個族人幼時都會學到這一部分的歷史。
最輝煌的時候，集結數十億同族撲殺人類，餓了便撕咬血肉飽腹，若是人數減少，就四處散播感染源，再度集結同伴發出衝擊。
這樣的日子，何等暢快！
可是隨着一次又一次的進化，屍族把這最核心的能力給丟失了。
到了現在，居然學了人類，要靠着生育來增添數量。
看似都已經習慣了，但每個人的骨血裡，卻都有着不甘的因子在流淌。
明明可以輕而易舉做到的事，卻要用這種低效的方式來完成，屍族到底是進化還是退化了，深究起來誰也沒辦法說個明白。
“我看過許多古書，都找不到回覆這項能力的辦法……”雲錚長吐了一口氣，一臉疲憊，“你還覺得，屍族現在的日子過得很好嗎？”
俞晶晶默然。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好與不好，她真沒雲錚這麼多體會，她沒受過屍族一直以來的基礎教育，自然對人類也沒那種憤恨的情感。
最重要的，她連一級進化都沒有，七情六慾對她來說模糊得很，喜怒還能點感覺，再深一些的就無能爲力了。
簡單來說，她對屍族也沒什麼感情，哪有什麼感嘆。
“我們沒有放棄，一直在尋找。”
本以雲錚已經長篇大論說完了，沒想到他還有感情要抒發，俞晶晶只能老實聽着。
“研究所一直都在找尋感染源。國內國外所有遠古屍族曾有過活動跡象的區域都進行過探索，也找到過幾個標本。前幾號失敗了，現在的八號標本感染源正在進行培育，如果成功的話……”
“什麼是標本？”俞晶晶擡眼。
“五世紀前存活下來，未能進化，體內留有感染樣本的同族。很難找，但有。”
俞晶晶輕輕呼了口氣，攥緊拳頭，“是嗎？他們，還活着？”
“不知道。算是活着吧，也可能死了。做爲未曾進化過標本，只有提取感染樣本的做用，是死是活都沒所謂，只要身體能用。”
看俞晶晶一臉沉默，低着頭悶不吭聲，雲錚忽地笑了起來，“我說的這些，是不是很沒意思？對不起，一提到這個話題，不自覺就說多了。”
“沒有。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不說的話，我還當大家都過得很好。”
“你一直跟養父住在山裡，消息閉塞，不知道這些也很正常。”
雲錚頓了頓，“養育你的那個人，你把他安置在哪裡了？”
“原本是埋在山泉邊的，那一片是震區，強震後成了堰塞湖，現在都不知道具體位置了。”
“哦。”
手機鈴聲忽地響起，俞晶晶摸出一看，“時間到了，我該走了。”
“你已經訂好車票了？這麼早？”
看俞晶晶打開購票軟件查詢，雲錚問道。
“有車就訂了。我同學這兩天沒時間招待我，就想着早點回去。”
“我幫你叫車。”
“不用了，你不是還有事要忙嗎？”俞晶晶快步向外走去，“我自己打車就行了。”
“吃的！”
豆豆擠出手袋，“吃的！”
雲錚笑了起來，“哪用這麼急？要走，總得先換了衣服吧？你打包好的東西，我已經讓人送到房間了。”
“謝謝。”
看俞晶晶快速進電梯，雲錚剛想揮手道別，門就關了。
換了衣服，俞晶晶從手機上叫了車，下樓坐上後就去了車站。
手裡雖抱着心心念念想要拿到的圖譜，心卻沉沉地，根本高興不起來。
雲錚說的那些話，一直在她腦中徘徊不去。
未曾進化的遠古體質還不是她最需要擔心的，至少雲錚沒發現這一點，她就還是安全的。
現在最重要的是，白錦溪到底有沒有被感染。
進化後的屍族感染能力是一點點失去的，人類的疫苗也在更新換代，每有一點變動都會進行對應更改。
就算白錦溪接種過疫苗，也只是針對最近這數十年殘餘的喪屍病毒。
而她體內的病毒，卻不是那簡單的東西。
想到白錦溪虛弱身體和蒼白麪色，俞晶晶簡直一刻都坐不住。
也不知道他現在人在海市還是回了上京，如果身體繼續出現異狀，該怎麼應對，她一點譜都沒有。
數百年間，一個被屍族感染的人類都沒出現過。
如果白錦溪真的出了什麼問題，不光會在人族中掀起軒然大波，屍族也會集結力量尋找感染源頭。
越是深想，俞晶晶越是覺得渾身發涼。
這樣的冷意，她從未體會過，就算是赤足走在冰天雪地裡，也不過如此了。
坐上回上京的動車，俞晶晶勉強將腦中的亂麻理清，終於從裡面清出一條頭緒來。
翻遍書包，在角落裡找出白錦溪給的那張名片，她趕緊拿出手機點開社交軟件，輸入手機號發出一條好友申請。
熄屏再開，開了又熄屏，一路上她反反覆覆地捉着手機瞧，旁邊坐着的人疑心她腦子有問題，抱着包換了個遠處的位置坐。
臨下車前，那邊終於有了迴應。
看到鮮紅的圓點出現在最新聯繫人上，俞晶晶趕緊點開。
那邊先發消息過來了。
醫者：【？】
晶：【我是俞晶晶。】
白錦溪握着手機，看到俞晶晶發來的自我介紹，感到了一絲緊張。
俞晶晶的社交帳號，馬助理給的資料裡有，她的名字也起得簡單，一看就知道身份。
名片早給過了，那邊卻一直都沒主動添加，雖知道俞晶晶的號，白錦溪也找不出理由去發這個申請。
沒想到，今天見過一面，她就變得主動了。
手機捏在手裡，掌心微有汗意，正在想該做什麼回覆的時候，那邊又發來一條消息。
【你現在感覺怎麼？冷不冷熱不熱？……餓不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