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七月, X市已提前步入炎夏。
工地離着民宿有點距離, 一路走回來, 趙恆不可避免地出了一身透汗。
本來怕身上味道不清爽，俞晶晶幫着上藥會聞到, 可想到她幹了一天力活，估計自己也好不到哪兒, 趙恆就沒多糾結。
現在俞晶晶挨着他坐下，帶來一陣淡淡沐浴露的味道, 格外清爽好聞。
汗味？
只他身上有！
趙恆臉不動聲色地紅了, 偷瞧一眼, 發現俞晶晶小臉又白又嫩，雖沾着些工地上的灰漬，半點不顯狼狽。
頭髮隨意扎着, 卻一絲也沒黏在臉上粘在頸間, 柔柔地散亂地，有種不經意的溫柔。
冰肌玉骨清無汗，水殿風來暗香滿。
她就是這詞裡的人嗎？
感覺趙恆僵着身子往邊上挪了挪, 俞晶晶也跟着湊了湊。
“你……你不熱嗎？”趙恆臉上有點燒。
“我不怕熱，也不怕冷。”
俞晶晶捉住跟着他動作往回縮的手機, “你點開呀，這個怎麼用？”
她沒用過這種智能機，手指隨便戳到一個軟件，震耳欲聾的開屏廣告轟地響起，把趙恆的神嚇了回來。
“不是這個, 我來弄。這是要開瀏覽器，你身份證呢……”
趙恆慌手慌腳把軟件關了，指揮俞晶晶把該用的東西都拿出來。
俞晶晶拿了包翻東西，離遠了一些。
趙恆終於涼快了。
“這樣方便一點，都看得見。”
趙恆把手機擺桌上，兩個凳子排開，俞晶晶坐一個，他坐一個。
手機趙恆拿着晃來晃去，這樣擺桌上挺好，俞晶晶點點頭，“開始。”
兩個人排排坐，趙恆很鄭重地按着操作一步步地點。
“你不緊張嗎？”
雖然習慣了俞晶晶沒什麼表情的樣子，但查分這種事，也不至於一點反應都沒有，他都幫着憋了口氣。
“我考得很好。”
俞晶晶想了想，“至少七百分以上，最低不會低過這個數。”
“真的？”趙恆訝異。
今年考卷比較難，他一向排年級前三，考到六百八就覺得很不錯了，七百分往上的黑馬是有，但也是平時年級拔尖那些。
俞晶晶在班裡成績不錯，年級上卻排不到很好的名次。
趙恆不是不信她的話，也沒覺得她這種人會吹什麼牛皮，只是有點不可思議。
“活題少，死題多，正是我的強項。”
最運氣的是，這次高考作文題正是俞晶晶以前着重背過的類型，拿到手裡根本沒想什麼，寫得很順暢。
平時學校的卷子，特別多繞彎題，很考驗俞晶晶的耐性。
硬盯着做做得出來，但總覺得腦子僵，難轉。
做力活能鬆散肢體，頭腦這個東西也是越用越活，俞晶晶覺得自己再多上幾年學，應該可以把這個短板補起來。
“查到了！”
趙恆飛速掃了一眼，再看看總分，訝異笑了，“702。”
“這分有點不對。”俞晶晶奇怪。
她記得所有的題和每一小題的分數，做對了的心裡有數，錯了的大概也知道。
702跟她估計的差了有近十分，可能是丟在作文上，或者是數學哪一題的步驟裡。
看她冥思苦索，趙恆有種第一名考九十九分回家哭，六十分在旁邊樂呵的感覺。
“你還想怎麼樣啊？這個分很好了！北清都能去的。”他笑着錘了把桌子，表達出一點小小不滿。
提到學校，俞晶晶就沒再糾結失的這點分數。
趙恆對學校研究得多，這幾年的分數線如數家珍，聊起這個總信心滿滿。
聽多了，俞晶晶知道自己這個分，上京醫大是穩了，就是不知道選專業能不能自由些。
“你爲什麼一定去上京醫大？北清隨便一所都比它好啊。”
拿着能進TOP1的分數去排名第八的醫科大學，趙恆有點替俞晶晶不值。
“我想學醫。”俞晶晶沒多的解釋。
趙恆看看自己剛上過藥的地方，這裡皮膚已經完全恢復平整，顏色也和正常肌膚近似。
再養護一段時間，絕對沒人看得出他曾經擁有過那麼醜陋的一塊黑色疤痕。
從小他就在意這個，不喜歡夏天，買T恤都買五分的，就是爲了遮住它，隔絕旁人異樣眼光。
困擾了十幾年的東西，被俞晶晶輕而易舉地去除了，不光拔了病根，外觀也恢復得這麼好。
站俞晶晶的角度，進上京醫大確實有些浪費分數，但做爲一個被她治癒的病人，趙恆一句勸她改變志願的話都說不出來。
這種獲新生的感覺，千千萬萬個即將從她手中獲得解救的病人，也應該擁有。
半夜三點查完分數，趙恆興奮得一夜都沒睡好，滿腦子都是報告學校專業的事，在網上搜來搜去，進各個學校論壇看前人評價。
到了俞晶晶這裡，明明分數更高，查完後她卻依舊一臉淡定，拿棉籤繼續上藥，做得一絲不苟。
“再有兩天，就不用再過來了。”
俞晶晶把瓶蓋蓋上，“結束治療後，你可以再去做一次複檢，比較安心。”
“不用複檢，我已經好了。”
趙恆活動一下，覺得這邊甚至比左臂靈活度更高，真的是恢復得很完美了。
“好不好，還是要看檢查報告，都放心。”
俞晶晶把東西收拾好，拆了頭髮攏一攏，彎腰開始清理洗漱工具。
趙恆臉上本帶着笑，可看到俞晶晶這個明顯掃地趕客的動作後，脣又抿住了。
重新開始用俞晶晶的藥，是有條件的。
除了必須支付尾款，俞晶晶還要求趙恆必須過來上藥，從城北到城東，早晚各一次。
上完了，藥也不準帶走，用了她會自己收起來。
這意味着，雖然花了二十多萬買了藥，但趙恆只有使用權，沒有擁有權。
瓶子裡的藥還有一小半，接下來兩天肯定用不完，俞晶晶應該也不會給他了。
這些趙恆都不計較。
他覺得每天來兩次很好，早上一次，晚上一次，總有些盼頭。
現在治療結束，再有兩天他就不用來了，不知怎麼，忽然有點空落落。
因爲生病，高考結束後，趙恆和以前的同學聯繫變少，偶爾約他打球，因爲身體不便，也推拒掉了。
這段時間，只有俞晶晶跟他走得近。
雖然總是他千方百計找話題，說得再高興，俞晶晶也就意思意思笑一下，但趙恆覺得他們已經是朋友了。
見不到朋友會失落，好像……很正常。
趙恆站着沒動，俞晶晶想到沒用完的那點藥，認真解釋，“藥還有多的，有什麼問題隨時過來，我這邊包售後。”
難得她會開個玩笑，趙恆忍不住露出白牙。
“行。”
看着是好了，但指不定又能找出什麼毛病，有問題就過來，也不是見不着了。
是這個理。
送趙恆離開，俞晶晶想到剛查的分數，就試着在記憶中關於上京醫大的專業類型。
她瞭解過一些，但不多，琢磨了半晚上，該報哪個還真是沒底。
想到剛剛趙恆很利落地在手機上點擊各種網站查詢數據，以此爲根據分析了不少他的報考方向，俞晶晶覺得，自己是該換個智能手機了。
第二天一早，俞晶晶沒有上工，去市中心最大的手機專場轉了一圈，買了個兩千多塊的智能機。
厚厚說明書看完，她覺得自己已經很懂操作，就沒讓導購員介紹。
開始摸索着用是有點麻煩，但幾個小時後，俞晶晶開始順暢地打開各類網站，搜尋自己想要的資料。
俞晶晶在上京醫大衆多專業中，結合自身需求，終於選中了一個各方面都合適的。
把這個專業記在心裡，她滿意關掉了網頁。
悅耳鈴聲響起，手機也開始震動，俞晶晶新奇地看了看屏幕，按下左邊的綠色接聽。
電話是張老師打來的，知道俞晶晶分數不錯，擔心在選志願上一個人不好把握，特意讓她明天去學校一趟。
分數出來，各大學的填報就開始了。
俞晶晶剛在網上看了一下，知道填報專業也有不少繁瑣手續，還必須在電腦上操作，本有些頭疼。
張老師辦公室就有電腦，他可以給參考，也能指點操作，正合了俞晶晶的意思。
確定好明天到校時間，俞晶晶道過謝，掛斷了電話。
手機剛跳回到桌面狀態，一條短消息彈出。
點開一看，欠費六十塊整。
俞晶晶手機用得少，這個無月租的卡，一個月下地都超不過三塊錢。
這六十塊鉅款，成功把她給嚇住了。
攥着手機回了賣場，俞晶晶找到售後服櫃檯，拿發票報修。
“我說新手機怎麼能壞？是你流量用超了。無月租的卡，流量當然貴了，不然人家賺什麼？”
賣場導購員知道自己剛賣出去的手機又拿回櫃檯來了，趕過來問清楚後，翻着白眼解釋。
“那怎麼才能讓它不扣費？”
“你不用就不扣唄。”導購員不耐煩地抽回手機，劃出手機下面快捷面板懟到俞晶晶眼前，“看，這個一鍵關閉最省事了，你把它一按，天王老子都從你兜裡摳不出一分錢！”
俞晶晶一秒沒耽誤，飛速按掉了一鍵關閉，然後心疼地去大廳交了一百塊話費，補上欠額。
幸好要查的查完了，半小時不到就扣六十塊，要是多用幾天，她辛苦賺的這些錢還不夠付話費的。
不是舊手機已經二十塊賣給小販，俞晶晶都想把這個吃錢玩藝給退了。
隔日，陽明高中。
“你這個分數，不去北清就算了！報上京醫大，多是好專業選，爲什麼偏偏就挑了這個呢？”張老師推推眼鏡，再次確定俞晶晶填選的專業名稱，痛心疾首，“你是個女孩子！”
“這個比較適合我。”俞晶晶轉頭笑笑，“而且也好報，穩進的。”
“你選別的也穩進啊！這個專業吊車尾的……哎，哎你別按呀！”
張老師還沒來得及阻止，俞晶晶已經點了提交鍵。
看到電腦上彈出提交成功幾個字，張老師捂着胸口，半天緩不過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