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片是黑色的, 磨砂制地。
正反面一個字都找不到，只邊角有塊銀色芯片閃閃發亮。
工作人員看了好笑, 拈起來掃了一眼，“糊弄誰呢？”
關口進入量大, 他雖是臨時調過來做檢查員, 但也幹了快兩個月。
各家族的身份證明看過數千張，沒有哪一張不配照片姓名，講究一些的連上島前的職務都寫得一清二楚，生怕人看不出。
俞晶晶扔這麼張卡片出來, 就想矇混過去，找也不找個像樣的。
“這是……”
南師傅看到卡片, 微微一怔。
工作人員拿到手上, 又不好細瞧，等他一臉鄙夷地扔到桌面，纔看清楚。
“這是雲錚給你的？”
“嗯。”俞晶晶點頭。
本以爲有南師傅帶着，用不上這個，沒想到還是拿出來了。
決定一個人上島時, 順利過關的前提，就是雲錚給的這張副卡。
他說過這個卡片是身份的象徵，只要拿出來，就能在任何場合隨意通行。
過關口只是最基礎的功能，要是這個也做不到，那雲錚曾說的話，就很明顯摻有水份了。
“他對你……還真不錯。”
南師傅輕嘆一聲, 伸手取過卡片，“你早把這個拿出來，還需要排什麼隊啊？直接走特殊通道就行了。”
“是嗎？”
“一唱一合什麼啊？特殊通道？你怎麼不飛過去呢？”工作人員眼翻得要抽筋。
他不識貨，不代表其他人跟他一樣。
隊伍中有人看過俞晶晶遞出的卡片，回頭便小聲嘀咕起來，消息一傳開，大家看她的眼神明顯不對了。
這種彰顯身份的黑卡，一般在上層流通，下面資格不夠的，根本連見都沒見過。
也是最近上島規矩鬆了，什麼人都往上收，負責關口檢查這種直活，也不挑揀地隨便找人頂上。
這個工作人員明顯階層夠不到，纔會拿珠寶當煤渣。
確定這個可以用，俞晶晶也不願意在隊伍裡耽誤時間。
她可以跟工作人員耗到底，南師傅卻等不及。
“喂！誰讓你走的！僞造身份證明的事你……”
“行了，什麼僞造，自己眼瞎。”
看俞晶晶拎着包，灰溜溜跟着南師傅離隊，工作人員偏不放過追上去喊，結果話沒說完就有人打斷。
“排多久了？趕緊把身份證明查了，都等着過呢！”大家吵吵起來。
擅自脫崗，把一隊人扔了跑去跟人置氣，可沒人慣着他。
都不認識的情況下，或許還要顧忌一下身份，老老實實按規矩辦事。
現在知道這個工作人員連黑卡都不認識，自認身份高出他的那些人，一個比一個口氣兇。
工作人員腳步猛地剎住，倒不是因爲隊伍裡有人替俞晶晶幫腔，而是看到她進了貴賓通道，黑卡一亮竟然有人躬身行禮。
接下來的檢查，簡直就是隨便糊弄，隨便翻看一下包包，拿儀器上下掃掃，就畢恭畢敬地放人通過了。
停車場供內部人員使用的專車，直接停在路口等。
關口這邊黑壓壓十幾隊的人慢慢排着隊熬，另一邊空曠廣場上，俞晶晶跟南師傅在衆目睽睽之下上了車，沿着寬闊柏油路疾速離開。
從進貴賓通道到專車消失在道路拐角，統共也就兩三分鐘。
工作人員怔了好一會兒，直到罵聲如雷，才幡然驚醒。
接下來的工作，他就沒把頭擡起來過，再難聽的嘲諷也憋着往肚裡咽，誰叫他眼瞎呢。
貴賓接待處的職員聽說了這事，也都暗暗嘲笑，話題一延伸，繞到雲莫兩家毀婚過節，接着又轉俞晶晶頭上。
“看到那黑卡了嗎？聽說有云錚的暗印在上頭，這張是副卡，跟他手上原有的那張能配上套。”
“怎麼沒看見，雲錚每回上島不都是刷黑卡嗎？刷卡記錄還有，副卡權限一模一樣呢！”
“嘖，什麼運氣……”
貴賓接待處工作輕閒，接待處幾個女人湊到一塊，能唱整臺戲。
俞晶晶一年前來過，時間隔得久，關口這些工作人員對她都沒什麼印象。
剛剛登記時記錄名姓，在系統裡對照着查找了一下，當時負責的兩個工作人員就想起來了。
那個時候就聽說是未婚妻，現在連副卡都給了，身份板上釘了釘。
“看到手上尾戒了嗎？跟雲錚手上那枚絕對是一個模子裡制的，以前莫桑戴的。”
“怎麼沒看見，那成色想忽略都難。”
“也沒覺得有什麼特別的，雲錚怎麼就看上她了呢。”
“就是。”
能給出代表身份的副卡，已經能證明雲錚對她的看重，再加上這戒指，亮出來更能直接表明身份。
看了剛剛刷卡派頭，都能預見俞晶晶上島後，那些對雲錚生出非份之想的女人們心會碎裂成什麼模樣。
不說別人，就是這些自覺沒希望的底層工作人員，也覺得心尖尖發酸。
雲錚地位不同以往，以前本就是個金身，現在又鍍了厚厚一層光環，什麼蜂蝶都想撲上去嚐嚐蜜味兒。
以前正主不在，還覺得自己有機會，俞晶晶這一來，等於把路給堵死了。
俞晶晶倒不知道其他人對自己的想法，剛剛關口那個小插曲，只讓她對黑卡的認識又深了一層。
這果然是個好東西，若是不主動做登記，那些人根本連名姓都不用問就要直接放行。
拿着黑卡左右翻看了一下，俞晶晶小心收進包裡。
車直接開上山頂，跟着南師傅坐吊索車到了研究室頂層，俞晶晶在他用內線聯繫雲錚前，小聲提出請求。
對於俞晶晶不想驚雲錚的想法，南師傅表示理解。
這種複雜的三角關係，見面確實尷尬。
若是沒有工作上必須接觸的理由，避開是比較聰明的做法。
不過避得了一時避不了一世，雲錚沒有放她離開的意思，俞晶晶就終歸是要回來的。
白錦溪是不錯，但和雲錚一比，也算不得了什麼，時間久了她自然懂得該如何抉擇。
趕在報到截止時間之前，南師傅做好了登記。
從教習堂帶回的重要資料都遞交給了研究所云家分部，分部安排給南師傅的工作依舊是做教習。
教習堂學員都轉移過來了，每天訓練任務量大，現有的幾名教導師各有課程，南師傅做爲主要負責人，將全權接管。
從辦公室出來，看到俞晶晶抱着包包坐在走廊，南師傅纔想到她還沒有活幹。
各個家族多的是人想上島，能擠進來就算成功了一半。
俞晶晶說是想跟來開開眼界，實際上肯定還是想找份踏實工作的。
先把位置佔着，做不做到是其次，以後地盤被瓜分，再想插進來就難了。
俞晶晶跟雲錚僵成這樣，一時借不到光，就只有他來幫一把了。
“……我不是想來工作……”聽完南師傅問話，俞晶晶下意識拒絕，話沒說完，又反應過來，“九層有活嗎？”
“九層？”南師傅奇怪，“你怎麼會想到去哪裡。”
俞晶晶還沒琢磨出個理由，南師傅自己就想通了。
他搖了搖頭，上下打量俞晶晶一番，“天選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達成的，你有過一次經歷，病毒又出現排異，再感染的機率，等於是零。”
“可我還想再試試。”俞晶晶趕緊接話。
雲錚手頭項目成功，給研究室注入了一針強心劑，相似的項目一個接一個上馬，需要用到的病毒源也增多。
有需求就有來源，地下九層的古屍人數翻了一倍不止，所有囚室都利用起來還不夠，一間關押兩人才勉強塞下。
九層這種地方，沒什麼人願意下去，人手確實緊張。
南師傅幫着問了問，很快就給俞晶晶找了個崗位單出來，上面空着的位置都是缺人手的地方，可以隨意挑選。
也算是特殊照顧了，不然的話只有隨機分配，下去之前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活。
俞晶晶只想有個身份能進出九層，做什麼並不在意。
不過由她挑選也有好處，想到雲青是負責分管囚飯伙食，俞晶晶就挑了後廚清潔這份工。
“你確定？”給出崗位的那個人接到她勾選的地方，還以爲是填錯了。
“嗯，我適合幹力活。”
這是專門給囚犯配飯的大廚房，環境髒亂差不說，氣味也夠衝頭的。
南師傅瞭解到情況，勸俞晶晶重選，卻被她拒絕了。
“先試試，不行再換。”
“嗯，那就這樣吧。”說不動她，南師傅也沒多勸。
確定了工作，今晚住處也有着落了，九層員工自然是住九層，俞晶晶拿到工作牌還有寢室鑰匙乘電梯下去，就有人等在門口領路。
這應該還是特殊照顧，除了南師傅幫忙說話，上島登記時亮出的黑卡應該也起到了一些作用。
再一次聞到百年累積的腐朽血腥氣，俞晶晶感觸又有不同，踩著黏腳溼滑地面前行，她仔細聆聽從各個囚室傳出的聲音。
人多了雜聲就多，新人不像呆久的老人能剋制住情緒，痛苦哀嚎陣陣傳來，挑戰忍耐極限。
帶路的人顯然也厭煩現在的新環境，一路都在抱怨塞進來的古屍太多，工作節奏被打亂云云。
十幾分鍾後，血氣漸淡，俞晶晶到了九層員工寢室。
分配到的901號室，也就是一個從洞壁上挖進去的沉坑，裡面擺着牀櫃，環境跟雲雙城以前在總部練習所差不多。
一間四人，牀位都空着，現在應該是工作時間，都沒回來。
像這樣的房間順着走廊往前，大大小小七八間，俞晶晶放了行李，轉身走出。
憑着記憶中的氣味，她很快鎖定了雲青所在的房間。
門邊掛着工作時間表，下面沒有日夜，全靠鬧鐘提醒，出門前對一對，以免亂了安排。
俞晶晶看了看時間，知道雲青還有半小時下班，就先回了自己房間。
等腳步聲響起，她掀開隔簾，正好撞上抱着箱子，鬼鬼祟祟提前回來的雲青。
被突然冒出的人影嚇了一跳，雲青慌忙護緊箱子。
“你來了？怎麼進來的？！”
看清是俞晶晶，雲青松了口氣，緊張回望。
“接了九層的活。你拿的什麼？”俞晶晶看向她懷裡木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