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教官身後幾個兵, 聽到俞晶晶這句回話, 都忍不住抿嘴偷笑。
俞晶晶一張臉繃得比總教官還冷, 這兩個人面對面,倒說不好是誰在教訓誰, 看着格外違和。
“不錯,回答正確。”
總教官沉默片刻, “做人要懂得謙虛,你明白嗎?”
“明白。”
俞晶晶提前瞭解過學校軍訓內容, 也看過一些相關視頻與報導, 教官說什麼就做什麼, 肯定不會有錯。
“歸隊。”
看俞晶晶退後,站得筆挺,總教官心裡很是滿意。
哨聲響起後, 這個女生是第一個下樓的。
不光速度快, 衣物整潔,腰帶系的地方也特別規整,一看就是仔細看過提前下發的制度, 對軍訓很上心的那種學生。
其他這些女生,稍好一些的, 也就是釦子扣齊了,鞋沒掉跟。
和俞晶晶比起來,一個天一個地。
拿俞晶晶做例子,總教官訓人訓了半個多小時,才讓大家整理儀容, 準備轉移到軍訓區。
天漸漸亮了,女生們用手抓攏頭髮,搜溼巾擦臉,甚至有人舉着鏡子塗抹乳液,整個隊伍亂成一團。
俞晶晶依舊站在原地,揹着自己的包,腳步沒挪動一分。
“風頭都讓她搶了,以爲自己是女戰士還是怎麼的?”有人瞧不慣她這副作派,小聲嘀咕。
“也就是做做樣子,你以爲她能站多久?現在不鬆散一下,等會到了操場,有得受的。”
“她哪個系的呀?看得有點面生,平時樓裡很少見。”
“不知道,管她的。哎,你看看我後面紮好了沒有?帽子這樣戴正不正?還是偏一點好看?”
這個時候,顧自己都難,沒人再有閒心管俞晶晶,慌里慌張在總教官的催促下做着最後整理。
軍訓區就在大學城緊臨山區,這一片是專門劃出來給附近幾個院校新生做軍訓的,一應設施齊全。
上京醫大分配在半山區,和隔壁郵大牽了張鐵絲網,左右劃片。
從校區到山間,至少有十幾公里,知道是專車接送過去,女生們都鬆了口氣。
上了車,才知道這是隻針對女生的優待,男生四點集合,早徒步過去了,又都一陣後怕。
意識到軍訓真的開始,殘酷又嚴苛的訓練項目即將降臨到自己頭上,一些人眼眶紅紅,受人安慰又反來安慰別人,氣氛愈加壓抑。
俞晶晶坐在窗戶邊,一動不動地盯着遠處,跟周邊的愁雲慘淡格格不入。
“你在看什麼?”馬若玲擠過來,拿紙巾擦擦眼睛,跟着探頭。
“看鳥。”
“哪兒?”
馬若玲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也只看到幾個小黑點。
見俞晶晶瞧得出神,她忍不住嘀咕,“你怎麼一點兒都不擔心?一會兒可得頂着太陽站半天,你受得住?”
“只是站着,又不用出活,會很累嗎?”俞晶晶收回視線。
俞晶晶一回頭,馬若玲就怔住了。
早上列隊天黑又忙亂,馬若玲雖站在俞晶晶身後,卻沒仔細瞧過她。
現在光線好,猛一見,就感覺被她懾住了。
“你穿軍訓服真好看!”馬若玲喃喃發聲。
軍訓服綠得暗沉,帶着雜亂斑塊,實在算不得好看,但穿在清瘦白淨的俞晶晶身上,卻自有一種清爽的美感。
平時總穿那兩件舊衣,猛地換件不一樣的,肯定感覺不同。
雖然知道是這方面有加成,但馬若玲還是敗在了在這件醜出天際的軍訓服上。
或許不是軍訓服不好看,是自己穿錯了方式?
目光落到俞晶晶盈盈一握,被皮帶束得緊緻的小腰上,馬若玲低頭,迅速把皮帶扣再往裡緊了緊。
再看她褲腿紮在鞋裡,馬若玲又彎下腰,依樣畫瓢。
整理來整理去,是比剛纔爽利些,但對比俞晶晶,卻總覺得差了些什麼。
再仔細看看,馬若玲總算找出了問題所在。
俞晶晶生得太白了,白得跟玉脂一樣,光線從臉上劃過,帶出股靈玉的水頭,又瑩又嫩,讓人忍不住伸手想捏。
反觀自己,皮膚臘黃不說,早起還忘了做保養,雖然青春年少彈性足,比俞晶晶卻還是差了十里地。
坐直身子,馬若玲回頭張望,發現其他女生也都跟自己差不多。
沒了華衣麗服,統一束着頭髮,臉上又不加修飾,稱得上天生麗質的真沒幾個。
反而是平時瞧着灰頭土臉的俞晶晶,在這整齊劃一的裝束中,被神奇地突顯了出來。
“你該多買幾件衣服,修修眉毛畫畫妝。”馬若玲一臉羨豔地說。
“有什麼用?”
“說不定能當校花!你比咱們學校論壇推的那幾個醫大新生十大校花候選人,底子強多了!好好打扮一下,肯定能蓋過她們風頭。”
“評上這個校花,發錢嗎?”
“不發,但是有名氣啊。”
馬若玲知道俞晶晶對錢算得精,也沒計較她這股銅臭味,給她好好上了一課關於校花評定後的各項好處。
“所以,當了校花,名氣大了,就有很多男生會圍着我?幫我做很多事情?”
“哎,多浪漫的事,讓你一說,成招民工了。你別以爲是去幫你幹活能收錢的啊!性質不一樣,都是一些瑣碎小事,爲了感動你做的。”
俞晶晶沒接話,轉過頭,繼續望着天邊飛鳥發呆。
她這明顯對話題不感興趣的態度,打消了馬若玲的興致。
也是一時被俞晶晶驚豔到,她才忍不住說了這麼多,仔細一想,俞晶晶這種性格的人,哪可能去和別人爭什麼校花。
再說了,就算底子好,不打扮也沒用,讓她學人家維護形象一天換兩套衣服,搭配不同妝容,簡直是發夢。
到了地方,女生們一下車,就看到男生頂着朝陽站軍姿。
操場空出來的位置,一看就是給她們留的。
“包放這邊,不是必備品,會暫時沒收,軍訓後歸還。”
包一個個被扔下,大家在各隊教官的帶領下,列隊站到了規定區域。
隔壁郵大早站上了,隔着張鐵絲網,能看到有幾個女生堅持不住,流着眼淚開始搖搖晃晃,被教官訓斥的場景。
“不許交頭結耳!手貼褲縫!擡頭挺胸!”
隨着教官呼喝,大家開始逐漸進入狀態,操場上漸漸死寂一片。
俞晶晶站在隊中,腰直腿直,紋絲不動。
教官經過,看她一眼,滿意點頭,“不錯。”
一個多小時過去,大家疲態盡顯,不是教官時刻盯着,早有人受不住軟坐下去。
俞晶晶前後左右的女生腦門上都沁了汗,有累得狠的,身子開始發抖,控制不住搖晃起來。
“教官!”
一個女生倒下,有人驚呼呼喊。
校醫早守在一邊,指派兩個人將暈倒學生搬到一邊,簡單做了點處理,人就醒了。
稍微休息一會兒,喝幾口水,就得繼續歸隊接着站。
和這些人相比,俞晶晶穩得出奇,連教官都忍不住頻頻向這邊望來,在心中猜測她是不是部隊子女,從小受過訓練。
“教官!這邊有人暈倒!”
有人盯着,腦袋不敢動,眼睛卻是不受控制的。
順着聲音飄來的方向,大家齊齊轉眼,看向與醫大一張鐵網相隔的隔壁郵大。
騷亂是男生方隊那邊傳出來的,有人倒下,三五個人圍在一邊,抱着他回頭呼喊。
教官帶着校醫趕到,把人挪到一邊。
“這邊處理不了,得叫車過來。”醫生做了檢查,一臉凝重地擡頭。
“什麼情況?很嚴重嗎?”
“不樂觀。”
醫生想解釋得詳細一些,但旁邊都是軍訓學生,爲免引發騷亂,就沒把話說全。
“叫車。”教官舉起對講機,呼喊。
因爲是第一天軍訓,原本協調好應該在一邊等候的救護車還在山下沒上來。
發出消息後,醫生跟教官都守在學生身邊,焦急等待。
別的學生暈倒,最多是中暑缺水引發的,吃兩粒醒神藥,抹些刺激性的藥物再喝些水就能緩過來。
而這個男生倒下後,醫生沒做出半點救治行爲,反而一副束手無策的樣子坐在一邊等,引發了不少猜測。
俞晶晶這一隊的教官接了指示,叮囑大家繼續站軍姿後與另兩位教官集合,急慌慌上了車。
沒了人盯着,大家終於不用崩那麼緊的弦,小範圍地開始活動起身體。
“教官招走也沒用?這事該醫生管。”
“好像是救護車半路拋錨了。不知道是下去把車拖上來,還是接醫生回來,反正今天這事挺大,校醫完全搞不定。”
“隔壁郵大那人到底怎麼了?”
這句話問出了大家的心聲,不光醫大這邊有猜測,郵大那邊的學生也都開始不淡定了,交頭結耳一片躁動。
“俞晶晶,俞晶晶?!”馬若玲左右看看,擡腳輕輕撩了俞晶晶褲子一下。
俞晶晶回頭,“什麼事?”
“你說那人怎麼了?你不是會看嗎?”馬若玲擠擠眼。
她們站的地方,離鐵絲網最近,那個男生被搬到一邊,也正挨着這一塊兒,大概隔了不到十米的距離。
“太遠,看不清。”
“那就站近點!”
郵大那邊已經開始騷動,教官顧不上管理,剛扶倒下男生那幾個學生都脫了隊,跑過去問情況。
醫大這邊沒有教官管理的幾個隊,也有人出列,湊到鐵絲網邊上瞧熱鬧。
看俞晶晶一臉不關心的模樣,馬若玲只能拉着她的袖子,擠到人羣裡頭往外看。
“怎麼樣?這下看得清了?你說說,什麼情況?”他們這邊地勢較高,很容易就能看到被團團包圍住的那個倒地男生。
迎上馬若玲期盼眼神,俞晶晶吐出兩個字。
“猝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