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往往是很痛苦的,特別是當你還要看守住一隻隨時會暴起傷人的“猛虎”的時候,那種一直把心提到嗓子眼上的緊張感簡直就是一種折磨。很不幸,陸仁現在就在接受着這種折磨。
費盡口舌的苦心勸說根本就沒有用。別的因素姑且不論,單是陸仁對劉備的所做所爲就已經讓關羽恨透了他,現在陸仁的勸說根本就是在火上澆油!暴怒的關羽突然發難想拼個魚死網破,總算陸仁早有準備,讓弓前手事先射死關羽的馬,然後用一地的絆馬索絆倒關羽繳了他的械,再捆成個大糉子給綁在旗杆上,這才稍稍的安下心來。
被綁在旗杆上的關羽左一個小人右一個無恥,把陸仁給罵了個狗血淋頭。陸仁脾氣再好也忍受不了這般罵法,跑到關羽面前吼道:“罵夠了沒有?你再罵我就……”
關羽冷哼道:“你就殺我不成?來啊!關某絕不會皺一下眉頭!”
陸仁卡殼,他哪敢殺關羽?先不說什麼關羽是後世人們尊爲武聖之類的話,就論現在對降俘的處置也全得聽老曹的。老曹對關羽可不是一般的喜歡,真要是把關羽給喀嚓了那陸仁之後的日子肯定不好過。
關羽接着開罵:“陸仁小兒,無膽鼠輩!想到到你竟然連殺我的膽子都沒有,算什麼男兒漢?”
陸仁被罵得忍無可忍,卻打又不是罵又罵不過。氣惱之下指着一個士卒叫道:“你,過來!”
“大人有何吩咐?”
陸仁一把撩起士卒的上衣,把士卒的褲腰帶給抽了出來。跑到關羽身後找了塊石頭墊腳(關羽身高高他太多),從後面綁住了關羽的嘴,自己還大喊道:“麻煩你就給我安靜一點吧!都不能讓我耳根子清靜一點的。關將軍,陸仁得罪啦!”
被綁住了嘴的關羽唔唔的再也罵不出聲,陸仁轉回他面前,心裡也稍稍平靜了些。轉頭避開關羽想殺人的目光,陸仁自己心裡也在苦笑:“行了!看來我多半要被後世尊崇關羽的人們唾罵……罵就罵吧,我現在也無話可說了。瞧我這穿越穿的,別人小說裡的主角風風光光,兵將錢糧要什麼有什麼,還老婆情人一大堆,可我呢?我的要求一點也不高,卻混成這副德性,搞不好還會成爲人們口中遺臭萬年的小人。罷了,小人就小人吧,索性小人做到底,反正我問心無愧!”
想到這兒陸仁擺出一副惡狠狠的小人嘴臉道:“關將軍你想求死是很容易,但是你不爲自己着想也要爲皇叔的家眷着想一下吧?實話告訴你,我昨天就已經派了流星馬星夜趕往徐州,讓徐州守將嚴密防備,以皇叔的才智也不會去徐州自投羅網,那麼皇叔的家眷現在就只有你能保護得了。你不肯投降一心求死是吧?行!只要你一死我馬上就去徐州強姦皇叔的夫人,然後再賣入青樓爲伎,那時皇叔頭上的綠帽子可就頂到天上去了。我可提醒你,皇叔的顏面要緊哦!”
此言一出,關羽被陸仁氣得七竅生煙,恨不得把陸仁撕成碎片,索性扭過頭去不再理他。一旁的朱靈、路昭則睜圓了雙眼,用一種古怪的眼神望着陸仁。許褚上前把他拉到一邊悄聲道:“喂,看不出來你陸僕射還真是有夠陰狠的!不過你可千萬別去做這種事啊!”
陸仁苦笑無語。他這麼做也只是想讓關羽自己保住自己的一條命,但在別人眼中他卻已經成了一個十成十的小人了。
營中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隨之而來的還有張遼的喊聲:“陸僕射,主公有令萬萬不可傷及關將軍性命!”
“早就知道會這樣,不然我費那麼大力氣幹嘛?”
在心中暗暗嘀咕完這一句,陸仁向張遼臨了過去。見只有張遼一人便問道:“張將軍,怎麼只有你一個人?主公沒來嗎?”
張遼在馬上喘着粗氣道:“主公唯恐關將軍會有所損傷,故命我快馬趕來報信,主公與衆將官隨後就到。關將軍人呢?”
陸仁一指旗杆道:“在那兒綁着那。”
張遼驚道:“你怎麼能這樣對待關將軍?”說着跳下馬來就想上前給關羽鬆綁。
陸仁慌忙上前攔住道:“你以爲我願意這樣做嗎?他要是發起狠來拼命這裡誰能擋得住?那樣的話我除了射殺他就沒別的辦法了!現在你趕回來也好,你和關將軍交情比較熟,去陪他聊聊再勸一勸,我是已經被他罵怕了啦!記住,在他肯投降主公之前只能解開嘴上的綁帶。”
張遼想想關羽烈火般的性格和過人的武勇,嘆道:“確實是難爲陸僕射你了。好,我去勸勸關將軍。”
陸仁遠遠的望着張遼解開關羽口中綁帶,二人交談之間關羽並未開罵,心裡嘆道:“唉,真是枉做小人啊!我幹嘛要讓張遼回去找老曹呢?當時留他下來勸說關羽多好,至少也不會鬧到這個地步……哦,我是擔心現在的時局和書中關羽下邳被圍不一樣,張遼不見得能想起用劉備老婆安危的事來勸說關羽。可是我爲什麼不能派許褚回去找老曹?這樣的話我就能提點張遼如何開口。唉,現在想想哪裡都出錯,這行軍打仗、出謀畫策真不是我適合去做的事!”
找來些清水,陸仁躲進一個帳中清洗頭上的血塊。他的頭皮被關羽刀風劃傷,流出些血早已幹成塊,清水一洗剌痛得要命。沒來由的想起了以前曾經爲算盤幻想過被關羽砍的事,心中苦笑:“這算不算是有先見之明?今天差一點就真的讓關羽砍了。”
走到營門前找塊乾淨的地方坐下來,沒多久遠處塵煙四起,遠遠的望過去正是曹操領着大隊人馬趕來。
“總算來了!這塊燙手的芋頭終於可以扔出去了啦!”
陸仁趕緊起身跑到營門前,等曹操到營門時恭敬的施禮道:“主公你可來了!”
曹操在馬上盯着陸仁,眼中精光閃過,突然喝道:“左右速與孤將陸仁拿下收押,待孤會過關羽之後再做發落!”
“哎!?”
陸仁一楞神的功夫就已經被士卒架住,不解的向曹操問道:“主公,陸仁身犯何罪?”
曹操哼了一聲,也不理他就竟自下馬向大帳走去。隨行的官員們也紛紛下馬跟上曹操,只有郭嘉故意放慢腳步拖在最後,在經過他身邊時輕聲罵道:“臭小子,你怎麼連不該做的事也去做啊!你這不是找死嗎?”
“不該做的事?”
陸仁的腦中一片混亂,昏頭昏腦的被士卒扔進隨軍木檻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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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軍營中一片歡騰,只有陸仁一個人無助的坐在木檻裡發呆。
“臭小子,我來看你了。你應該還沒吃東西吧?我帶了點酒菜來給你充充飢。”
檻門打開,郭嘉入內放下食盒坐在他對面道:“看你的樣子,應該已經想通自己錯在哪裡了吧?我說你個臭小子平時畏首畏尾的,怎麼這回膽子哪這麼大啊?這可是殺身之禍!”
陸仁點點頭,心道:“都這份上了,還能想不通錯在哪裡?沒有得到老曹的首肯就自作主張的擅自下令,用的還是他的名義,這可是犯了老曹的大忌,就算是爲他好也沒用啊。楊修死在‘雞脅’上的事不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嗎?看來我這條小命多半是保不住了。可是,婉兒她……”
望了眼食盒中的酒菜,陸仁苦澀的笑道:“酒菜裡面沒有下毒吧?唉,其實我死到也沒什麼,只是擔心婉兒他們幾個,那時得麻煩你……”
郭嘉打斷他的話道:“你別想那麼多,酒菜是我備的!再說情況也沒你想得那麼糟,就算主公真的想殺你,還有我和荀公他們可以勸住主公。到是你啊,平時辦事都挺沉穩的,但是一衝動就肯定出事!以後做事還是三思而後行吧。”
陸仁道:“希望主公不會殺我……軍中大宴,是關羽投降了嗎?”
郭嘉道:“不錯。關羽投降主公,主公下令設宴慶賀……不過關羽在投降前向主公約了三事,主公全部應允之後才肯投降的。第一是……”
陸仁道:“不用說了,我猜得到。老郭你先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主公那裡就勞煩你和荀公多費心了。”
郭嘉心情複雜的看了陸仁許久,嘆了口氣默然離去。
陸仁擡頭仰望天空,心道:“現在我不想死,也不能死啊!我還有太多太多的事沒有做。老郭、荀公,全看你們的了!”
忽然間他有種莫明其妙的感覺:“我這樣一個普通人真的能改變歷史的洪流嗎?現在雖然看過去有許多事都已經和原本的發展不一樣了,但都只是些旁支末節,真正的大流走向卻好像從未偏離過原有的軌跡。關羽約三事投降,那日後離開曹操也是肯定的事;劉備雖然不能重回徐州,但北方公孫瓚已死,他看來也只有投靠袁紹或者直接南下去投劉表……我現在做的這些事,真的有用嗎?唯一不同的,也只是曹操的內政比原本強了許多,官渡一戰看來不會打得那麼辛苦而已……我現在的做法到底是對是錯?我今後又能做到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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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萬大軍原本的主帥劉備失蹤,但僞帝袁術還是要打的。次日一早曹操就升帳議事,改命隨他一起來的于禁爲主帥,張遼、朱靈、路昭爲輔,程昱爲監軍,即刻起兵奔赴徐州阻截袁術。另外曹操差人隨軍去徐州接劉備的夫人來許昌,關羽這時執意要親自去接來,曹操點頭答應了。
待關羽離開大帳去準備動身,程昱勸道:“主公讓關羽去徐州接回劉備家眷恐有不妥吧?萬一其中有詐豈不有失?” Wωω⊙ttκǎ n⊙C〇
曹操道:“關羽天下義士,既已許信於孤斷無失信之理。且去是隨軍同行,回許都時又有孤心腹伴其左右。正所謂獨木難支,爲求兄嫂周全關羽定會回到許都。孤唯一所慮是劉備若去了徐州又當如何。”
郭嘉道:“昨日營中一戰之後,義浩已派人星夜趕往徐州報急,徐州當早有準備。劉備勢窮力孤,又見徐州已有防範,也斷無強行進城自投羅網的可能。我想劉備必北投袁紹而去。”
曹操沉吟道:“袁紹與劉備聯手,會是很難纏的對手啊。”
郭嘉道:“袁紹雖會納劉備,但袁紹性多猜忌,必不會重用劉備;而劉備又是不甘屈於人下之人,亦不會真心助紹。二人雖會聯結,卻各懷異心。主公不必擔憂纔是。”
曹操點頭不語。
看看差不多,郭嘉道:“主公,義浩他尚在檻中,是不是……”
曹操一拍桌子怒道:“此人太可惡了!孤只是讓他去追回劉備,就算追不回來孤也不會怪罪於他,必竟是孤親下的軍令讓劉備出征,豈能輕悔?他卻膽大包天的假傳軍令,不殺不足以正吾法紀!”
郭嘉道:“主公,劉備得詔卻不肯回許都,已可知其生出異心。若讓劉備回到徐州,則徐州勢必被其佔據,日後定會是主公的心腹大患,義浩他就是看到這一點纔不得已而爲之的。罪無可恕但情有可原,還請主公不要降罪於他!”
曹操道:“何以見得劉備與孤有異心?縱有異心,孤有朱靈、路昭監在左右,料劉備也不敢生變。現在被他這麼一鬧,沒異心都會被逼出異心來!可惜這劉備本是一代英傑,孤不遺餘力的想將他收歸己用,現在全白費了!”
程昱站出來爲陸仁說了句話:“主公不然,劉備身爲主帥大權在握,擊破袁術後強令朱、路二將孤身返回許都亦是可能的事。”
荀彧道:“劉備雄才大略,定然不會真心臣服於主公,只是前番在許都時受控於主公,不敢有所作動而已。彧向日曾聽聞劉備親於居所種菜,看似胸無大志,但此番討令出兵卻僅僅一日便已奔至此地,正是急於脫困之舉,種菜不過是欺人耳目的韜晦之計,心機之深令人防不深防。若讓劉備取徐州爲根基且北聯袁紹則主公危矣!
義浩此舉雖然有違法紀,但一則主公徐州無憂;二則已使劉備勢窮力孤;三則主公收降關羽令劉備失一臂膀。如此算來實是功大於罪。再又義浩往日裡爲主公的錢糧大計多負辛勞且從無怨言,實屬忠心爲主之人。這數年主公錢糧豐足可以說都是義浩的功勞。加之人品才幹又極爲難得,主公素來愛才,義浩雖有此過,卻還望主公念在其一心爲主及往日大功的份上饒他一命,不然恐失將心。”
曹操現在其實也很矛盾,陸仁在內政、文化方面表現出來的才幹是他非常欣賞的,濮陽一戰陸仁還“救”過他的命,陸仁自己卻差點命喪濮陽,在這一點上曹操甚至心底都對陸仁有些感激。但是陸仁昨天的所做所爲超過了曹操的底線,任何一個迷戀權勢的人都絕不能容忍有人觸犯他的權威,哪怕是打着他的名義又一心是爲他好也不行!更何況曹操眼中的陸仁辦事時而全力盡忠,時而不聞不問,曹昂、典韋似乎就是死在陸仁的不肯盡力上,還有其他一些事陸仁好像知道也不肯告訴他,這也讓曹操對陸仁有些恨意。
衆人又勸了許久,曹操終於下了決定:“罷了,孤就饒他一命。來人,去把陸仁帶進帳來!”
郭嘉鬆了口氣,陸仁的小命是保住了,便請命去領陸仁來。到檻中見到陸仁,郭嘉笑道:“行了臭小子,主公饒過你這條小命了。”
陸仁道:“真的?那就太好了。這是要帶我去見主公吧?”
二人走出木檻,正碰上準備動身的關羽。陸仁偷眼望去,見關羽一直都是對他怒目而視,心中卻也無奈。他已經把關羽得罪盡了,詁計之後在許昌的日子得儘量的避開關羽才行,不然以關羽的火暴脾氣指不定哪天碰上就得一刀砍了他。
來到帳中,曹操見面就喝道:“陸仁,你可知罪?”
陸仁忙不迭的跪到地上應道:“陸仁知罪!”
曹操道:“孤念及你舊功,又看在衆人面上孤就饒你一命。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現在孤就革去你的官職傣祿,貶你爲庶人。念及你舊日的功勞,給你十畝良田養家餬口就是!來人,將他哄出帳去!”
“什麼?”
陸仁頓時覺得天旋地轉幾乎暈倒。他到不在意這個官職,而是他還有太多的事沒完成。另外沒有官職在身的話,官渡時他就不能呆在曹操身邊勸阻曹操,那戰後的降俘搞不好還是會被曹操全部殺掉,那他這麼多時日以來所訂下的計劃就全都白費了。最重要的是,那八萬青壯可是北方漢人的元氣!
“不要啊主公!我還有好多事沒做那!”
曹操喝道:“休要多言!滾出帳去!”
陸仁的心涼到谷底,忽然掙開侍衛的手叫道:“等一等!”
曹操道:“你還要說什麼?逼孤殺你不成?”
陸仁緩緩的解下佩劍,雙手捧過頭頂道:“此劍是主公往日所賜,曾言若遇不法之徒可以此劍斬之。昨日陸仁所做之事愧對此劍,自覺無顏帶佩,當交還於主公。”
曹操走下臺來親手接過佩劍,看着這柄長劍不知爲何心裡回憶起了陸仁往日所做的每一件事,心中暗道:“孤這樣對他真的合適嗎?文若說得不錯,他做的事雖然過份,但的確全是在爲孤着想……”
就這麼一下,陸仁已經轉身離開了大帳,曹操礙着面子不好叫住他,急忙目視郭嘉。郭嘉會意,起身追出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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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匹馬,兩個人,慢慢悠悠的在許昌城外閒逛。
“我說臭小子你能不能別再一張臭臉了?小命保住就是好事,再說以你的才幹,主公肯定還是會重用你的。有時候你也得讓主公有個臺階下是不是?必竟你昨天闖的禍也太大了!”
陸仁幾乎是趴在馬背上道:“這個我知道,可是這一起一落也太讓人難以接受了……唉,想想以前我就曾經有過辭官歸隱的想法,可是現在真的無官一身輕了,心裡卻這麼難受。老天爺真會玩弄人啊。”
郭嘉道:“都說了你重新出仕是早晚的事,還這麼喪氣幹嘛?你就當現在是在家休假行不行?順便還能先避一避關羽。要是手頭沒錢沒糧只管來找我,反正你家裡也就那幾號人,吃不窮我。”
陸仁道:“謝謝你了老郭,不但救了我的命,還一直開導我。放心,我就是現在難過一下,過一陣子就好了,說不定那時候主公想要我出仕我都不願去。至於錢你不用擔心,我家裡的存糧很多,實在不行我還可以賣酒賣劍,只賺不賠。”
郭嘉道:“你賣那些酒?賣的時候記得叫我!”
陸仁淡淡一笑道:“肯定會的啦,不過本小利薄,蓋不賒欠。”
郭嘉見他也開起了玩笑便放下心來,二人相顧大笑。
笑罷,陸仁心道:“休息一下就休息一下吧,至於官渡的八萬人,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救下來。只希望老曹能在這之前就恢復我的官職,不然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我這算什麼?在當聖人嗎?也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