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府議事廳中,氣氛異常沉悶,劉赫的臉色黑到了極致,即便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朱燁,這時候都有些不敢說話了。
“是他們,必定是他們,除了他們,絕對沒有人會作出這等傷天害理之事!”
劉赫雙拳緊握,指甲已經嵌入了手掌之中而不自知,程良、朱燁和葉祥跟隨他這麼多年,從未見他氣到這般地步。
不過一想起剛剛那急報中所說的消息,在場的人又有誰能壓得住心中的怒火呢?
急報的內容很簡單,就兩條。
一是六天前,冀州四萬援軍抵達了壺關,在石韜和孟建的計謀下,關羽稱病,高掛免戰牌。顏良連續兩日命人前來辱罵不休,之後張遼出戰,詐敗逃回。顏良中計,緊追不捨,被關羽親自率軍埋伏,冀州損兵四千餘,顏良右臂被關羽砍傷,經過一番死戰才逃回壺關。
第二條消息,便是讓劉赫等人氣憤到無以復加的原因。
就在關羽準備趁着敵軍士氣正衰之時,一舉攻克壺關,結果發生了一件極其重大的事情——西河郡境內的黃河決堤了!
足足十六處河段被洪水衝開,孕育了華夏民族的黃河之水,此刻瞬間變成了奪命的猛獸,呼嘯着朝西河郡各地席捲而去!
而根據石韜和孟建昨天親自趕到決堤處查看的情況,兩人斷言,這十六處皆是被人爲挖開。儘管如今這個時節,正是一年中雨水最多的時候,可最近幾天並只下了幾場小雨而已,根本不足以釀成這樣的災禍,而且被衝開的河堤處,明顯可見有人爲開鑿的痕跡。
“可惡!我幷州的百姓們何其無辜,這些狗賊如何下得去手!”
一向以好脾氣著稱的張勇,這時候也是憤恨難當。
荀彧眉頭緊鎖,思量再三,說道:“在內襲取洛陽城,如若成功,萬事大吉,如今既然失敗了,那他們便會憑藉今日哭喪之事,打擊我軍軍心,敗壞主公聲譽。當然這只是其次,關鍵在於,如此一來,一個威逼天子,誅殺忠臣,挾私報復的殘暴之名,便會被扣到主公頭上。屆時袁紹等人進兵來攻,便是師出有名了。”
“至於掘開黃河,更是顯而易見,他們要逼迫我軍不得不耗費大量錢糧和人力,對西河郡進行救災,對黃河進行治理。我軍不知要在此事上耗費多少錢糧,而西河郡本又產糧極多,如此一增一減之下,我軍糧草必然短缺,還如何打仗?更遑論我軍軍心,以及治下民心可能因此受到的震盪。”
聽他這一陣分析,每個人都覺得一股涼氣從腳底往上冒。
“好一個以水爲兵,他們可真是幹得出來!”
劉赫把面前的桌案抓得“咯吱咯吱”作響。
“大哥,對這些惡棍絕不能手軟!請大哥下令,小弟親自帶兵,把這數百個家族全部抄了,看他們還如何能胡作非爲!”
程良咬着牙恨恨說着。
劉赫差一點就同意了他的建議,不過他終究沒有完全失去理智。
“此事不需要你等插手,傳令下去,讓鍾繇和王晨聯手,對此次參與的、涉及的、牽連到的所有人,所有家族,一律嚴查、嚴辦,絕不姑息!”
“喏!”
崔鈞領命,招來一個傳令兵交代了幾句,那傳令兵便要退出去。
而就在這個時候,荀彧忽然喊住了那傳令兵。
“且慢!”
劉赫看着他:“文若還有什麼要交待麼?”
荀彧面向劉赫,恭聲道:“當即刻讓他們發出公告,向全天下昭告陳、汪、衛、鄭等諸多家族之罪,一條都不能落下,尤其要強調他們爲一己之私,掘開黃河一事。”
他這話讓大家有些疑惑起來。
崔鈞說道:“掘開黃河一事尚無證據,如此就公佈出去,是否會讓他們藉機反過來污衊我軍?”
荀彧卻是搖了搖頭。
“他們不會有這個機會。”
“爲何不會?雖然司隸地區與我軍爲敵的世家,此次都將會被全部抓獲,剩下的也必然會逃走,可是司隸之外各州之中,依然有大量家族的存在。他們定會以比以前更爲迅猛的姿態前來報復。”
崔鈞的話,讓劉赫也深以爲然。
見劉赫也不明白,荀彧便繼續說下去。
“諸多世家之所以之前敢對主公無中生有,造謠污衊,便是因爲他們掌控了天下半數以上的士人,士人往往又是各地大族,說話份量遠勝小民百姓。這些人衆口一詞,對主公羣起指責,而尋常百姓,不明真相,對於自己並未經歷之事,往往人云亦云,屆時我大漢千萬百姓,又有幾個能堅持相信主公?即便是軍中也難免有人逐漸離心離德。”
劉赫點了點頭:“嗯,這一點我也明白,話語權掌握在他們手中,自然由得他們怎麼說了。”
這事說白了就是操控輿論,從前世網絡信息時代過來的劉赫,當然是一點也不會陌生。
“主公明鑑。”荀彧笑了笑。
“因此,我等更要趁其陰謀被瓦解,勢力被打擊之時,迅速奪取話語權。如今衆多家族屢屢發難,皆爲我軍所破,此次在宮門外更是令其名聲掃地,威望大減,這便是絕頂良機。在此基礎上,主公以朝廷名義向天下宣告,天下人會相信誰?藉此機會,再大力治河賑災,自然可以事半功倍,軍心民心皆是大振。屆時主公對全天下的威望便可進一步鞏固,也就第一步奪取到了話語權。”
“怎麼纔是第一步?那第二步第三步呢?”
程良不解問道。
劉赫似乎已經聽明白了:“文若的意思,要想真正將話語權掌握在自己手中,只怕還需要將天下士人收爲己用吧?”
荀彧點頭道:“主公英明,誠然如是。主公這些年,對治下輕徭薄賦,剿匪定邊,尋常百姓對主公大爲仰慕,可是士人卻是不同。天下士人,十有九出自各大家族,他們中絕大多數對主公的態度,不必屬下多言。可是無論是話語權也好,治理天下也罷,終歸還是需要大批士人的效命。只是如何拉攏更多士人,這一點恕屬下一時也想不出什麼良策,還請主公恕罪。”
“麻煩,真是麻煩,這事讓我想破了頭也想不出來,我這腦袋可真是沒用。”
程良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一副嫌棄這東西不管用的樣子。
“嗯,就依文若所言去辦吧。至於收士人之心,容我日後仔細思量,如今當務之急,還是以救災爲要,不知諸位可有何妙策?”
崔鈞想了想,說道:“這等水患,補救措施無非兩點,其一在於治河,其二在於賑災。兩點缺一不可,必須同時進行。”
劉赫想了想,當機立斷。
“如今幷州各地我軍存糧還有多少?”
崔鈞不假思索道:“太原郡境內存糧九十七萬石,上黨郡八十二萬石,雁門郡八十三萬石,其餘幾郡共計有二百餘萬石。另外,河內郡與長安共有存糧約一百五十萬石。另外國庫還有四百餘萬存糧。”
“好,馬上就近從河內和太原郡分別調撥五十萬石糧食,另外讓錢理從北境各郡調撥一百萬石糧食,國庫也撥出一百萬石。連同他本人一道前往西河郡,由他全權負責賑濟事宜。另外,周圍郡縣的縣兵、郡兵,即刻前往西河郡,聽從錢理調遣。”
這個數字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主公,這撥出的糧食總共達三百萬石,是否過多了?真若是按照這個數目進行調撥,即便幾個月後的的秋糧能夠豐收,到了明年我軍也會面臨缺糧危機。”
崔鈞滿是憂慮地勸說道。
“以屬下愚見,不如先總共調撥一百五十萬石前往賑災,等受災詳情報來之後,如還有需要,再另行想辦法如何?”
劉赫對他的建議絲毫聽不進去。
“不必了,他們既然處心積慮,一次便掘開了十六處河堤,那受災面積必然極廣,西河郡如今近十萬百姓,還有上郡、雲中等地臨近的黃河沿岸數萬民衆,定然都會受到牽連,即便人未受災,田地也多數要因此荒蕪,而且也絕非一兩年所能治理完畢,即便這三百萬都尚嫌不足,事分輕重緩急,此時顧不得許多了。”
“這……”
“好了,不必多說了,至於其餘事務,等我到了西河郡,查明具體損傷情況之後,再做商議。”
他這話一出,衆人再次一驚。
“怎麼,主公要親自前往西河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