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句話,就像是在乾枯在草原上點了一把火,瞬間在兩族的青年之中燃起了一場熊熊烈火。
“我願與衛氏恩斷義絕!”
“我指證,當日是族老告知我等,說只要不跨入宮門五十步範圍,御林軍便絕不會出手殺人。”
“族老還說了,只要我們將此事鬧起來,便能讓大將軍聲名掃地,屆時再讓袁氏等外地諸侯做些仁義之舉,百姓、士人,自然會前往投奔,然後諸侯藉此不但可以積蓄實力,還能名正言順討伐大將軍,不對,是反叛朝廷!”
“對了,我那日路過族老的房間,偶然聽到他們說什麼,要攛掇各大世家的門生故吏,一齊做一些什麼事情,在下想來定不是什麼好事,大將軍不可不防啊。”
“沒錯,他們居心叵測,妄圖擾亂天下,我等一心爲國,絕不與他們同流合污!”
眼看着自己的這些晚輩,這時候一個個都跳了出來指責自己,衛鏞和汪琨氣得難以言表。
“你們……你們……逆子,逆子啊……”
兩人驚怒交加,終於忍不住了,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隨後兩個人先後倒地。
“叔父……”
“舅舅……”
這兩個人都躺在地上,只剩下了半口氣,雙手無力地朝空中抓去,也不知道在期盼着什麼。
崔鈞看得冷笑不已。
“忠孝仁義,禮義廉恥,嘖嘖嘖,還真是好家教。”
“洛陽令,把他們都帶下去,嚴加審訊,有立功表現之人,可以從輕發落,其餘之人,不可寬恕。將衛氏、汪氏的主家、分家,一律抄家,財產充公。”
劉赫原本還在如何處置這些家族的問題上,陷入兩難之地,可是現在卻是下了決心。
“既然你們想跟我玩到底,那我劉赫自當奉陪,留着你們,果然是個禍患,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前世就學過的道理,怎麼現在反而忘了。”
王晨接了命令,馬上讓手下的衙役們跑過來將兩族的人一一拿下。
周圍的百姓,還有宮門前的御林軍,這時都紛紛歡呼喝彩了起來。
荀彧看着劉赫的臉色,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主公,莫非已經有了決定?”
劉赫看着他,說道:“不錯。他們既然註定不可能與我一條心,那留之何用?”
沒想到,荀彧聽了這話,好像是大大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怎麼?文若莫非早就這麼想?”
“主公英明,屬下不能及也……”
“好了好了,馬屁就不用拍了,明哲保身這一套,在我面前就不必用了,你我之間,既是主僕,又是摯友,何必拐彎抹角。”
聽劉赫這麼一說,荀彧難得的狡黠一笑。
“既然主公這麼說了,那彧就直言不諱了。我與州平二人,早就想到了此節。主公與袁紹、袁術、曹操等人皆有不同。他們任何一人,站到主公今日的位置上,都可以選擇寬恕這一百多家族,從而與他們結好,令他們爲自己效力。可主公不行。”
“嗯,有理,這一點我也想到過,繼續說下去。”
“且不論主公一向的態度都是與這些家族爲敵,到了今日,即便主公願意妥協,卻也已經晚了。主公所行之路,乃是爭取民心,而非爭取士族之心。士農工商,士雖爲萬民之首,卻只佔萬民中之九牛一毛而已。獲取他們的支持,自可迅速掌握大量人才、土地、糧草,甚至於兵源、器械,可是一旦如此,打下江山以後,這江山便不可避免要與諸多家族共享。”
“我大漢有今日之患,便是諸多家族在朝堂上久掌朝政,在地方上尾大不掉,以致於土地大量兼併,百姓日益貧苦,世家日益富庶。而這些家族所繳納之賦稅卻又極少,若是家中有三名以上千石的官員,朝廷每年派發的薪俸,很可能還要超過其家族繳納的賦稅。如此一來,國弱民窮,而世家獨強,天下豈有不亂之理?”
“主公之路,註定要的是國強民富,如此一來,必然要與他們發生衝突,今日若是妥協了,只會爲日後更大的衝突埋下禍根而已。”
劉赫聽得頻頻頷首。
“既然如此,二位軍師何不早向我進言?”
荀彧和崔鈞相視一笑,隨後荀彧說道:“旁人所說,總不如主公自己悟出來的更爲深刻。何況諸多大臣都勸過了,主公既然徘徊難定,我二人說得再多,當時也只會給主公心中添亂而已,並不能使主公下決斷。我二人料定諸多家族定然還有後手,主公下如此決斷,乃是遲早之事,因此也就不着急進言了。”
劉赫啞然失笑。
“你們兩個啊……”
他當然知道,還有一條理由,是荀彧沒有說出來的。
滅了這衆多家族之後,大量官職的空缺,必然導致劉赫對他們這幾個家族在人才供給上的強大依賴。
儘管楊彪說過,集合衆多家族之力,也絕對難以彌補這數百名官員的空缺,可越是如此,自己對他們的依賴就會越強,因爲自己還要仰仗他們去聯絡迄今爲止諸多中立的家族。
一旦劉赫成事,到時候他們這幾個家族,便可以與光武帝的雲臺二十八功臣家族相提並論了。所以他們在明知自己的政治傾向以後,還能如此堅定得支持自己。
可是正因爲有這一好處的存在,所以他們越是要在這件事情上保持沉默,甚至於和楊彪等人一樣勸說自己赦免陳、衛、鄭等家族,因爲他們篤定了自己絕對不會選擇赦免,纔敢說這樣的話,以此彰顯他們的寬仁大肚,以及一心爲公。
當然了,劉赫並不會因此懷疑他們的忠心,人都會有私心,只要對方的公心能超過私心,而且在利益上與自己是同一條船的,那劉赫一樣會繼續重用和信任。一味要求屬下和盟友都是大公無私的聖人,那最後只會衆叛親離。
王晨已經把兩大家族的人全部押解了起來,正要走過來,向劉赫稟報,卻被另外一個聲音給搶了先。
“報……幷州大禍,幷州大禍……”
一個信使騎着馬,一隻手揮舞着一卷布帛,行色匆匆地喊叫着。
原本已經距離嚥氣不遠的汪琨和衛鏞,一聽到這個聲音,雙目頓時又重新綻放出了光彩。
劉赫一聽幷州大禍,趕忙走了過去,攔住了信使。
信使一見是劉赫,趕緊跳下了馬。
“幷州大禍……黃河……冀州……”
這信使氣喘如牛,話都說不全了。
劉赫一聽到“黃河”二字,本能得神經緊繃了起來,直接奪過了信使手中的那捲布帛。
這布帛剛剛從信使手中脫離,這人就忽然口吐白沫,直接朝地上栽了過去。
劉赫一驚:“怎麼回事?”
荀彧伸手給信使搭了搭脈,隨後搖了搖頭。
“看來此人是日夜兼程,精氣神都已到了人體極限,瀕臨崩潰,那封信還在手中之時,他憑藉一股信念吊住一口氣,主公一拿走了信件,他消息傳到,使命達成,因此就……”
劉赫一聽,看着這個普普通通的信使,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敬意,他彎下腰,取下了這信使腰間的佩劍。
“將此人厚葬,對其家人要加倍撫卹,若是他還有子女,就將這佩劍交給他,告訴他,他的父親是個英雄!”
說完之後,劉赫這才展開了手中的這封急報。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