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君……天色都黑了,我睡了多久啊?”
蔡琰自睡眠中醒來,摸了摸身上蓋着的狐裘,這才見到身後躬着身子對自己說話的馬越。
說實在的,小憩中醒來夜色已沉,腳邊兒的爐火燒的正暖,亭外的風雪絲毫影響不到裡面的溫度,獸首銅爐中還殘有餘香,身上蓋着狐裘毛髮摸上去溫暖柔順。這一切都讓人覺得舒適極了。
如果不是睜眼見到一張疤臉的話。
想是這麼想,但蔡琰並沒有被嚇一跳,這麼久的朝夕相處,她早就習慣了這張臉。揉了揉發酸的脖頸,蔡琰站起身來。
“仲道呢,怎麼沒有來陪師姐?”
蔡琰聽到馬越發問,沉默了一下,這才說道:“我已經許多日未曾見到他了,前天有人給府上送來書信,說他養好傷回河東了,來年就要前往益州。”
說到益州,蔡琰還有些幽怨的看了馬越一眼,但什麼都沒問。
“走了也好。”馬越臉上多了幾分笑意,隨後便凝固在臉上,問道:“仲道受傷了?”
蔡琰仔細地看了看他,見他眉宇間的驚訝不似作僞,這才嘆了口氣說道:“師兄還在洛陽的時候,有一日邀我出城,後來有一個匈奴的小王問我名字,我不告訴他,師兄就跟他打了起來,受了傷。”
“竟有此事?”馬越急切的問道:“那仲道當時的傷勢如何,他本就有病在身,若再有個三長兩短我如何與兄長交代,那匈奴小王姓甚名誰?”
馬越這句話說得真心實意,若是衛覬,馬越才懶得管他死活。但衛仲道不同,就算他們兩個共同愛慕蔡琰,但馬越對衛仲道謙謙君子一般的性子,是百分百的滿是讚譽。
說真的,比起才華橫溢,曹孟德絲毫不差於衛仲道。但曹操爲人**不羈,也讓馬越更容易作爲朋友交心,更何況那是曹操,但憑這倆字,馬越就能接受自己比不上他,也就不是那麼容易地產生羨慕情緒。
但衛仲道不同,他年紀與馬越相仿,在文學藝術上有着馬越騎馬都追不上的造詣,更難能可貴的是他性格真真正正如那古書中所寫的謙謙君子一般,知善惡,明是非,尊教化。馬越和他沒那麼容易做朋友,但卻真真正正的仰慕他。
“你問這些做什麼,那人下手不狠,有些欺負師兄不同武藝,但終究有些分寸,師兄沒有大礙,你不要管這事情了。”
馬越聞言點頭,眼看着走到前院正熱鬧,也就不再言語。他看得出來,蔡琰不想讓他因爲這件事再生事端。
這意味着,那個匈奴小王很厲害,他更想知道那人是誰了。
馬越並不知道,他還真還惹不起劉豹。因爲劉豹姓劉,他的祖母是大漢朝公主,他是有着匈奴與漢兩國王室血統的人。
一進前廳,大多佈置得差不多了,主位在上,下面分列着數張几案在左右兩側,中間堆出火堆,穿着兩隻羊烤着滋滋地向下流着油,飄香四溢。
一見馬越領着蔡琰進來,關羽楊豐等心腹都急忙對馬越問好,馬越看了看几案,隨手指着說道:“都快過年了,咱們也別那麼的生分,坐的近些吧。”
說着,馬越便上去將几案搬到下面中間,幾人也將兩側的几案靠的近了些,隨後這才落座。
馬越坐在正中,左側是程立與程武父子,蔡琰與抱着萬寧的閻氏。右側是爲首的是關羽,其後楊豐,閻行,安木三人。雖然談不上冷清,但也算不上熱鬧。
好懷念在隴縣的日子,那才叫熱鬧!
驪靬隨從們穿插其間,爲衆人倒酒,烤羊,他們就更隨便了,倒完酒隨意找個人身後坐下就好。
馬三郎這裡,沒有那麼多的規矩。
“諸位兄弟,轉眼,中平元年就要過去了。這一年我等平定了黃巾之亂,大夥都有了官身,可喜可賀。最重要的是,我們每個人,都還能坐在這裡,還能喝酒吃肉!”
“哈哈!三郎說的對,都還活着。”
這些人中沒有徐晃,徐晃在谷城爲令是一縣之長,年關是他最忙的時候,回不來。
馬越舉起酒爵,一口飲下,對衆人示意,隨後衆人也一同飲下一杯。
“阿若,你在隴關,涼州的戰事如何,家裡人怎麼樣?”
楊豐飲下一杯酒,這一年最開心的就是他,馬越的論功行賞讓他非常受用,不說隴關都尉那掌兵權的兩千石官職,單單是劉宏賞賜給主公的天子劍如今獎賞給了自己,這就已經是家臣的莫大殊榮了。他拱手說道:“回主公,涼州叛軍勢力越來越大,佔據金城、枹罕一代,涼州漢軍正與起其以西水兩岸相互對峙,馬猴子前些時日私自率軍去了阿陽相助蓋勳,回來刺史左昌少不了記恨他,不過聽說戰報上三戰三捷,也是很好的。”
楊豐簡要的說了一下涼州情況,笑道:“大兄怕羌亂影響到家中的安全,便在張家川起了兩座鄔堡,犄角相望,由馬二哥帶着程銀、成宜二部看守。對了,如今壽成兄已是涼州漢軍的佐軍司馬,馬猴子,候選,楊秋等人,還有彭脫,已盡數加入漢軍,三郡軍候以上都尉以下,都是咱們的人。如今兩邊年關都已罷兵待命,就看來年的情況了。”
馬越輕輕點頭,沒想到如今涼州也是順風順水,一衆當年的兄弟都有了軍功。這一次涼州羌亂又是一次勢力大清洗,如果沒有意外,這樣的形式維持的戰爭結束,馬家將會成爲涼州的無冕之王。
不過,接着楊豐便皺着眉說道:“不過聽說刺史左昌對大兄的領軍非常不滿,雙方已經有了幾次摩擦,大兄不聽號令,左昌剋扣軍餉。”
“這左昌不是先生的人嗎?應該對家裡有些支持纔對……啊,我明白了!”
馬越沒有接着說下去,只是點頭讓楊豐停下話語。他想通了關節,馬騰掌握了涼州東部的大半軍權,架空了左昌!
可這話不能當着蔡琰說出來,馬越對楊豐揮了揮手,旋即問道:“阿若,你在隴關爲都尉,你來了洛陽,那防務那邊如何?”
“無妨,我將防務都交給了軍司馬,幾天出不了事情。”
馬越點頭,接着想到閻行是長水軍司馬,如今宗室的校尉劉珍肯定要參加祭祀,急忙對閻行問道:“彥明,長水校尉沒將防務交給你嗎?”
“交了,我太想主公和兄長們,就自己跑回來了,沒事,吃過飯趕在宵禁之前回軍營!”
“胡鬧!”馬越急的一拍几案,說道:“有防務怎能回來?校尉不在若司馬也不在,出了事情先治的就是你的罪!”
閻行臉上一愣,他實在是沒想到一向好言好語的馬越居然會如此憤怒的吵他,玩世不恭的笑容僵在臉上:“主公……”
“唉。”馬越吼了他一句,又覺得有些太過嚴厲,他對閻行是很感激的,沒有閻行東郡的生死相依,他馬越如今也不可能站在這裡,嘆了口氣,這才換了語氣說道:“彥明,軍法不容兒戲,難道你忘了我與雲長那一日軍營飲酒醒來險些鑄成大錯嗎?稍後吃了飯便趕快回軍營,劉珍與咱們不算親厚,若他要處置你我也不好幫你啊。”
“好吧,彥明知道了。”
“更何況,日後彥明是要爲一軍大將的,若爲將者本身都做不到令行禁止,上行下效,那軍法豈不就成了戲言?”
這樣,閻行的表情才稍有好轉,只是難免一副蔫了的神色。
不過很快,就被晚宴的歡快氣氛所帶動,飲酒吃肉,好不快活。
最後,所有人都醉倒了,閻行也自然無法回到軍營。不過所幸,年關裡軍中並未發生意外,閻行也沒有收到訓斥。
這是中平元年的除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