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五,破郿縣。
四月十三,下武功。
四月十九,不費一兵一卒拿美陽……勢如破竹,直逼長安。
兇猛剽悍的涼州軍一路高歌猛進,郿縣裴綰駐軍七百,武功裴徽八百留守。拿下美陽縣時,馬越更是將手底下所有軍士打散了往返巡邏在整個糧草道路上,僅僅在身邊留下了那百餘覆甲重騎。
再往前,就是京兆尹了。
在美陽縣,馬越第一次見到了自己手下將散佈關西的情報機構,劈柴院。
“崔兄。”當涼州軍行進至美陽城外時,根本沒有什麼抵抗、內訌、倒戈的情況,整座城池像是理所應當一般地易主。美陽令在城頭將馬字旗幟與漢字大旗並排相掛,開門獻城甚至連縣尊印信都一併交割出來。在人羣中,馬越見到了當年對他有活命之恩的崔均。
慘遭滅門後鬱鬱寡歡的崔均如今已經變了模樣,一改曾經華服美飾貴公子的模樣,穿着一身樸素的單衣引着馬越步入劈柴院。
“崔兄是與程夫子同至美陽的嗎?”馬越見到洛陽故人,連開啓戰端帶給他的緊張感都少了許多,在劈柴院的主室中拿着程立曾用過的東西把玩着,問道:“程夫子怎麼沒在?”
崔均拱手,臉上對馬越帶着些許疏離的生分,說道:“使君,先生在涼州兵馬拿下武功縣時就已經輕騎快馬向長安奔去了。”
“在長安縣任職的有我們的內間,長安令杜畿曾是您的故吏門生。”崔均笑着說道:“因此,先生爲您奔走一遭,寄望於不費兵卒地拿下長安。”
";有夫子在,取三輔之地易如反掌啊!”馬越輕輕點頭,坐在胡凳上招呼崔均坐下,感慨着說着,看到崔均這一身裝扮,連忙問道:“元平兄,可曾婚配?”
儘管崔均名義上也是隸屬於馬越,行事也都是在爲馬越奔走,但他並不想見到馬越。每當他見到這個英武高大的男人,腦海中便會想起那個家破人亡的夜晚,那些廝殺慘叫與沖天的火光在他記憶力揮之不去,困擾着他一個又一個夜晚。
崔均搖了搖頭,看着馬越的眼睛說道:“使君,天下紛亂,多少人家破人亡。崔元平又何德何能去婚配……不過喪家之犬耳。”
“崔兄,還是叫君皓吧。使君太生分了。”馬越最見不得英雄氣短,可崔均像變了個人一般,他又能怎麼辦,只能小心地問道:“安平……還有親戚嗎?”
崔均搖頭,傅陵崔氏,從他家大人崔烈故去始,就已經倒了。
“宗族僅餘你一支?”這麼多年,馬越從未將當年崔府的事情忘記,但卻也從未想過崔府滿門盡沒,當即問道:“令弟崔鈞,何在?”
崔均搖了搖頭,說道:“州平爲西河太守,只是如今幷州兵亂,道路不順,未有聯繫。”
“這樣,崔兄,西涼對幷州的戰事也即將開始,若你願意,待戰事結束我爲你表奏幷州之地一郡太守,重鑄崔氏。”馬越心裡清楚,這是他欠崔氏的,“我欠崔老大人的,今生今世都難以償還,權做心意。但兄長切不可教此事奪志,先擇中意成婚,宗族也好開枝散葉。”
崔均難得地笑笑,沒在這個話題繼續聊下去,而是起身在几案上翻找卷宗,接着讀道:“使君,左路關校尉已將大軍分做四路,七日破千陽、九日戰報鳳翔、十四日奪麟遊、乾縣,最近間使傳回的書信是十七日,大軍兵臨永壽……關校尉走到您前面了。”
“他肯定是要走在前面的。”馬越見崔均不願在這個話題上多說,起身笑道:“關雲長提兵八千之衆,合董仲穎九千涼軍,區區五縣豈可阻之?歸結根本如今三輔之地防備太弱,某家入涼朝廷便不在三輔佈防,如今反攻自是易如反掌。如今還沒到兩軍交兵的時候。崔兄,隨我去潼關吧,哪裡纔是麾下男兒顯露真本事的地方!”
四月二七,馬越入長安,暢通無阻。
……
洛陽,都亭驛。
自從涼州軍入關西的消息傳過來以來,都亭驛便成爲此次西備涼州的後部大營,徵召各地勇士援助朝廷。
“馬越的涼州軍出關了,探馬回報,接連佔據右扶風各部城池。”袁紹大馬金刀地跪坐上首,秉承着傳統漢室貴族的氣質,張手問道:“諸君有誰曾對陣涼州騎兵?”
在都亭驛中盡是些在後來歷史中盡顯光輝的人物,只是這些人如今還都只是洛陽近畿的都尉、校尉,如威名赫赫的河北四庭柱,或是大將軍幕府的小小幕僚,似審配田豐,郭圖許攸等人。
田豐青年時曾被朝廷徵爲侍御史,只因不喜宦官當道,雖鬱郁不得志卻亦是冀州名士。袁紹就任大將軍親自攜禮物上門請其至洛爲其出謀劃策。審配等人也都大同小異,各地名士均被招致幕下,貢獻智慧。
看着下面沉默一片,袁紹輕輕地搖頭。身邊這些謀臣猛士均是人中翹楚,可惜盡是些少壯,後勁有餘唯獨缺了沉澱。此次馬越不出所料地督涼州兵馬入三輔,袁紹在心底是高興勝過憤怒的,當今陛下與馬越的關係朝野盡知,當年衝擊北軍大營導致長水營譁變,重了說就是謀反可直夷三族。就那樣重的罪責,陛下與老太后非但不以爲忤,還轉拜涼州牧,給予大權。
袁紹就是要藉此機會擊潰馬越那顆嚮往洛陽的心,他要朝廷漢軍一場大勝,使天下英雄不敢忤逆。
與此同時,朝堂上也是一般紛亂,那些親附馬越的一干老臣如今也難再爲其說話。大軍都打到三輔了,與叛軍無異,還有什麼可說的?即便是陛下也頂不住壓力了。
‘馬越啊馬越,袁某倒要看看,沒了朝廷的庇護,你拿什麼作威作福!’
“怎麼,諸君都沒有辦法嗎?”
淳于瓊左顧右盼,見衆人都不說話,這才說道:“大將軍,別管馬越再如何,涼州那地方能讓他徵多少兵?滿打滿算四萬兵馬,窮鄉僻壤即沒弩也沒甲的,大將軍你下令,某家這便出潼關將三輔收回來!”
正當此事,田豐思前想後好似下定決心一般拱手說道:“淳于將軍且慢,您英勇果敢,但馬越亦不是善與之輩,早年元皓曾聽聞青瑣門外小袁將軍曾嘗敗績……您應當比元皓更加清楚。”
“田豐你!”
淳于瓊站起身來便要喝罵,看着田豐一副胸有成竹的笑容卻又跌坐回去,不服氣地說道:“要你們說一個個都不說話,老子要去打仗又說不行!”
“淳于,別這麼說話。”袁紹見田豐起身,笑着說道:“元皓可有良策?不如說說你的看法。”
“大將軍,若說馬越其人,足矣稱得上陰險狡詐,曾經坐擁洛陽若非以少擊多,其人不至落敗。若非輕信大將軍,恐怕如今將軍之位還仍舊是他。”田豐臉上沒有絲毫笑容,說出的話令包括袁紹在內滿屋子人紛紛側目,此人太不會說話了。卻見田豐自己尤不自覺,滿面嚴肅地說道:“其人破孫堅,斬小袁將軍先鋒俞涉,偷襲侯氏鄔之戰,治軍接戰皆有章法,足可稱爲一時名將。入涼不過三年,白手破盡關西羣盜,並韓遂叛軍,收復全涼十郡三屬國……真一世雄傑,大將軍及諸將切不可輕視此人。”
袁紹吸了口氣,世代相傳的家訓與宗族給予了他良好的涵養,但田豐作爲幕僚教他不要輕視馬越,言語中難道就沒有對他的輕視嗎?
平緩心情,袁紹這才問道:“便如你所說,馬越一世雄傑,又該如何阻擋?”
“如今都亭驛已有大軍萬餘,武庫軍械充足,各地募兵仍在繼續,朝廷可在兩月之間募集超過五萬的兵員直接投入戰場。”田豐拱手說道:“屬下建議先遣一猛將督五千兵馬北渡黃河,由河東翻山北上河津渡,渡河面西伺機。昔高祖問韓信何以將兵,韓信帶兵多多益善。討黃巾時馬越御千軍而縱橫千里未嘗一敗,然其御五千兵馬司州敗績,其人小股戰役所向披靡,然此乃萬衆之戰,涼州將領多無此般經驗,數路兵馬協調難免出錯,將軍可由此處入手。”
“再者,淳于將軍說了,涼州地大而人少。而其民貧苦地貧瘠,輜重難以支撐。將軍可親率一路大軍駐紮弘農,派遣猛將接手潼關防務。一鼓作氣,再鼓即衰。嚴防死守潼關之險我軍可據守數年,以朝廷之力輜重可永無截止,其涼州小地,可能取之不竭?”
“如此,消耗其一年半載,其部便不攻自破!”田豐說到這裡,滿面的智珠在握,拱手說道:“此外募兵,京畿之民可不必重募,冀州黑山入不敷出,其民又多經戰陣,您可傳信一封使其輸送人員。如此一來不誤洛陽民時,亦不懼涼州之兵。”
田豐說完這些,袁紹看向他的目光多有讚許……儘管田元皓不會說話,其對於大局的掌控不愧其名望,當下拍手說道:“諸君可有異議?若沒有異議,張頜高覽,你二人督五千步卒即刻北上,袁熙會在後面爲你們疏通糧道,運送輜重。”
“顏良文丑淳于瓊,命你三人督帥大軍九千即日前往潼關駐軍。袁譚備置糧道,募集糧草。元皓,你便暫且留於都亭,代我募兵,疏通書信與冀州黑山聯繫。”
“其餘人隨大軍前往弘農,備戰馬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