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沖天裡,曹操一拳擂在帥帳旁的聚兵鼓上,發出巨大震響的同時也令他拳頭生疼。
“聚兵,玄德,聚集你的軍士,咱們要衝出去。”火勢越來越大,澎湃的熱氣好似浪潮一般一陣陣襲來,讓曹操感到頭暈目眩。“夏侯兄弟,去把陳王找出來,帥帳,帥帳!”
說話間,帥帳已經燒着,陳王劉寵卻沒有一點兒動靜。令曹操感到心慌不已。
“曹使君,在下的兵馬被列在營地最北,怕是聚不來了。”劉備倉促之間聚攏了百十名軍士,環顧左右說道:“南面,西面,北面盡是敵軍,只留下東面一個缺口。”
他的話說得很清楚了,沒有加上一點自己的判斷。三面合圍,只餘東面出口。只有兩個可能,一個是黑山軍倉促之下來不及圍堵,另一個便是黑山軍故意在東面留下缺口,必經之路上佈下天羅地網,等着漢軍自己往裡面跳呢。
市井出身的劉玄德深知,不說不錯與少說多做的道理。
“不行,咱們的兵馬不夠,只怕東面的路未必闖得過去。”曹操麾下的將軍衆多,聚兵有術,不過才堪堪聚集了千餘兵馬。當然,這些兵馬可不是他的兗州兵,而是亂七八糟哪裡的軍士都有,有黃琬的豫州軍,也有張揚
“兄長你看,是徐都尉。”慌忙中聽到張飛一聲喊,劉備順着他的手臂指向的位置看過去……一支數千人的部隊在火焰環繞的大營中踏步而來,肩上扛着兵器,身上簡陋的皮衣布甲也沒拉下,一面書着劉字的大旗儘管被火焰燒去了半截,仍舊高高舉着,好似混亂中塞給關東聯軍士卒的一顆定心丸,周圍混亂逃竄的士卒見到之後紛紛向着軍陣匯聚,不過片刻光景便聚集起龐大的軍陣,在營寨中幾乎難以行走。
“玄德,那是你的部下?”曹操驚詫莫名,在這種夜襲下做都尉的,而且還是將營地紮在最北端的都尉,能保全自己着實不易,何況還聚攏了全部的兵馬一路走到這裡,這一步走的太妙,幾乎什麼都不用做就能穩定住混亂的軍心!“這個將領叫什麼名字,未曾想到玄德部下竟有如此良將,真叫曹某人羨慕的緊!”
能不羨慕嗎?曹操手底下能人說來是不少,跳着腳衝鋒在前的樂進,還有那一羣宗族兄弟,夏侯宗親,各個都能拿得出手。但未曾見過如此出衆之人,行軍之間頗具章法,明顯是久居行伍的正統將軍,與他們這些半路出家的二把刀可不一樣。
“下將徐榮來遲,請國相責罰。”說話間,那明顯上了歲數的徐姓都尉便已經引軍至此,一條條收縮防禦的軍令快速地傳達下去,一個個冀州老卒快速拉着各地的潰兵布好防禦姿態,圍繞着兗州牧曹操的帥帳佈置出一個龐大的防禦型軍陣出來,接着大步走到劉備面前單膝跪拜拱手,隨後才起身對曹操拱手道:“末將平原都尉徐榮,見過閣下。”
曹操及身旁一干將領已經呆的說不出話來了,瞧瞧人家的禮儀風範。曹操看着徐榮就感到渾身的寒毛炸起,此等良將,若在我曹孟德麾下……該有多好啊!
“徐兄,這是兗州牧曹孟德,你難道沒聽過他的名號嗎?曹使君勿怪,徐都尉心性純實。”劉備向曹操告罪,這纔對徐榮溫和地問道:“可有受傷?”
徐榮輕輕地笑了一下,擺手示意無事。曹操也反應過來了,拱手笑道:“曹某人絕不是心胸狹隘之輩,何況徐都尉並未做錯什麼。徐兄,在下曹操,曹孟德。”
曹操是明白了,這個劉備很厲害,儘管他的優點除了一腔報國之外沒有那麼明顯,但仍舊被曹操發現了一個不是優點的優點……劉玄德,是將身邊的男人當作女人去對待,這般的溫聲細語詢問下將可有傷勢,在哪個諸侯身上能看到?只有劉玄德!
“事不宜遲,玄德,你遣人尋找陳王。我則命手下繼續聚兵,東面是絕對不能去的,但如果咱們人多,能夠由西面衝開他們,咱們直接取敵軍營地!”曹操揮手定計,呼喚夏侯兄弟及一干曹姓武將四處聚兵,自己則拉着發號施令的劉備舉着兩面盾牌登上箭樓,俯視四方。
這個時候登高臺是很危險的行爲,但也只能登上高臺才能看清楚營地中的狀況。
“陳王的營地受損頗重,只怕戰車被黑山軍燒壞不少。”曹操看着遠方的營地,突然之間看到那架深陷敵軍之中的黃金戰車,猛然喝道:“曹子廉,速速領兵將陳王救出!”
曹操在上面發令,劉備也不落後,高聲對徐榮與張飛說道:“翼德,領兵協助,務必將陳王救出!”
呼和之間,兩剽人馬朝着二人所指的方向衝鋒而出。
突然間,曹操皺起眉頭望着遠方,對劉備說道:“玄德,那是什麼?邙山之下,那是奔來的兵馬嗎?”
劉備定睛一看,邙山之下大片的煙塵茫茫而起,一道道奔襲的土龍好似邙山崩一般滾滾而下,直奔此地。
“曹,曹使君……那好像是兵馬,很多兵馬。”
劉備不敢置信的眼睛中倒映出一個個人馬覆甲的身形。
……
“豎起大纛,排出縱列,衝擊敵軍!”奔馳的駿馬上,惡鬼面甲下的馬越聲音有些翁氣,左右指揮着覆甲重騎變陣,揚着手中戰斧呼喝道:“輕騎三路,拋射箭矢,撕裂敵陣!”
隨着一聲聲號令奔馳中伴着漫漫黃沙傳出,前列覆甲輕騎猛然加速奔馳,天下最精銳的騎兵分爲三股,紛紛將自馬背上的箭囊中取出箭矢搭在弓上,口中帶着涼州羌人特有的呼哨衝向蜂擁圍攻關東營寨的黑山軍。
“重騎六路,邊緣突擊,不要掉隊!”馬越回首看了最後那千餘人的軍陣,對爲首的將領打了個手勢,得到點頭的準確迴應後,撒開繮繩,口中喝道:“重騎衝擊!”
龐大的騎兵軍陣剎那間分出一半最威風的重騎,在戰場上鋪開,每一騎都間隔着十餘步距離,幾乎將整個黑山大軍的側面裹住,十餘丈的大纛迎風而起,上書着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涼州覆甲!
當重騎分散之後,最後的覆甲騎向前再度衝出千餘步的距離,統一勒馬。這些騎兵與先前的覆甲軍有所不同,他們的駿馬不着片甲,騎手卻武裝到了牙齒,身上的甲冑甚至要比重騎覆甲更厚,也更加堅硬。鄰近敵陣千步,爲首的將領駐馬在此,看着輕騎一次又一次地彎弓將箭矢傾瀉在黑山軍的頭上,一排又一排的黑山軍甚至還沒摸到覆甲軍的影子便倒下了。
緊接着,輕騎左右散去,迂迴到軍陣邊角上截殺那些想要回援後軍的黑山軍士。輕騎人數不多,堪堪兩千餘人,但每一騎都帶着三袋箭矢。這個三袋箭矢是涼州軍經過無數精銳弓騎測算出來的數量。一袋三十二支羽箭,如果覆甲輕騎射完了三袋箭矢戰事仍舊沒有結束,那便不必再打下去了。
經過覆甲輕騎的拋射,已經初步時黑山軍的陣線出現漏洞,不再那麼緊密,甚至達到了預想之外的效果。涼州軍中除了昨日站在山間觀戰的將領們,很少有人知道黑山軍昨日被陳王劉寵的弓弩戰車大陣如何摧殘,成片成片的袍澤倒下,可誰都沒有辦法,那種血肉之軀對抗弓矢的無力感令他們絕望。
以至於,今日覆甲輕騎奔出陣線灑下第一波箭矢時,黑山軍的陣線就已經亂了。
下面,是覆甲重騎的表現時間。六路鋪開的重騎,每一路都有超過五百騎的數量。他們奔馳的速度很慢,甚至就像一頭頭髮怒耕牛一般緩慢,但同樣的,他們的撞擊力也像發怒的公牛。瞞着鐵蹄踐踏的轟鳴之音,一騎騎覆甲撞入黑山軍的軍陣之中,這是實打實的硬憾。
追溯意外的戰鬥中,幾乎從來沒有指揮騎兵的將領在面對以少擊多的狀況下命令騎兵衝陣。騎兵在大多時候都只是戰場上的輔助單位,主力仍舊是弓弩步卒,但這一戰,被顛覆了!
重重甲浪翻滾着這撞入一望無際的黑山軍中,每一騎面前都上演着幾乎同樣的情景。最先被駿馬撞到的黑山軍士胸口或是脊椎發出斷裂的脆響,接着身子砸翻後面數名袍澤倒飛出去,驚慌失措的黑山軍士開始逃跑,卻逃不過發怒的公牛尖銳的立角。巨大猙獰又滿是鋒利寒光的戰斧擡起,落下。發出輕鳴的短劍抽出,刺下。性命在片刻消逝,崩潰從黑山軍陣的後方開始,蔓延到圍困營寨的中軍,甚至影響到正與關東聯軍短兵相接的前軍。
曹操與劉備壓不住內心的驚喜與震怖,戰場在他們二人眼中更爲直觀,那上萬名涼州騎兵各個剽悍殘忍地像地獄爬出來的閻羅,將數以萬計的黑山軍驅趕地好似浪潮,一波接一波地衝擊着自己的前軍,現在的黑山軍已經不是軍陣了。
那是一夥真正的烏合之衆!
兩個在歷史上名震天下裂土封王的男人對視一眼,他們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恐懼與喜悅,一扇象徵着天下武備的新世界大門在他們眼前打開。二人幾乎同時轉過頭,高聲喝道:“全軍衝擊,西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