邙山頂上這個地方擡頭仰望星空令人心胸開闊。同樣,也可教世上最驕傲的人發覺自己的渺小。
馬越很喜歡在夜晚凝視天空,空曠的天空明星時隱時現,總令他想起身旁那些消失不見的身影。其中有恩,有債,令他內心倍感辛酸。
從一介邊民起於微末,至今統御三州,掌萬騎之精兵橫行於天下,最令他驕傲的是他永不放棄的韌性與堅持。爭權奪利,這條路每一步都好似在刀尖上舞蹈。世上無知的人只能見到他統御萬衆的威風蓋世,卻沒人去看一路走來他身後的腥風血雨,多少豪傑壯士、英雄梟傑,只因各爲其主或是身份不一,便成了那攔路之人,做了那刀下之鬼。
卜己那一聲虛弱的‘洛北三萬百姓的生計,便被你毀了’迴音尤在耳邊。何進怒罵叛賊的怒髮衝冠也恍如昨日。十年裡將一介黔首的楊氏做大成爲司州豪門的楊黨;豪餐壯飲後引刀自決的淳于瓊,兀自臨死仍不認命的袁術……哪一個又不是人中英傑?
就連馬越這個儈子手都知道他們是超世之傑。
世事通常總給人三個選擇,前進、後退,或是站在原地都沒有關係。可爭權奪利的路有所不同,向前勝爲王,後退敗便死,你死我活,從沒有第三條路。
有時事情並非是單單一個心胸能夠說明結果的。這就像韓遂的歸降,直到現在金城附近駐守的涼州軍仍舊是其他郡縣的數倍。此次出征,韓遂還爲他獻計呢,難道還會反叛嗎?
他有這個氣量,沒這個底氣啊!
權力的爭奪始終都是少數人的事情,甚至就連‘爭霸天下’,這個相爭無比慘烈戰事的詞語也僅僅是少數人的遊戲,但在那些少數人的背後,站立着是支持他的十萬百萬甚至千萬人。
因此,爭霸天下對每個人而言都有不同的意義,這裡會有許多不一樣的味道,但絕對沒有一個人爭霸天下的初衷是爲了享受榮華富貴。
只顧自己的人是無法在愈演愈烈的戰爭中存活下去。
正因如此,馬越才覺得自己的肩頭格外地沉重……他的爭霸,是爲天下蒼生而戰。
……
鄰近日出,這個時候的天色最黑,山間的溼氣也越重。守衛在諸多將軍身邊的衛士苦不堪言,再一次擦拭腰刀柄上的露水,他打了個哈欠不經意向山下望了一眼,眯起了眼睛。
此時的山下應當什麼都看不到,可他卻清晰地在關東諸侯聯軍的營地中看到了點點亮光,很微弱……甚至讓他懷疑自己的眼睛。
揉了揉眼睛,年輕的涼地漢子等大了眼睛,火急火燎地竄到大帳中連通報都省了,急急忙忙地喊道:“將軍,火,關東大營起火了!”
騰地一下,方纔睡下不到兩個時辰的馬越魚躍而起,甚至連鐵鞋都顧不上穿,抓起旁邊的鎧甲一面披掛一面衝出大帳。
當馬越竄到懸崖邊上舉目向下望時,關東大營已經燃起滔天烈焰,紅彤彤的天邊與熊熊烈火照亮了大營附近的影子……馬越看不清楚那是什麼,但他閉着眼睛也能猜到,那一片片黑色向大營移動着,必然是黑山賊的大軍在衝擊關東聯軍的營地。
“快,叫醒各位將軍!”馬越頭也不回地抓住那個守衛營地的覆甲卒推了兩步,見沒有動靜,回頭怒道:“還愣在這裡做什麼?”
媽的,老子想坐收漁利,可沒想讓關東諸侯都被張燕一鍋宰了!
如果沒了關東諸侯的牽制,凉並聯軍不到兩萬的兵馬獨自對付數逾十萬的黑山軍,恐怕這仗要打到後年去!
“將軍,您的兜鍪與甲靴……”覆甲軍卒見馬越發怒,慌忙地跪伏在地雙手捧着馬越的將軍兜鍪高過頭頂。
馬越看了一眼,怒氣便自己消散了,接起兜鍪看了小卒一眼溫聲說道:“快去吧,叫醒所有將軍。”
覆甲卒咧嘴笑着應諾,起身跑開。馬越這才收拾心情穿戴齊了甲冑,喚另一個軍士跑下邙山,傳令大營剩餘軍士穿甲備馬,準備作戰。
一干凉並武人在睡夢中被喚醒,一聽馬越相招儘管百十個不願起身也都來不及穿戴盔甲地奔了出來,董卓滿面不快地對馬越問道:“三郎,到底什麼大事讓你這會兒叫醒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