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說先生之前做了半首詩,那咱們就從這半首詩說起,”裴潛頓了頓,接下來說道:“那半首詩我也拜讀過,的確是充滿了憂國憂民之情,詩句沉鬱悲壯,慷慨悲歌,我是自愧不如,甚至就連蔡中郎也都嘖嘖稱奇,譽爲奇才,家父正是爲你這半首詩打動,所以才力勸天子爲你授官,不過也有人說你這詩作是別人捉刀代筆所爲,畢竟詩句只有一半,無法讓人真正體會到你的才情,所以今日的命題給你兩個方向,一個是續寫完這一首詩,另外就是再寫一首完整的詩作,這兩個命題無論是哪一個,只要你完成得好了,我會立刻將家父舉薦的茂才資格授予你,你要知道,茂才一般只有現任官員纔有資格被舉薦,而你現在只是一個白丁,直接被舉爲茂才,這絕對是一件震動天下的事情,此外我還願意在專門爲你跑一趟,請求家父爲你授官。”
“既然如此,那我就選擇再做一首吧,因爲那半首詩雖然我做出來了,可是卻帶有預言性質,不敢公之於天下,以免引起混亂。”
裴青略略想了想,便想起來一首詩,正是大唐詩聖杜甫的巔峰詩篇之一——《新婚別》,於是開口吟誦道:“兔絲附蓬麻,引蔓故不長。嫁女與征夫,不如棄路旁......仰視百鳥飛,大小必雙翔。人事多錯迕,與君永相望。”
“你這首詩做的有些不好,爲何竟學女兒態......咦?”裴潛剛想取笑幾句,可是隨即回味詩中的韻味,頓時拍案稱奇道:“此詩雖然是以新婦口吻所言,看起來只是夫妻臨別時的情話,然而卻以此表明了戰爭給人帶來的不幸,儘管如此,新婦仍然勉勵丈夫努力事戎行,而且表達了永志不渝的愛情,如此深明大義之女,也着實令人稱奇,雖然你這首詩看起來不像是在我大漢發生的事情,因爲我大漢皆是募兵,從不徵兵,看起來應該是借古諷今,不過這也無所謂,反正這首詩的確令人拍案稱絕,深爲敬佩,以我平生所見,這首詩竟不比之前那半首差了絲毫。”
這時候就連唐德也都不住口的稱讚,說這首詩的藝術成就之高實在是生平僅見,與之前那半首各擅勝場云云,同時還請求把裴青的詩作抄下來留作紀念。
這時候裴潛也醒悟過來,立刻親筆將裴青的詩記錄下來。
在記錄完畢之後,裴潛立刻將朝廷賜予裴青爲茂才的詔書恭恭敬敬的遞到裴青面前,然後感慨道:“先生才華勝潛十倍,之前在先生面前故作孤傲,如今想來實在汗顏,慚愧慚愧,還王先生不要見怪。”
裴青見狀也連忙還禮道:“文行先生此話言重了,這讓青如何當得起?再者說了,此次薦舉若非尊翁大人極力幫忙,青如何能有今日?你們父子德恩的,青一日不敢或忘。”
裴潛當然也要再謙遜幾句,隨後卻突然說道:“剛纔元慶先生說你那後半首詩已經完成,不過因爲有些語言的意味,所以不敢傳出,不知道能否讓潛先睹爲快?請先生放心就是,潛一定秘不示人,只是自己留着欣賞,以瞻仰先生高才。”
“既然文行先生這樣說,青敢不從命?只是還請切記,萬萬不可輕易傳出去。”裴青又一臉嚴肅的叮囑了一番,這才繼續說道:“這後半首是:‘淮南弟稱號,刻璽於北方。鎧甲生蟣蝨,萬姓以死亡。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
“‘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好!這句話與‘嫁女與征夫,不如棄路旁’同樣是抨擊戰爭給人帶來的傷害,卻是從不同角度來說的,這句詩以寫實的手法描寫了戰爭帶來的破壞,足見作者細緻入微的觀察和深厚的文字功底,實在是高,不過元慶先生說‘生民百遺一’這句話是不是有些誇張了?”
“並非誇張,而是預言,”裴青一臉的沉痛,對着裴潛緩緩說道:“如果我預料不錯的話,董卓很快就會被殺,而在董卓死後,他的部將將會作亂,這樣一來關中將會大亂,無數百姓死難,而且現在羣雄割據局面已經形成,軍閥混戰,再加上各種水旱災害、疫病,大量百姓會在各種災難中死去,生民百遺一絕對不是誇張的說法。”
這一點裴青可不是說着玩的,據史料記載,在156年大漢有人口5000萬,而僅僅黃巾之亂一年,全國就損失人口1000萬,到了208年赤壁之戰時,全國人口僅僅剩下了140萬,223年夷陵之戰後全國人口僅剩下了90萬!相對於156年的5000萬,損失了98%以上,所以生民百遺一絲毫沒有誇張。
裴潛聽了這話頓時感到極度震動,如果真的像裴青所說的那樣,真不知道這天下會動盪到什麼程度,這將是這天下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劫難!
裴潛被震驚得半晌說不出話來,最後突然想起來前面那句詩,然後開口問道:“先生之前說的刻璽於北方莫非是說袁紹擁立幽州牧劉虞之事?這倒也罷了,你說的淮南弟稱號難道指的是?”
“沒錯,就是指的袁術,文行先生應該知道,如今孫豫州已經身亡,他的部衆盡皆歸屬後將軍袁術,孫豫州之子孫策也不是久居人下之人,將來一定會想辦法崛起,而崛起的唯一指望就是以手中的傳國玉璽換取部衆,袁氏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天下,如今大漢衰微,他自然要想辦法在這亂世中割據稱雄,而且如今流行一句讖語,代漢者當塗高也,袁術字公路,自然會與這句讖語聯繫起來,所以我敢斷定,最多隻要五六年的時間,他就會暴露野心,稱帝建號。”
“這,這,怎麼會這樣?當初這天下也就只有二袁和孫豫州能夠讓董卓忌憚,如今孫豫州身死,天下的希望都被寄託在二袁的手中,可是二袁一個圖謀另立天子,另一個竟然想着要取而代之,難道我大漢真的氣數已盡?既然這樣,我們委曲求全又有何用?”裴潛滿臉苦笑,憂鬱之情溢於言表。
裴青默然片刻,隨後說道:“雖然如此,然而我等也要竭盡努力,盡忠報國,掃除兇頑,以安天下,讓百姓不致於暴屍荒野,讓孩子不至於無家可歸,讓老人不至於老無所養,讓妻女不致於無人保護,讓田裡不至於荒蕪,生靈不致於塗炭!”
“好!不管如何,我大漢還有元慶公這等忠臣義士,這也算是我朝的一絲希望,不瞞元慶公,我本來是想着藉機前往襄陽躲避戰亂,可是也不忍像元慶公這樣的忠臣義士被埋沒,故此願意再到長安走一趟,向家父表明元慶公的才學,然後授以官職,奠定建功立業的根基,請元慶公靜靜等待我的好消息,最多隻需半月,我一定會再度回來。”
裴潛對裴青拱手行禮,然後不顧裴青的挽留,連飯都沒有吃,就直接返回長安,爲裴青請功去了。